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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8月16日

    第七十三章·冬

    孟企手中的裁缝剪刀突然张开狰狞的大口,像鳄鱼一样猛地咬下,一口一口,将姨妈防漏睡垫的布料裁成两半,孟企看着中心那个圆形、干硬、红棕的血渍愣了愣神。片刻后,裁缝剪刀再度被挥舞起来,横地一刀,纵地剪开,再横地划开,睡垫变成了等分的四片和中间的十字形碎料,他捡起中间那一小块带血的布片,叠起来,捏在手心中。

    他把碎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窗外有小鹤每日换洗的内裤;上次做完爱之后的床单也早就被洗过晾干;最近没有使用过的那三盒安全套被丢掉了包装盒,静静地待在衣柜里;小鹤的电动按摩玩具上的汗水和黏液早已被洗干净。

    孟企在发现床头柜中少了润滑液、洗手间少了避孕药的2月16日当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他原以为刑侦人员很早就会来家中取证,但处于某种原因,直到17号上午,乃至之后的三天里都没有人拿着搜查证前来。

    2月20日那天下午,孟企正在店里算姚健和小红的工资,几天来他养成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的习惯。

    下午近6点的时候孟企接到了小鹤的电话。

    “爸爸,警察在路边问我话了。”

    孟企皱眉,他弄明白了,在没有明确案发现场的案情里,第一证据是小鹤的证言,第二证据是她的身体,而找上自己未必不是打草惊蛇,太合理了。照他的推测,午韶应该早数个月就报了案,但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再次去的时候的时候正式立了案,前三四天时间里,警方为了确定他的犯罪事实走访了孟企和小鹤身边的人——姚健夫妻俩、午家、邻居,甚至魏小姐。同时自己和小鹤的通话、消息、社交聊天、消费、出行记录也全被翻了个遍,而这一切之后才会轮到自己。

    “鹤,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雨淋?”

    “没事。”

    “随他们问,你我问心无愧。”

    “嗯。”

    “快回家吧,爸给你做点热乎饭菜。”

    “嗯。”

    挂断电话,孟企收拾东西回家,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店外有人监视。

    推开家门,小鹤先一步等着自己,等孟企把门关严实,发出“砰”的声响,女孩突然冲进男人的怀里,神情中有着暂时抑制住的无措与不安。

    “没事吧?”她离开他怀抱后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睛与他微笑的嘴角齐平,正用上下左右扑闪不停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孟企点上电热汤锅做晚饭,用保存在冰箱里的高汤做了火锅汤头,下了豆腐、娃娃菜、香菇、火腿片、牛肉卷、虾、各色丸子、土豆片、米粉。只不过孟鹤觉得胸闷,食欲不怎么好,吃了没多久就去书房了。

    孟企收拾完碗筷,悄声走到女孩身后,单膝蹲跪在地上,从椅子后面环住她的腰。

    “怎么啦,爸?”

    “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而这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孟鹤写着作业,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突然开口:爸……”

    门外响起急促不绝的敲门声,孟企松开她的身体,摇晃着酸胀的双腿到门口。书房里女孩正喊着自己,他打开门,面前是两位便衣。

    “小鹤,爸去一趟。”他看着那张拘传证。

    “爸!”

    “他们要检查家里的话,乖乖待着别妨碍叔叔他们。”

    他哽了哽声音:“如果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也让他们查,不要害怕……”

    孟企转过头去,看见小鹤以伏地的姿势喊着自己,她脚上穿着白色花边短袜,细瘦且白中透粉的脚踝贴在地上,蓝色牛仔布裙盖住了她的膝盖,暗红色的毛衣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得颜色更暗了。她的头完全掩在厚密的黑发中,用手撑着地,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握成一个兜,面朝上举在胸前,里面满是淌着泪水。看着他的小娃娃被丢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炸开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攫住了他的肺。

    **********

    孟企签完字,摁了印,随车到了公安局。到案时间是2月20日20:25,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被七八名刑警来来回回询问了数十次,问题无非是针对药品、安全套、行程、两人过于紧密的关系等等,期间他并没有申请律师。

    “没有,我不可能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

    孟企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引发潮汐之类的常识。

    “那你在她十四岁生日之后从网上购买润滑液和避孕套是什么目的?”

    孟企内心猛地一跳,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疏漏所在,但却因冯老师的一席话让他早有准备。

    “润滑油是我自己用的,安全套是凑单买的,我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枚,为了保护她。”

    孟企的谎言中掺入了真话,且他确实在1月的时候用现金买了同款且数量相当的套子,甚至将有效使用日期都核对上了,他补放了一枚在她书包里,用来伪装。

    “说实话!孟企!”

    “我实话实说。”

    “那盒避孕药怎么回事?”

    “孟鹤生理期疼得厉害,我不忍心。”

    然后是又一轮,在严肃的对峙、坦白从宽的话术、虚假的交心式交流、用女儿进行的威逼中,孟企依然坚定如故,只要他的脑海中想起小鹤,与她生活的点滴,和她约定好的未来,他就无所畏惧。

    夜间他们也没能让他好过,孟企时常才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顶着明晃晃的台灯被要求陈述口供。

    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翻言覆意,他的牙中死死咬住不放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孟鹤实施过性行为。

    次日,窗户透进光亮有了好一会儿,一位女刑警走过来说:“整整10年你都出不去了你知道吗?”

    孟企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岳父,是叫午盛强吧?现在在重症病房,你要老老实实说了你干的事,我们还能带你去见他一面。”

    孟企看向她目光是那种冷彻人心,不符合他所经历岁月的平静。

    “我说过,我没有动过她。”

    早上8:25,孟企写完讯问结束时间,刑警给了他讯问笔录,他发现笔录的末尾几乎完全跳过了他所说的口供,于是拿笔动手改了其中的几个字,将某句话修改成“嫌疑人始终坚持自己无犯罪事实”。

    递来笔录的刑警面色微愠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把印泥盒用力摔在了他的身上。

    孟企在笔录上签下姓名、“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戳上指印,离开了公安局。

    他从刑警问讯的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从一开始检方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客观证据,在孟鹤名为谎言的羽翼的庇护下,他踏过薄冰,如履平地。

    情况就是如此,现代社会下几乎没有能实现完美犯罪的命案,但“以人立案”的强奸案件,隐秘的作案地点,未知的作案时间,一切的罪证脆弱得像是蒲公英一样,轻松就能被时间带起的气旋自行抹除。

    无法证实性行为确实发生,证据链就无从谈起。

    但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整个侦查组都知道,孟企黑得不能再黑。

    **********

    孟企回到家,看见家中到处都被翻找过,桌子柜子以及床和沙发都有被移动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给小鹤发了一条短信:

    “爸回来了。”

    几分钟后女孩连着回了几条消息:

    “我想回家。”

    “爸。”

    “你有没有事。”

    孟企就那么站在客厅的正中间,站在狼藉的长沙发前面,脸上不自觉浮出微笑,往上顺了顺头发,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回了条短信。

    “爸爸没事,我等你放学,好好上课。”

    然后他先从书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

    不到下午六点,孟企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掖了掖手中装食物的热乎纸袋,顺道买的烤红薯,将它盖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把头伸出窗户,迎着东边路口吹来的风,等铃响,等她来。

    孟鹤早早收拾了书包,一放学就跑出了教室,今天是个晴天,天边已经有了橘红色的彩霞,暖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柔软的轮廓,她越过行走的人群。

    一阵料峭的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将孟鹤的头发和围巾掀得老高,她眯了眯眼,捋了一下刘海,突然看见大门外的熟悉的车牌,一时停住脚步。她双手扶住书包肩带,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朝孟企的方向跑去。

    孟企看着她打开车门,爬上座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孩抓起座椅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夕阳落在她流光溢彩的眼中,她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眉头一耸一耸,嘴唇左右抿动起来。

    她吸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去哪呀?爸。”

    “外公住院了,我觉得得去看看。”

    “……大姨她在吗?”孟鹤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迟半小时涌出来的初三学生。

    “嗯。”

    “去吧,”女孩低着头破涕而笑,孟企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的克制让湿润的眼眶不滴洒出来,“她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对吗?”

    “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姨。”

    20分钟后,孟企载着小鹤到了一院,坐电梯上到神经内科重症病房所在的三楼,刚在走廊里看到午秋水、徐千峰、午韶老公和他们的小儿子,就已能听到病房里传出午韶的说话声。

    “姐夫。”午秋水和徐千峰齐齐说着。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后背,说:“小鹤,你去看看吧,爸就不进去了。”

    孟鹤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她看见午韶和王寿春逆着光站在窗前,神情隐在阴影里,她走近病床,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鹤,快叫叫他,你外公……”王寿春掩着脸,再说不出话。

    孟鹤看着王寿春走到床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老的女人,她的侧面头发几乎不剩多少黑色,透明的发根下可见肉色头皮,她多壑的手指枯瘦仿佛仅剩一张膜,身形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般憔悴、衰微。孟鹤忙转开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女孩眼中满是疑惑,她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荣光焕发,与她交谈甚欢的老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看,不听,不说,不笑。他看起来外表没什么改变,只是颜色更暗,他的躯体被厚厚的被子盖住,手背的注液管连着三个药瓶。

    “外公…外公?”女孩趴到床边,捏住他的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角动了动,透出一丁点微弱的光亮来。他的喉咙里发出极为干哑、细小、不忍听的声音,说完它用掉了他所有清醒的时间。

    “……华……”

    “午…华……”

    声音断了,终究是消失了,另一侧床边的午韶和王寿春在一旁抽泣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的许久以后,包括孟鹤在内的她们才意识到事实:午盛强过世了。

    第七十四章·寒

    “妈,商量一下后事吧,小鹤,去叫他们进来。”

    午韶的手指在施满脂粉的脸上掸了两下,把眼泪擦了,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小了,显得没有生气。

    小鹤转身,一路泪眼婆娑地走到病房门口。护理人员正好从过道那边走来,低着头从孟鹤身旁经过,午秋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霎时就明白了,推开身旁的人跑进去。

    小鹤走出病房门,钻进孟企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孟企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回以安慰。

    两人进屋的时候,7个人正围在病床前,表情各异。孟企看着护士在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嘱托完王寿春等人“保持安静,勿随意动遗体”,就去找医生了。午秋水伏在徐千峰肩上克制地哭着。午韶在病床旁挪来挪去,用湿毛巾擦着午盛强的脸,他的老公皱着眉一动不动,她小儿子则低着头不太敢看。

    孟企抬头,见老太哭到伤新处,大喘几下,凝重的病房里满是她凄厉的号哭。他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或许是挡了午韶的道,妇人充满怨气地看了孟企一眼,说:“你个外人来干什么,起开。”

    孟企什么也没说,潜身往后走起,但小鹤突然拉住了他。

    “你对我爸说什么?”女孩站在孟企前面,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怒火和敌意,朝着午韶发作。

    “行了,鹤,我们走。”孟企走进两人中间,挡住她的视线。”

    “你就是个外人,孟企,”午韶走到一侧来,指完孟企指孟鹤,“你也是!我操的,你有这个家带来一点好事吗?”

    王寿春闻声,张着嘴捂着脸,缓缓坐到了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孟鹤气得脸上红红白白,眼圈也红了,含着泪光冲她喊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孟企拽着她的手臂出了快步朝门口走去,背后仍不停传来妇女奋力指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孟企,你压根没让小鹤上过一天补习班!你的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那他妈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

    3月了,孟鹤又回到了正常学业中,但脱轨的生活却没有再正常过。

    孟鹤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放学后见到那辆黑色轿车,多少次被车上下来的女性拦下,多到它们在噩梦中出先的程度。

    她对张茗和李莉摇摇头,微笑着表示不用担新她,然后无视身后其他同学们的疑惑目光,无视女人叫喊着她的名字,直直地穿过马路往前走。

    今天来对孟鹤做劝说工作的女刑警她之见过一两次,并非是之前常见到的那个马尾女警。

    孟鹤在十字路口前站住脚步,等着红灯变绿,她转过头去对穿着便服的女警说:“还要我说几次,我不去做体检!”

    “孟鹤,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这个地步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痕迹?我猜你爸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

    “那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这个案子在我们大队里可太有名了,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定案送检,这都马上满一个月了。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初中女孩能让王队和杨姐都直挠头。”

    孟鹤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样貌:女警留着齐肩六四分斜刘海波波头,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却也能让人安新;她穿着奶白色小香风斜纹毛呢外套,两手交握放在腰前,白净的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戴着银色的结婚戒指。

    “我们都服气啦,”她表情略带轻松地撑了撑腰杆,“马上你和你爸爸就不会被我们不厌其烦地打搅了。”

    “真的?”

    “呵呵,案件是有实效的啊,”女警淡淡地笑着说,“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挂案,到最后反正也就是撤案了事。”

    “那爸就不用一遍一遍被带去审问了?”

    “什么审问啊,你爸爸只是嫌疑人,我们只是询问他事实的详情,不过……”

    “不过什么?”孟鹤拧眉。

    “案件不能正常结束,你爸就始终不算清白,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可能没事,但污点这事吧,就是说如果你家住所附近有了案件,他会被优先怀疑到。”

    “有办法清掉爸的污点吗?”

    “当然了!孟鹤,你还一次口供都没做呢,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孟鹤看了看红绿灯,又看了看女人脸上同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犹豫起来。

    “来吗?”她说。

    孟鹤点点头。

    **********

    孟鹤跟着女警来到那所蓝色外墙的建筑里,在几名穿制服的人的围观中,被带到一间单人、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

    女警让她在一张黑色沙发就坐,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活动活动手腕,用不带一点压力的口吻对孟鹤说道:“你爸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去接你来市里的?”

    “8岁。”

    “一直是一个人带你吗?”

    孟鹤点点头。

    “很辛苦啊,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没有。”

    女警在纸上记了记,继续问:“住外公家好还是这里好?”

    “爸爸这。”

    “更自由?”

    “不是。”

    “环境更好?”

    “爸爸需要我。”孟鹤抬眼,一脸小心地说,看起来像是在担忧。

    “明白了,”她笑了笑,打趣式地继续说,“他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

    ……

    ……

    “所以,你真的非常喜欢他。”女人写着,眉毛挑动了一下。

    “嗯。”

    “你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做的?”

    孟鹤听了一皱眉,没有回答她。

    “就是一起牵手,搂抱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父女之间亲密点很正常。”

    女警见她什么都不说,继续问道:“你想过以后离开他之后的生活吗?”

    孟鹤摇头。

    女警点头,她在纸上最后写了几句,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把笔录放在办公桌上,并招呼孟鹤过去。

    女孩凝重地看着她,走到桌前,见女警一只手将纸上的文字遮住大半。

    “今天就这样,聊得不错,下次咱们早点来?你可以做个体检再回去?”女警嘻嘻笑着把笔递到女孩眼前。

    孟鹤从她手中接过笔。

    “签个名,然后……”

    孟鹤扫了一眼被掩盖的文字记录,被指缝下露出的“不排除洗脑”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讶异的抬头,敏感地捕捉到女警脸上有一丝焦虑与急切。

    孟鹤感到后背有一股惊惧沿着脊柱爬了上来,她猛然丢下笔,夺路跑了出去,跑下楼梯,跑到街道上,在陌生的楼房间飞奔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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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孟企在不被传唤的日子里就会接送孟鹤上下学,除了偶尔有教导主任和校长之类在学校里找女孩做做思想工作,刑警也确实没再去打扰她。月底,孟鹤的多科成绩有所退步,人也变得急躁不安。

    时间在两人破碎不堪的心灵间缓缓流过,3月23日,孟企最后一次被拘传,询问结束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3月24日,他收到检察院给出“证据不足,不予批捕”的指示。

    到孟企手中的除了“取保候审执行通知书”以外,还有“监护权暂时撤销告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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