几步,眼前发黑,一头栽倒。

    薛灵芸慌忙扶住,秦妙蕊这时也领着一大堆婆子丫鬟赶过来,见瑄儿晕厥,手足冰冷,也顾不上王平真,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按人中,捶背心,半晌之后,瑄儿醒转,这才凄厉叫道:「爹!」秦妙蕊平时瑄儿与不睦,此刻皆为未亡人,两人同病相怜,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薛灵芸满心惊骇,遍寻君舆不见,半刻之后,才见他仗剑踏月而来,身上只穿着中衣,显然是在睡梦中被警报惊醒。

    薛灵芸见他满头大汗的回来,连忙迎了上去,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王道长……」君舆点点头,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刚才我整个山顶都查了一圈,只是没见到异常!」王宓见到君舆,止住悲声,怒道:「这一定是九宸丹陵府干的!白日里赤丹子道长揭破了他们的奸谋,这帮小人就在夜里突施暗害!」君舆看着王平真尸首,心中悲凉,他竭力平静,问道:「师叔还有别的仇家么?」清禹擦了眼泪,说道:「再就是昭遂的那个妖女!」君舆想了一想,摇头道:「不象是她!」他心中又反复推了几遍,始终觉得九宸丹陵府嫌疑最大,不由暗叹:「他明日就要向你们乞降,你们竟如此急不可耐!难道为了自己的野心,就可以完全不顾别人的性命么?」他先前恨王平真贪生怕死,趋炎附势,此刻见他殒命,对他再无恨意,满腔怒火全转向九宸丹陵府。

    他不再发问,手指紧紧握着剑柄,指节都发白了。

    秦妙蕊哭了一阵,忽然敛容止泪,朝着君舆款款拜下。

    君舆大惊,慌忙说道:「婶娘!为何如此?」秦妙蕊抬起泪眼,虽满面悲伤,但不再如最初那般惊惶无措,她对着君舆说道:「今日在席间,奴家听到众人谈论,都赞你以一己之力,打败三个高手,救了我丈夫的性命。

    只恨老天无情,终究还是让他被人给害了……」她说到这,想起往日夫妻恩情,顿时泣不成声。

    君舆无言,默默垂手在一旁站着。

    秦妙蕊话只说了一半,她哭了一阵,强自镇定下来,说道:「害他的奸人,定是觊觎这九成山,倘若山上无人做主,他辛苦创下的基业立刻就要烟消云散!」秦妙蕊说到此处,长跪在地,肩头抽泣,哀道:「你是他的师侄,修为又高,又与他同宗同脉。

    奴家恳请你接下这副摊子,做个掌门师兄,带领众人,为他伸冤复仇!」王宓、清禹等人今日均见过君舆之能,心中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到秦妙蕊这么说,两人四目对视,暗暗点头,便一齐拜倒,呼道:「君舆师兄,我等恳请你执掌本门!」清禹是王平真的座下首席弟子,众人见他如此,纷纷跪在君舆面前,齐声叫道:「恳请师兄掌门!」瑄儿也拜下身去,哭道:「君舆哥哥,给我爹报仇!」君舆闭上双眼,抿紧嘴唇,心中知道这一答应,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与这些人都连在一起。

    从此之后,就要象一把大伞一样,庇护着这里所有的人。

    不但不能让人欺负他们,也不能让人瞧扁了他们。

    君舆原先只在乎云炫一个,现如今突然有这许多人都需要他的照料,他顿时感觉一副千斤重担,正向自己的肩上压来。

    君舆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扫过秦妙蕊、瑄儿、清禹、王宓等一干人,众人一双双泪眼也在无声的注视着他。

    他们或者是担心衣食生计,或者是担心大仇难报,或者是担心门派凋零,但没有几个人知道,此刻九成山正是风雨飘摇,黑云压城,刀兵隐现。

    掌门之位,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稍有不慎,便是如王平真一般的杀身之祸。

    君舆目光投向远方黑漆漆的天际,半晌后才收回。

    他的眼眸已恢复了平静,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水一般清冷的声音说道:「我答应了。

    大家请起,随我布置灵堂去罢。

    」众人心中石头落地,悲伤涌上,山上再次响起一片哭泣之声。

    王平真生前自知修为有限,难以长生,故早早就买好了上好棺椁,连寿衣也备了好几套,故而装殓起来煞是方便,众人披麻戴孝,并在大厅之上挂了白幔挽联,题了灵位以供叩拜。

    他们本身即是道士,便由清禹安排轮值,换着班给王平真做起法事来。

    薛灵芸见瑄儿悲伤,一刻不停的陪着她,呵护不已。

    瑄儿有她开解,固然要好受一些,但一颗情种,更是深深种在了薛灵芸身上。

    清禹等人恐敌人趁虚而入,便向君舆献上暂不发丧,以静制动之策。

    君舆沉吟片刻,说道:「师叔已经去世,怎么能够因为畏惧敌人而不敢传出讣告呢?不必管那么多,遣人通知他身前的亲朋好友前来吊唁,送一送他吧!」众弟子领命而去。

    从第二日起,便陆续有人上山来凭吊,九成山只推说王平真久有沉疴,恰逢大疫,因竭力救治灾民,病情忽然加重而暴亡。

    闻者无不唏嘘,感王翁之厚德,俱泫然而泪下。

    君舆见白天凭吊者众多,大半是达官贵人,或是附近门派的掌门,料想敌人若要滋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他不欲与人罗嗦应酬,便独处静室,默默打坐调息。

    到了夜间,他便提剑守着灵堂,全神戒备。

    一晃数日过去,山上虽仍笼着悲戚之气,但一切井井有条,波澜不惊。

    这一日,君舆又在灵前守了一夜。

    他此次离开点苍山之后,内丹之术进步迅猛之极,连他自己也有些始料不及。

    虽然除了卿卿之后,未再御女,但他接连打通了无数滞涩关窍,功力日涨。

    君舆常常思忖,唐翩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贵重丹药,以至有如此神效!想到唐翩,他嘴角边不禁挂了一丝微笑,探手入怀,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半幅断裙。

    就在此时,君舆神思中突然生出警兆,他霍然长身而起,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此刻正是清晨返晦之际,月暗星淡,一片魆黑。

    那大门无声无息打开,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君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宽袍广袖,施施然如闲庭信步。

    君舆沉声道:「来者何人?」那人道:「故友西去,特来相吊!」君舆拦阻道:「此刻天色尚早,未到宾客吊唁的时辰,请先生稍候。

    」君舆站在烛火之处,那人倒将他看个分明,见君舆如此说,那人叹道:「迂腐之极!哀悼之情,发之于心,哪里又要讲什么时辰?」君舆不知他是敌是友,一边戒备,一边答道:「入乡易俗,客随主便,只怕要委屈先生一下。

    」那人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些落寞,说道:「你就是方君舆?九成山的新掌门?你如此年轻,能执掌一门么?」君舆道:「临危受命,唯有鞠躬尽瘁而已!」那人道:「那我且试试,你有何能耐受命!」话音刚落,那人双手结诀,念动咒语,一个斗大金光方印赫然出现在半空,兜头向君舆打来。

    君舆吃了一惊,他站在灵堂之前,恐躲闪间惊扰王平真灵牌,便运起法力,右手并指如戟,一点那金印,将它破去。

    那人见他如此轻易化解了西岭谭家的翻天印,咦了一声,说道:「看来我小看你了。

    」他踏前几步,跨进厅堂。

    烛光映照在那人脸上,只见他面貌清癯,轩眉斜长,双目晶莹,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凌乱不堪,唇边的小胡子却修葺得一丝不乱,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但修道之人大多驻颜有术,并不能从面貌上随意揣度别人的年龄。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细纱长衫,没有外束腰带,清风一吹,衣襟飞舞,仿佛要乘风归去一般。

    那人道:「小心了!」双掌一拍,顷刻之间飞剑乱舞,正是天一门的御剑之术。

    未等君舆反应,那人大袖挥舞,但见西华派电芒如蛇,玄洞教幽炎胜火,雾隐庄迷雾飞花,二郎山劈天巨斩,一起攻向君舆。

    四种不同门派的道法被他举手间同时发出,令人目不暇接。

    君舆略退一步,拔出剑来,手臂伸的笔直,长剑由内而外划一个完美半圆,剑锋过处,电蛇折腰、飞花散蕊,简洁明快的将那人繁复变幻的招数全部破了。

    那人想不到他比王平真还要厉害,脱口赞道:「不错,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你了!」他刚说完,只听一声虎啸,身边凭空多出一只白毛巨虎,半透明的身躯有如一块糙冰,模模糊糊间可看到对面的景物。

    那虎利齿尖牙,光滑皮毛下不时可见肌肉的收缩颤动。

    那人说道:「这回是神霄宫的白虎幻兽,看看你能支持多久!」他手一指君舆,对那幻兽斥道:「去!」猛虎巨吼一声,跳踉而来。

    若是在一月之前,君舆恐怕还要勉力抵挡一阵,才能反击,但此刻他内丹初成,法力精深,一瞬间便望出那幻虎的要害在柔软肚腹之上。

    君舆脚踩七星,迎着虎跳抢上一步,矮下了身子,将长剑竖起。

    那幻兽被君舆一剑刺入腹中,好像自己将肚皮凑到那剑刃之上似的,拉了长长一道大口,顿时虎啸动天,白光闪耀。

    夺目光芒中,白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神色肃然,再不多话,便是一掌击出,直奔君舆胸口。

    君舆见他招数平平,却隐隐有逼自己对掌之意,他不想中了对手圈套,将剑尖一凝,对准那人掌心,蓄势不发。

    不料那人丝毫不避锋刃,翻手抓住长剑剑身,一股充沛灵力顺着长剑直窜到剑柄,君舆五指剧震,不由松开,长剑被他刹那间夺去。

    君舆心中惊骇,他既往所逢的对手,以南溪若最强,眼前此人之能,竟似不在南溪若之下。

    那人又是一掌轻飘飘击来,君舆掌指虚凝,凌空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咦」了一声,说道:「元气锁?你怎么会这门法术?」他手腕一抖,挣脱君舆之锁,君舆弹足后退,双手不住虚扣,一道道元气锁套上那人身体。

    那人也不说话,闷声破去枷锁,直逼着君舆。

    君舆连锁了他十几下,都困不死他,掌形顿时一变,手指如按琴抚瑟般挑弹起来。

    那人看到君舆手势,不由得一愣,身上衣衫已炸开数处,露出肌肤来。

    他诧道:「勾剔指?有意思!你还会些什么道术,不妨全部施展出来!」他一边说,一边如抱太极般划动双掌,动作看似极慢,然而满眼间尽是幢幢掌影,将君舆勾剔指劲全数接了下来。

    君舆虽处于下风,却丝毫不慌,他长剑被夺,便右手捏住剑鞘,自肩斜划而下,斫向那人小腿,正是南溪若当初和他较量时使过的一剑。

    那人吓了一跳,见他剑招严谨,连这一招里上中下三道剑气,也丝毫不差的发了出来,不由更是惊奇:「你怎么会这一招无思江由?」他握住君舆之剑,竟也还了一招南溪若的小三十六重天剑法。

    君舆识得正是第一剑「太皇黄曾」,便以第二招「太明玉完」抢攻。

    那人叫道:「不错!」闪过剑鞘一刺,以第三招「清明何童」反击。

    两人便似师徒过招一般,从第一界的剑法一直使到第三界的剑法。

    等到了「渊通元洞」那一招时,竟被那人抢了先,只见剑芒森森,巨大的剑刃漩涡顷刻而成,比起南溪若虽少了几分精纯圆熟,却多了一股肆意汪洋之气。

    君舆当初败于此招,又以这一招胜了慕瑾,对之研究甚透,早已想好了破解之法。

    此时见对手万千剑刃逼来,他一声清啸,觑得真切,倒转剑鞘闪电般迎了上去。

    只听「嘡」的一声脆响,长剑还鞘,漫天剑刃顷刻消失。

    那人不料君舆有此妙招,竟被他用剑鞘将长剑又夺了回去。

    那人一愕,随即释然,拍拍衣衫,微笑说道:「好了,我的考试完了。

    你足以当此掌门之位。

    」君舆知他是前辈高人,躬身施礼道:「请问前辈尊号。

    」那人微微地一笑,徐徐吟道:「千古蓬头跣足,一生服气餐霞,笑指桐柏山下,白云深处吾家。

    」君舆闻言,又是一礼,说道:「弟子方君舆,见过桐柏山司马掌门!」适才他们这一番比试,早已惊动诸人。

    司马青衿一年前上过九成山,故而九成山众人都识得他,见他考较掌门师兄,谁也不敢上前惊扰。

    此刻两人罢手,这才上来拜见,众弟子见君舆在司马青衿手下过招,居然也能支撑个不败之局,心中对君舆的佩服,不禁又多了几分。

    薛灵芸之前也在一旁观战,她更是牵挂君舆安危,此刻见君舆颇得司马青衿赏识,心中高兴之余也不禁暗暗骇然:君舆哥哥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