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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8月10日

    第六十九章·母亲

    午秋水的预产期为2月5日,和孟鹤的开学时间没隔几天(2月8日),3号的一大早她因加剧的宫缩反应办了住院手续。午家两位家长到的当天下午先去医院看了女儿一眼,午秋水已然破了羊水,剧痛中无力和爸妈见面说话,因此一行人随车去了孟企家住下。

    当晚,3号22点多,徐千峰的一通电话告知岳父母:已经开指,现在进了产房,让大家等到明天上午再来。

    孟企隔日上午5点就起了床,安排早饭妥当,载着小鹤和二老去了医院,几人在车上吃了早餐。医院大楼里灯火通明,千峰在妇产科病房外接到了一行人。

    “爸妈,你们来得也太早了,爸不是身体还不怎么好么?”

    “没啥事,醒得早。”王寿春回答。

    “吃饭没?姐夫?小鹤?”徐千峰问着二老,然后看向挨着站在一起的孟企与孟鹤。

    “就是给你俩送早饭来的,孩子呢?”王寿春从编织袋里取出不锈钢保温饭盒,塞给他。

    “观察室呢,喝着妈妈的奶,就只有她吃得饱饱的,”青年两手接过,“再过一个小时母女俩就该送过来了。”

    午盛强探头探脑地朝空荡荡的产妇病房看去,徐千峰见此笑了笑,打开饭盒,留下装小米粥和鸡蛋羹的盒子,一口一口吞着加入核桃碎的蒸米糕。

    “几点生的?”老太问。

    青年咽下早饭:“4点过10分。”

    “对了,”他突然说,“给你们看看。”

    徐千峰掏出腋下夹着的一堆纸张,亮出其中一张给大伙看。小鹤凑上去一瞧,上面是一对红彤彤的小脚印,大概只有10cm长,一前一后,布满细细的掌纹。

    孟鹤看向孟企,眼神像是在问“我的呢”,孟企忍不住一微笑,点点头看她。

    等吃得差不多饱了,徐千峰一拍手,说“我去交一下新生儿疾病复查的文件,爸妈你们在病房里等我一下,说着就朝电梯方向跑走了。

    孟企在二老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小鹤的肩膀,走向楼梯间。女孩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才刚一拐进安全通道的铁门就拉住了男人的手,两人慢悠悠地甩着手下楼。

    “我们出去等会儿吧。”孟企牵着她朝医院外走去。

    “爸,小宝宝刚出生的时候有多大啊?”

    “等一会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雪在凌晨时分停了,天还未亮,也还没人铲雪,医院建筑前的走道上已满是宽宽的车辙和脚印。孟企看向身边的女孩,她戴着那顶有绒球的毛线帽,深黑色的长直发从帽子里伸出来,披在背上。她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眼镜、鼻尖和嘴唇被白色路灯照得闪亮。

    孟企突然蹲下来,抓住女孩的手臂让她贴到自己背上,一个使劲将她背起来,踏着松软的雪地走向大门口的道闸。

    “重吗?”走了许久,小鹤在他耳边发出黏腻的口水音。

    “48公斤真不是盖的。”路面没雪的地方结了点薄冰,两个人的重量更是让滑倒的概率加倍。

    孟鹤对准孟企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啃。

    “怎么长这么大了,你。”孟企感慨地说。

    我出生的时候多重呀?爸爸。”

    “你是足月生的,6.1斤。”

    “好轻!”

    “是吗?轻不轻你一会儿就知道。”

    孟企背著她穿过车辆川流不止的马路,在医院对面的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前面放下孟鹤,手牵手走了进去。

    “爸爸,买什么呀?”

    “主要是这个,还有些水果,咱们也不能经常来看小姨,买点东西给她。”说着他拿起两罐圆柱罐装藕粉,给女孩瞧了瞧。

    “我也想喝。”

    “那回家前给你买。”

    两人逛到了城市另一头,孟企又提了一箱牛奶放到购物框里,看着眼前小鹤悠哉地转着身子前进,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果区,孟企挑了一把熟成到长了芝麻点的香蕉。

    他走到堆满橙子的货架前,拣了整整好12个大小差不多的橙子,把这一塑料袋橙子交给孟鹤,说:“宝宝差不多就这么大。”

    “这么大?”孟鹤眼睛都圆了,“怎么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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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硬生下来,如果不剖腹产的话。”孟企微笑着看她。

    “大概你出生一年以后社会上才推广起无痛针,当时我在坐在门外听你妈妈……喊了两多小时。”孟企拿过橙子,递去称重,不到6斤,“还没算上这之前宫缩时痛苦的十几小时。”

    孟鹤托着下巴深思熟虑了一番:“我果然还是不想要小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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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医院时已是6点出头,天幕刚脱墨,呈显出青金石般的颜色,干冷的空气闻起来有清新的气味,小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大楼前车底下啾叽的麻雀吓得飞走。看着积雪从冷杉枝头掉落,看着干净的雪地上有有被风吹出的纹线,看着一辆车从大门外进来,倾轧着雪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走进室内。

    与屋外的安静相反,医院大楼里仍是一片吵吵嚷嚷,挂号处已排起长长的队,来自各年龄层的护士、病人、家属不停在大厅内来来去去,白色的通道灯、窗口的红色LED屏、墙上的紫外灯、天花板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映照着这个让人应接不暇的小小世界。

    产妇病房在3楼,楼梯很长很长,孟企握着小鹤温暖的手心,一阵迷惑和闷闷的感觉环绕在脑中,像是不知何时走入了某种循环。

    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种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攀上心头,他想起那是一个由蝉鸣、微风、星光组成的夏日的深夜,午华垂着头仰卧在靠窗的病床上,一躺就是三天。她总是侧着身体朝下扭着,头发扎起裹在一顶蓝色小檐帽里,看着怀中穿着粉色连体衣的小鹤,眼神有些忧虑,但更多的是欣慰。

    小鹤,鹤,孟鹤。她呢喃。

    孟企无声缓步地朝她走去,她迷人地笑起来,注意到了他。她支起疲惫的身体,靠在枕头上,把那个丑丑的小宝宝递给他。

    他将宝物搂进胸口,心里。

    记忆里午华何时不见了,只剩纸尿裤、木质摇铃、毛线小袜子、扭扭虫、奶瓶、旋转床铃的小火箭、爽身粉、字母积木块、体温计、小鸭毛绒玩偶、浴盆……和这个永远被他捧在手中的小女孩。

    孟鹤脱开孟企的手,跑着进去,来到午秋水的床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小不点。孟企将藕粉等礼物放在一旁桌上,转眼看到徐千峰的妈妈也在病房里。

    孟企扭头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一丝回忆中的影子,他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床位,脑中突然涌出画面,那是午华卧床的第二天,一个面临早产的孕妇被急冲冲地推到午华隔壁床上,他记得孕妇的老公喊出的一个名字……江雪……

    “宝宝叫什么名字?”孟鹤的问话打断了孟企的回忆。

    “徐心游。”午秋水抿着嘴看她,脸上带笑。

    坐在墙边椅子上的午盛强直着点头。

    “小鹤?你来抱抱。”秋问。

    孟企忙说:“小心点啊。”

    午秋水笑吟吟地看向他,说:“谢谢你带的东西和早饭,姐夫。”

    孟鹤用手肘托起宝宝,脱口而出一句“她好重啊”,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什么动作。过一会儿,慢慢地她转身过来,轻轻抬起眼睛,怀中抱着婴儿,用如弯月的笑眼盯着孟企瞅。

    孟企看了看她怀里,孩子,孩子,好小一个,皮肤红红的,嘴唇薄薄的,尚睁不开的眼皮鼓鼓的,一节一节的手脚肥肥的……看起来就像小蛤蟆。

    “小蛤蟆”在她手中动了动,捏了捏乒乓球大的小爪像是在寻找什么,孟鹤赶紧把宝宝还给了她妈妈,又贴在病床上絮絮地聊了一阵。孟企过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说:“不打扰你和宝宝休息了,小鹤我们回家吧。”

    告别千峰一家和小鹤的外公外婆,孟企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回到医院停车场,开车回家。

    路上,女孩一直在看自己的右手小臂,一句话也不说,目光熠熠。

    “有酸奶的味道,宝宝身上。”

    “嗯,我还记得。”

    “爸。”她朝他喊道,双手的指腹贴在一起,放在脸前。

    “我们以后可以领养一个小孩吗?”女孩说得没什么底气。

    孟企沉默着,车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才用不自然的嗓音说:“好啊。”

    孟鹤的脸上轻轻浮出笑意:“要女孩。”

    她交替着踢着腿,把头上的绒球摇得不停打转。

    孟企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心想着领养小孩也不是说领就领那么容易,但他没说出来。

    孟鹤突然把身体斜靠在座椅上,说:“爸不能插手,我来养。”

    “依你。”

    “让她叫你外公。”

    车里响起了女孩脆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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