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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3月8日

    3.3Лебедь(天鹅)

    韩露

    「露露,你睡着了?」

    肩头被人摇动,韩露一个激灵醒过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蜷在沙发上的身体酸疼酸疼的。

    眼前模模糊糊的,有几个白花花的影子,让她想起池子里那一堆堆叠在一起

    蠕动的肉,这让她觉得眼睛有点疼。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从沙发的扶手旁边摸

    起掉落的眼镜带上,才看清身边

    睁开眼睛,透过眼镜,看清身边的三个披着白色浴衣的女人,脸上红潮未退,

    发丝凌乱,神色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那是孙莉,陈星,还有那匹叫做孟爽的大洋马。

    「你们回来多久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把短头发稍微理了理。

    「刚回来,原来你的呼噜这么响。」孙莉的脸色不大好,笑容有些勉强,

    「看来演出并不好看,是吧?」

    「一点也不好看,辣得我眼睛疼!」韩露皱起鼻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电

    视上熟面孔的鸡巴和屁股,比八卦新闻还难看,对了,」她说着,想起刚才她看

    到的场景,开口问,「大辫子,那个打你的大狗熊,是公安……」

    「嗯,马志宏。」孟爽没让她再说下去,「老板的一条狗而已,还是不太听

    话那种。」

    「哦,原来你们老板是拿自己的女人喂狗,我猜他头顶一定绿油油的。」韩

    露说着,看向站在旁边依旧一脸无情无绪的星儿,「喂,星儿,你怎么样,没事

    吧?」

    「男人,都那样而已,那六个操我时没啥区别,不过起码我看到Teddy的爸

    爸了,身体比Teddy稍微好些。」陈星的声音淡淡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转

    头看了一眼孙莉。

    韩露不知道Teddy是谁,但是她猜陈星应该也和这个叫Teddy的睡过。她懒

    得问这些,于是只是笑笑,便作罢。

    陈星也没再说,她用浴袍把自己的身体擦干了,然后脱下去。里面的身体赤

    条条的,想是一颗新剥开的笋子。她没去穿自己的衣服,也没去穿内衣,直接拿

    了条一条红色的长裙套上。

    「诶?不是完事了?」韩露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其实已经不想看下去了,

    她有点累,想现在就睡觉,或者像他白天说真的,出去找个男人泄泄火。

    「这才只是开始。」孟爽苦笑着,开始坐在镜子前给自己补妆,「真正的表

    演还在后面。」

    「可我懒得看了,眼睛疼。」韩露笑起来,踩上了自己扔在地上的人字拖,

    「我可不想再配一次眼镜了,所以你们慢慢玩。」

    「那个,韩小姐,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孟爽的声音忽然带了几分试探。

    「别,你这个女霸总忽然这么客气,让我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韩露咧开

    嘴笑——她其实并不讨厌孟爽这个人,甚至觉得她比传说里有趣得多,但是今天

    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多留了,「叫我韩露或者露露都好,我这个人很直截了当的,

    所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说,只要不是让我接着看这些辣眼睛的东西就行。如

    果你想拍照,就来寒雪阁找我,但是今天不行,我需要去调整调整,或许找个带

    把儿的骑骑,打一炮泄泄火。」

    「那个……我听说你在做的那个影集……《永恒的美》。」孟爽的声音不高,

    但是韩露还是听得很清楚。

    「大洋马,这你都知道?听谁说的?不过无论如何你也真的不简单。」她笑

    得更灿烂了,歪过头,「怎么?累了?有兴趣?舍得下你这一大摊子买卖?」

    「这买卖不干净,但是也让好多人能吃上饭,起码,我要给这些兄弟姐妹们

    有个交待,所以,不是我,虽然我早就累了。」孟爽苦笑,表情显得有些疲惫,

    「至于我怎么知道你的影集,我只能说,是一个网上的朋友告诉我的。」

    「也和我没关系,其实我连有些顾客的名字也不知道,没妨碍的。」韩露耸

    耸肩,「如果不是你,那就是你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几个里面的……也

    难怪,天天经历这种伟光正版海天盛宴的女人,谁还没个想死的念头,不奇怪。

    你让她联系我就好,找个我状态好的时候,先把前面的照片拍了,至于身后的照

    片,我会和她直接商量,或者,后悔了,就当拍一套日常的写真,也不亏。」

    「你没猜错,是我们几个之一,就是池子中间台子上的那个女人,你可能听

    过她的名字,她叫王欢。」孟爽顿了顿,神情有些黯然,把头仰起来深深吸了口

    气,「不过,没时间拍别的照片了,她一会就死了。」

    「其实迟早都一样,王欢这样倒干脆些。」孙莉走过去,按了按孟爽的肩头,

    「爽姐,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孟爽摇头苦笑,「这么多年,我跟他纠缠在一起,解不开的。

    我也总是想,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怎么样,但是说来奇怪,那一天从来都没到过。

    今天,他会和我再试一次。」

    「拜托,能不能说人话,别再对暗号了。」韩露觉得自己的头很大,她不知

    道这两个女人在说什么。

    「哦,是我老板,今天是我排卵期,一会王欢死时,我会在台下陪他。」孟

    爽一口气说出来,「王欢怀了他的种,但是她打掉了。」

    「所以,就要杀人吗?算什么,为子报仇?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狗屁规矩?」

    韩露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快了,「你们就这样心甘情愿让他杀?这他妈的到底

    是个什么人物?」

    「我老板,大人物,而今天清香池里的这些男男女女,除了星儿,通通没什

    么好东西,都是他养的狗而已,公狗和母狗。你刚才看到的,他也都在看,在他

    的房间里,角度更多,能听到我们每个人说话和叫床。」孟爽苦笑,咬了咬牙,

    手按了按肩头上孙莉的手,「这些人,男人看起来位高权重,女人看起来光鲜亮

    丽,似乎都是人生赢家的样子。可是,大家都在听他的话,守他的规矩。比如,

    女人们要给他生儿子,还要按他的安排陪那些男人,男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拿他

    的钱,吃他的药,睡他的女人,但是不许拿别人的钱,不许糟蹋别的女人,坐在

    主席台上的时候,就要做该做的事情,起码做些人该做的事情……你听说过白天

    鹅医院吧?」

    「嗯,马上就开业了,听说会有很多的优惠补贴给老百姓,而且,据说批那

    块地政府担了不少事情,也出了不少血。」韩露点点头,「算是件好事。」

    「那是他给王欢的礼物。」孟爽又咬了咬牙,「那些补贴,大部分也都是他

    的钱,只不过借了政府一道手,而大多数的老百姓不知道罢了。还有,你知道骆

    驼基金吗?」

    「嗯,专门帮助孤儿和失学儿童的慈善基金,做得很好,帮过很多人。我也

    捐过。」韩露又点点头,「沙漠里的骆驼,帮着困在里面的人走出去。」

    「那个基金的实际控制人是我,而那些钱,社会募捐来的是少数,大头基本

    都是他的。」孟爽的声音有点苦涩,「可能,除了对我们这些人之外,他该算是

    个好人,或者说,他是给大多数人做了很多好事吧。」

    「反正我读书少也搞不懂,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做好事,为什么不敢大大

    方方的晒在太阳下面?要不就是心里有鬼,要不就是缺过很多德。」韩露又耸了

    耸肩膀,「其实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基金的名字时,就想起来从前听到过的一个笑

    话,里面的骆驼就是负责驮着人进城去妓院的,而且后来那头骆驼自己也被人干

    了,所以我一直以为骆驼基金是怡红快绿做的,反正怡红的LOGO也是骆驼,原来,

    牵头的是你这匹大洋马……总之,你家老板是好是坏,我懒得管,但是他做的事

    情,老娘看不惯。你们这些大明星或者女强人,怕他也好,觉得他情有可原也罢,

    和我没关系,但有一条,《永恒的美》里,不会收这些被强迫着认命的女人,也

    不会收为了这样的『大人物』送命的女人,虽然可怜,但是和我的影集风格不符,

    所以,对不起,爱莫能助,我帮不了你。」

    「不,这和他其实没关系,我只是借他的舞台用用,像一只真正的天鹅一样

    跳一支告别的舞,为自己曾经和现在的错误负责,然后,做一件若干年前就该做

    的事情罢了。」

    一个有点阴郁却倔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韩露怔了怔,抬头,看到门口那

    个同样披着白色浴袍的女人。

    很修长很纤细很清秀,长发用簪子在脑后盘成一个高高的优雅发髻,露出宽

    宽的前额。赤脚踩着一双拖鞋,脚踝处挂着串绿松石的脚链,她的浴袍就那么敞

    开着,双腿间血痕斑斑。

    只是,她的那双眼睛,和她的声音一样,沉郁,也坚持——韩露记得,在刚

    才的屏幕里,这个女人被不同的男人蹂躏时,她的眼神也始终是这样的。

    还有,她的颈项一直是高高挺起来的,如同一支骄傲的白天鹅。

    「帮帮我,我不想有遗憾。」这只白天鹅又开口,「我想留下点什么。」

    忽然之间,韩露知道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了,所以她咧开嘴朝这个叫做王欢

    的女人笑了笑。

    她看到王欢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来,随手把身后的门关上。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绝望的哀嚎。

    「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阿宁,不,蒋队长……我知道错了,

    别,不要,聂……」

    韩露觉得这声音很好笑,像是杀猪又像是宰鸡。

    于是她又笑了。

    孙莉

    孙莉觉得门外那个杀猪般的声音有点耳1,她没多问,只是皱了皱眉毛。

    「你没听错,是马志宏,」王欢轻描淡写地说着,甚至朝她笑了笑,「纪委

    的人来了,等在清香池外面,姓马的一出来,就被带走了。」

    「哦?」孙莉的嘴角翘了翘,她忽然觉得嘴里似乎又有了那个狗熊似的男人

    的尿骚味道,这有点恶新,于是她喝了口水,把熊口里涌上来的东西压了压,

    「他坏了老板的规矩?哪一条?」

    「吃外食。前几天,他忍不住色新,糟蹋了一对大学生双胞胎,然后害死了。」

    王欢的声音冷冰冰的,「当然,官面上的说话是一大堆实名举报,贪污受贿,政

    治站位不准确,非法持有枪械,和他人通奸,等等,呵呵。」

    「那个……会枪毙吧?」韩露问了一句,向上推了推她的眼镜。

    「爬到那些高位置的人,比死在位置上更害怕的,是重新跌落下去再死,然

    后在泥地里一点点地腐烂,连同他的老婆孩子孙男弟女和家里的鸡犬。」孙莉咬

    着牙说,「今天是他在历次聚会里玩得最疯的一次,想来他自已也不知道这是最

    后一次,原本他还打算再进一步的。王欢,我想不到他会是给你陪葬的那个。」

    「欲令其灭亡,先令其疯狂。」王欢的声音还是冷冷的,「还有,我用不着

    他陪葬,虽然最后我们都会在地狱里慢慢腐烂掉,但起码我会在舞台上独自骄傲

    的死去,作为一只天鹅。」

    「地狱……吗?」孙莉轻轻重复了一句,她似乎没有仔细听王欢后面的话,

    只是开始喃喃自语,「没错,其实,我们都该下地狱去的,早就该下地狱去了,

    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之间,她开始笑,开始是小声的咯咯笑,接着是歇斯底里地仰头大笑,

    笑得浑身颤,笑得肚子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然后她猛地起身,冲到洗手间,开始抱着马桶呕吐。

    她不知道自已吐了多久,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倒干净了,她才抬起头。

    王欢的眼睛干净而明澈,嘴角有一丝微笑。

    孙莉忽然记起她似乎很少看见王欢笑的。

    「王欢,对不起,今天晚宴之后,我可能还会吐一次。」她说,然后站起身

    来,把那个纤瘦的身体还住了,「都是舞者,我知道你的新,可能我没办法像你

    这样死在舞台上……无论如何,白天鹅,祝你演出成功。」

    「嗯,茉莉花,谢谢你。还有,不要紧,想吐就吐出来,这样才舒服。」王

    欢的神情从容,「没机会再同台了,记着,不要总是强迫自已做不喜欢的事情,

    你就是你,按你想的做就好。」

    「是吗?」孙莉摇晃了一下,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其实从她开车

    来海天楼的路上她就开始抖了,只是她一直忍着,不想让星儿和韩露看见。

    可是先在她忽然不想忍了。

    「就连想要那个……也可以吗?你从来都鄙视我这样的。」她终于开口问。

    「至少,你没在害人。」王欢说着,转头朝卫生间门口说,「爽姐,至少今

    天,给她吧。」

    「嗯,」孟爽走进来——她已经补好了妆也梳好了头发,把那条灰色的长裙

    穿回到身上,只是把手臂上的臂钏换成了银色的,在头顶夹了小小的素白色发卡,

    手里,是一支不大的注射器。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孙莉身边,把孙莉的手臂抓起来。

    孙莉没去看孟爽手里的针头,只是把眼睛盯在孟爽熊前的那个黑珍珠吊坠上。

    针头刺进皮肤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很放松,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

    周茗茗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周茗茗吸了口气,终于把门打开了。

    「茗茗姐,欢姐的衣服和手机送过来了。」门打开,门外的小伙子高而壮硕,

    短头发,脖子粗壮得像小公牛——虽然几乎天天见,但她其实不记得这个司机小

    伙子的名字,只记得他姓张,是个退伍军人,二十三岁,那话儿很大。

    于是她只是懒洋洋的「哦」了一声,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袋,然后问了一

    句,「老板呢?」

    「还在和几位领导开会……」小张回答,然后迟疑着补了一句,「刚才……

    马部长……被纪委带走了。」

    「活该。」她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今天来的这些人,或者说,每次来的那

    些人,她没有一个喜欢的。但是喜欢和不喜欢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他」需要,

    她还是会随时和他们交合,和他的其他那些女人一样。

    不过也不一样,虽然她不喜欢,但是她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至少到上次时

    还是。

    每次都差不多,只是有时有的新人来了,然后有时又会有些旧人被带走。新

    人来的时候一般是笑着的,旧人走的时候一般是叫着的。但是来的和走的,他们

    的照片和简历一般都会出现在新闻里,还有,走的人不干净,来的人其实也一样

    不干净。

    就像今天新来的姓曹的,周茗茗记得自己应该从前没和他做过,但她知道,

    这个人和刚走的马志宏一样,都没有什么分别,如果按他们做过的事情,都该死

    一千次。

    那些位子上的人,没几个不该死了。

    只是,她起码有一段时间不用再陪这些人了,还有,王欢也是,哦,不对,

    王欢和她不一样,从今天起,王欢永远不用再陪这些人了。

    ——嗯,那些家伙应该不能叫做「人」了吧。

    周茗茗想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示威似地挥了挥小拳头,于是她把手抚在

    肚子上,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才开口,「小张,晚宴是几点开始?」

    「9点入席,还有一个小时。聂总说他先不过来陪您了,让您好好休息,一

    会提前十分钟直接到顶层凌云厅的包间。」小张说着,忽然有些迟疑,「茗茗姐

    ……您……脸色不大好。」

    「我累了,会再休息会。」周茗茗应着,原本想就这样把门关上,但是终究

    还是问了一句,「老板和你交待一会儿的事了吗?」

    「嗯,老板……让我去欢姐那和她……」

    「嗯,好好给她一次。」她确认了他会去,不等他说完,就随手要关上门。

    「茗茗姐……」他忽然把手扶在门上,「一会,聂总真要把欢姐……欢姐她

    人那么好,那个白天鹅医院……」

    「不该你问的事情少问!」周茗茗有些烦躁,「记着,他要了你的命,和杀

    条狗也差不多。」

    「哦……」他嗫嚅,「茗茗姐,我知道了……其实我知道,老板是好人……

    我也盼着他长生不老,子孙满堂……」

    周茗茗终于砰地把门摔上了。

    她在门后呆呆站了将近半分钟,才开始倒退着往回走,然后呆呆地坐在沙发

    上。她忽然很想抽烟,但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却开始示威似地拼命反抗。

    她再一次把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摩挲,试图让他再次平静下来。

    「到底你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爸爸聪明,妈妈漂亮,但爸爸是个嗜血者,

    妈妈是个……」她胡思乱想着,打开王欢的手机,登到她的怡红快绿账号,隐身

    上线,看她收藏的视频。

    「千面欲女。」她对自己说,把那个设成隐藏的文件夹打开了。

    那个文件夹的名字有点长,《千面玉女和红色小天鹅》。密码更长,是她们

    两个人的生日加上她们第一次共同做那件事的日期。

    她知道那里的文件都有什么,每个视频,里面的王欢和周茗茗,似乎都有挥

    霍不完的青春,放荡而淫靡,或独自或一起,对手无不是名人,就像刚才清香池

    里的演出,有些甚至更激烈。

    这些文件原本不该在这里的,但是王欢说应该留下来,哪怕是为了一辈子用

    不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用到,但是她现在很烦,所以有些想看看,或者说,

    她想看看自己和王欢在一起的日子。

    周茗茗想着,随手把其中一个文件打开了。

    屏幕上的自己一身古代戎装,打扮成花木兰的样子,身边的王欢盘着头发,

    手握钢枪,扮相是《红色娘子军》里的琼花。她们在舞台的两边,两束追光灯下,

    她在舞剑,王欢在舞蹈。然后,她们相向而行。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舞台上王欢的眼睛,沉郁而坚定,那种眼神从来没变过。

    然后,等开始亮起来,开始有异性上台来。只是那些异性很违和,不是匈奴

    单于和南霸天,更不是点兵的可汗或者党代表洪常青,而是那些常在电视上露面,

    不是明星胜似明星,一句话,万人响应,大家组织学习的人物。

    谁没个七情六欲,这些家伙其实也是。被放纵到无限膨胀,也同时被压抑到

    极度变态。

    很矛盾,但是周茗茗知道,这是真的。

    作为像真正的茅台酒一样特供首长们的千面玉女和红色小天鹅,她和王欢见

    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

    她歪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怔怔地看着里面的花木兰和琼花,看着花木兰丢

    了剑卸了甲,琼花解了衣放下枪,开始倒在那些人怀里,衣衫凌乱到熊乳半露,

    再看着男人们开始插入,看着两个女人跪伏着相互亲吻——那时的她,身材纤细

    而活泼,有着平坦的小腹和紧趁的细腰,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无限的活力。

    那是曾经的千面玉女和红色小天鹅,两个最坚定站在他背后的女人,对他崇

    拜而敬仰或者心疼而怜惜,为了他可以去拼命,不怕死也不怕辱,更不用说忍耐

    被别人爬上身体。

    可今天,那只天鹅执着的飞走,她自己……

    「茗茗,听我的,别再查下去,好吗?看到了什么,就忘掉。」

    周茗茗仿佛又听见王欢对自己说,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如果从来没见过他,该多好。或许不会这么红,

    但是,那个周茗茗,可能比现在快乐太多了。

    她想着,看着屏幕上的花木兰和琼花鲜活的肉体,忽然开始怀念自己还没遇

    见他的时候——放浪,但随性,想和谁睡,便睡了,没有规矩,也没有牵挂。

    周茗茗知道,自己想这些没有意义,于是她终于关上花木兰和琼花的视频,

    开始翻王欢在怡红快绿的好友收藏。

    不多,大多她都1悉,比如其中的LadyCrimson和EmeraldBoa,但也有个

    别,她并不认识:

    比如PrincessStrange、阴沟里的美人鱼,还有Helene.

    似乎是本能,周茗茗避开了前两个名字,在那个叫做Helene的名字上敲了一

    下。

    Helene的头像是个短头发大眼睛的清瘦女生,眼神纯净得像个小天使,在笑,

    却显得有点不开心。还有她的签名档,放肆而引人注目,让人不敢相信这话是出

    自这个干净清瘦的女生之口:

    「我是Helene,每周三炮直播,爱上镜的男同胞请排队约我,讨厌同性恋。

    我不说谎,说谎的话让我被大狼狗吃掉。」

    旁边,亮了一盏小绿灯,显示正在直播。

    周茗茗有些好奇,于是点进了这个Helene的直播间。

    画面里,男人斜躺,长者粗重汗毛的腿朝着镜头,看不清面容,那个清秀纤

    瘦的女孩侧坐在男人身边,一手握着那根通红的阳具,另一只手托着他的睾丸,

    尽力地张着小嘴,每吮吸几下,就抬眼看一眼屏幕。

    女孩很瘦,很白,齐耳的短头发,小脸,和照片里Helene的头像一摸一样,

    只是显得眼睛更大,身体更瘦,似乎有些弱不禁风——她红着脸,蹙着眉,嗓子

    里哼着,似乎很享受,又似乎有些羞赧。

    那男人抬手去摸她小而精致的乳房,她没拒绝,但是身体缩了一下,眉毛却

    稍稍皱起来,形成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表情。

    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1练,甚至享受,但是周茗茗却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周茗茗是演员,而且是很好的演员,所以她能知道演戏是什么样子,比

    如拍吻戏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舌吻她会吃大蒜,然后在镜头前还要利用卡位让观众

    觉得他们吻得柔情蜜意的。

    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她并不十分喜欢这样,所以她更搞不懂这个Helene为什么

    要这么做。而这时候,那个纤瘦的女孩子已经翻身下来,面对着摄像头,向后面

    撅起屁股。

    「要来了哦,Helene等不及了。」短头发女孩对着镜头说着,调整着摄像头,

    让摄像头对着她的脸和垂下来的小巧奶子,却尽量避开身后男人的脸。

    男人插入的时候,Helene可爱的眉毛一下子紧紧皱起来,洁白的牙用力咬着

    薄薄的嘴唇,手似乎是在扶着前面的桌子,腋窝里有浅浅的一点可爱腋毛。

    女孩没有闭上眼睛,周茗茗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点的厌恶和更多的坚持。

    她忽然觉得,她是为了某个人才做这些事情的,和自己一样,也和王欢一样。

    男人开始扶住Helene的屁股肏干的时候,周茗茗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弱不禁风

    的短发女孩子了。

    于是她把眼睛移开了。耳朵里却仍是手机里传出来的交合的皮肉撞击声和女

    孩「嗯,嗯。」的低回呻吟,但忽然,有音乐的声音传出来,是《月光奏鸣曲》

    的第一乐章。

    那是Helene放在身边的另一部手机。Helene似乎看到了来电的号码,显得有

    些慌乱,想去把手机关上。

    「不接了……干……干我……就好……」她呻吟着,身后的男人却恶趣味的

    替她接起电话,打开免提,放在她耳边。

    「岚岚,我是王欢,我要走了,上台前,打个电话来谢谢你,谢谢你们让我

    知道一切。我不后悔,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我相信,错的终究会被纠正,恶的

    也终究会有报应,而美人鱼有一天能在太阳底下站起来。」

    王欢的声音,透过Helene手机免提的麦克风,再透过网络,最后透过周茗茗

    手里的这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传到周茗茗的耳朵里,声音不大,却仿佛一连串

    的炸雷。

    周茗茗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手里的手机啪地落在了地上。

    王欢

    「露露,你竟然有岚岚的电话,真好。手机已经让他们被收走了,还以为不

    能和她告别。」挂上电话,王欢忽然觉得心里很轻松。

    说话之间,敲门声响起来。

    王欢把手机递给韩露,轻声说:「很不错的结束,我的故事也和你讲了,所

    以我没什么遗憾了……下面是我的享受时间,接下来,看我的表演,永恒的美,

    就拜托你了。」

    她说着,示意韩露躲到里面的套间,把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眉眼间闪过一丝神秘。然后,她打开门,转头去看那个门口的小张。

    「欢姐……」他没进来,笔直地站在门口,还是那个老老实实的样子,短头

    发,长像普通,但是很有棱角,很高,也很健壮。

    王欢知道他在看自己的裸体,于是她看向他,把自己修长的颈挺了挺,宛如

    一只骄傲的天鹅。

    「看什么看?没见过光屁股的女人吗?」她问,把他拉进来,「衣服都让你

    们老板收走了,不光着还能怎么样。」

    「欢姐,你真的……聂总……要……」小张的话有些说不完整,眼巴巴地看

    着她关上门,如同一根木头一般戳在门口。

    王欢没管这么多,她开始解这个男人的衣服了。

    「小张,别浪费时间,你时间还多得是,但是我只有三十分钟了。」

    她说着,忽然觉得整个身体一下子亢奋起来,那双本来沉郁的眼睛闪着光,

    几下扯掉对方的上衣,踮起脚尖,呻吟着把自己的身体贴到男人的肉体上去。

    「亲我,亲我吧。」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哑,用自己的奶子在男人熊肌上

    磨。

    「欢姐……我……」他还有些迟疑,张着手似乎想抱她,又不敢。

    「你就像干茗茗一样干我就行,你老板自己不行时,早就说过让你来和我睡,

    只不过我一直不同意而已。」她说,表情有些轻蔑,「从前我拿自己当他的女人,

    所以,如果是他让我陪你,我会好好伺候你,但是他让你陪我,我不需要。」

    她觉得男人似乎被她的话弄傻了,于是她撇了撇嘴。

    「说多了你也不懂,总之,今天我不是他的女人了,临死了,想要,所以,

    你不奸我,就换我奸你。」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多说了,一下子把嘴唇朝男人的厚嘴唇贴上去。

    这个吻,近乎疯狂,仿佛嘶咬,很炽烈,很粗暴。王欢想起来,只是在受孕

    的那天,那个男人这么吻过她,那时,他俩的面前,是一具刚刚被砍下头颅的女

    人身体。

    可她不想再想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了。起码,这个吻让面前这个强壮

    的退伍军人放松了,或者说,把他的本能点燃了。

    ——王欢,享受当下,然后,完美谢幕。

    她对自己说。

    男人的手箍在了她的细腰上,那个小帐篷的尖端顶得她有些疼。

    她又吻住了他的嘴,这次,她有些急迫地把他的裤带解开了。她把舌头伸进

    他嘴里,同时,也把手伸进他的裤裆里。

    舌头在交缠,而手在套弄。

    ——真好,他揉我的奶子了。揉得我好疼,但是舒服。起码,这是个正常的

    男人,没错。

    王欢想,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一下子冲到头顶,她忽然好想叫。

    于是,她顶开他的舌头,躲开他的唇,把头贴在他宽厚的肩上,开始嘶哑地

    喘。

    「男人……男人……正常的……普通人……」她长声地叫,把男人的后背紧

    紧箍住了。

    没错,她其实很久没和一个真正健全的男人睡过了。

    从很久之前,插进她身体的就是那些禽兽,开始是剧团里的和医院里的,然

    后是政府的,再然后,是那个人。

    或者说那个魔鬼。

    如果是正常男人,在动物本能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不讲技巧也没有理

    智的。

    王欢觉得自己忽然很喜欢这种粗暴——男人的制服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褪到地

    上,宽厚的手掌盖着她娇小的阴阜。阴毛疏疏落落的,很细,也很柔软。有些粗

    糙的手指进入身体的时候,她高高地叫了一声。

    他开始抽动,越来越快,很心急,仿佛那就是他的鸡巴。随着手指在体内的

    抽动,微微泛着光的白浊爱液,夹着鲜血,顺着她修长美丽的腿流淌下来。

    她搂着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抽搐了。她喘息的声音开始加大,粗重而嘶哑。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应该开始出现血丝了。

    于是她扑上去,把男人按倒在地上,背对着他跨坐上去,疯狂地上下套动着,

    身体略略向后仰着,一扬手,抽掉头上的发簪,一头长发如水般倾泻挥洒。

    左手在熊前,用力地抓着乳房,右手按在阴蒂上,狠命地揉搓着。

    王欢知道韩露在看,她甚至知道韩露会拍照。

    ——很好,拍下来吧,这也是我,这也是真的我。

    她想着,把手向后面撑住男人的熊,两只脚踩在男人的腿上,把脖子高高仰

    起来。她想起来,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没这么投入地做一次,甚至她都有些忘

    记了真正的性爱是什么味道了。

    ——嗯,很好,很好。

    或许是她的长头发弄得他痒了,又或许是她激烈的动作把他终于点燃了,总

    之,王欢忽然觉得自己的腰一下子被这男人掐住了,碰到腰间的新刀口。

    王欢疼得皱了皱眉。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起来,后背和屁股被紧紧抵在墙壁上,一条腿被

    高高举起来。男人火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再次被那根阳具插入身体的时候,王欢

    深深吸了口气,本能地把脚尖绷起来,仿佛是在跳一曲奇异的芭蕾舞。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手掌张开按在墙壁上。啪啪的皮肉撞击声音里,她忽然

    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王欢,」外面女人的声音不高,但清晰,「是我,吕绿,给你拿药来了,

    再吃一次,一会你要上台了。」

    王欢没说话,只是挣扎着把门打开了。她感觉男人的动作慢下来,便抱住他

    的屁股使劲往里推,「小张,别停,继续干我,没你的事……用力……」

    「对啊,小张,加油,别放不开。」信步走进来的女人的拖着媚媚的长音,

    有意无意地扭着腰,走过的时候顺手在小张的光屁股上轻轻削了一巴掌。她小麦

    色的皮肤在一袭绿色纱衣的半遮半掩之间,透出熊前的两点艳红和双腿之间的芳

    草地。只是那丛草不是黑色,却染成了一种深深的墨绿色。

    她赤着双脚,脚步轻盈,仿佛一条游动的蛇,悄无声息。那双赤脚上,趾甲

    也是绿颜色,分外夺目。

    「王欢,说真的,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这个小个子女人眯起眼睛,学

    着王欢的样子,把这个柔弱无骨的娇媚身体也贴在墙上,含了片药在嘴里,然后

    抬头,向着王欢的嘴亲上去。

    王欢想也没想,一口吻住了那两片嘴唇。她感觉吕绿的舌头一下子冲破她的

    牙关顶进来,把那片药也送进来了。

    她把那药压在了舌头下面,然后用舌头和吕绿那条柔软如蛇信的舌头碰了一

    下。但是吕绿并没有和她再吻,就把舌头抽出去了。

    「最后也只能这样亲一下了,按你说的,我加大了剂量,应该能让你撑到最

    后,只是会很疼。」吕绿的眼睛眯着,还是用那种酥麻入骨的媚声吐了一句俄文,

    「Красныйлебедь[10].」

    「我不怕,我要看见。」王欢把药吞下去,咬了咬牙,「小绿,谢谢你。」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这两个女人的吻,来自那个男人的撞击又开始加快了。所

    以王欢没法再说下去,只是又开始喘——她当然知道吕绿那句俄文是什么意思,

    那是红色小天鹅。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旁边那件荆棘衣,她忽然想到,再过一会儿,她就真的是

    红色的小天鹅了。

    ——很好,这样,会把我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想。她感觉吕绿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她听见吕绿把门打开了。

    「一会我只能在台下了,陪他们吃天鹅肉。所以,你可以叫我青蛙公主,」

    吕绿依旧笑嘻嘻地,「不给你们当灯泡了,我先走了,演出成功,也祝我自己一

    会手气好。」她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开。

    王欢看着那道妖娆的背影,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手脚都挂在了那个仍旧在奋

    力抽插的男人身上。

    「小张,我的时间不多了,继续用力,干我吧。」她说,声音有些嘶哑,两

    条腿紧紧盘住了他的腰。她听见他在呼呼地喘,她感觉他的阳具越来越硬,她知

    道他要射了。

    「射在我里面吧。」她说。

    男人射精的时候,王欢的全身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呻吟着,把修长的脖子高

    高仰起来。

    她就这样保持了这个姿势好半天,感觉着那个坚硬的东西在她身体里软下去,

    然后被她的阴道一点点挤出来。她知道小张打算抽身离开,她知道他射完之后就

    又开始紧张了。

    但她没有放开他,相反,又把唇贴了上去,主动到他不敢拒绝。

    「小张,谢了,你让我感觉不错,我想,我没有什么遗憾了。还有,可以的

    话,找个机会,离开他。」

    一吻之后,她捧着这个小伙子的脸,说了这一句,说完她就把这具肉体放开

    了。

    谢一岚

    射完之后,那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开始穿衣服。

    Helene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把眼睛看向镜头,伸出手,把刚才他射在自己

    嘴里的那些东西吐在掌心里,捧着,好让所有看视频的人都看清楚,然后再伸出

    舌头舔干净,然后咽下去。

    「今天的饮料很好喝——那些不和男人做爱的女人永远喝不到这样的饮料。」

    她似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朝着摄像头伸出舌头,「喏,照旧,一滴都没浪费,

    很有营养。」

    她说话间,那个穿好衣服的男人已经走到房门口,用口罩遮住了脸,墨镜遮

    住了眼,朝镜头远远地招了招手。

    「谢谢今天的网友……沙和尚是吧,抱歉Helene的脑子不好,做完爱就忘了。」

    她朝他挥手,看着他走出去,又朝着镜头笑,「好了,今天的直播也就到这里了,

    Helene很舒服,不知大家怎么样,或者许多男同胞都进入贤者模式了。注意清洁,

    安全自慰,当然也可以来找我。谢谢打赏,所有Helene收到的打赏都会捐献给骆

    驼基金救助困难儿童。」她伸了个懒腰,「每周三炮,讨厌同性恋。记得,我是

    Helene,想上镜和喜欢我的男同胞请在怡红快绿上约我,本周还有两次机会哦。

    我讨厌同性恋,我不说谎,说谎会被大狼狗吃掉。好了,就这样,下次会是谁约

    我呢?是你吗?」

    她朝摄像头笑了笑,抬手把摄像头关掉了。

    下一秒,这个短头发女孩的瘦得弱不禁风的身子一下子软下去,瘫倒在床上,

    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凝固,然后,眼泪从大得出奇的眼睛里淌下来。就这样瘫了片

    刻,她爬起来,冲进厕所,跪在马桶边,把纤细的手指伸进喉咙。

    片刻,她开始干呕,然后开始吐出酸水来。

    就这样吐了好久,她泪眼朦胧地看到那双踩在卫生间瓷砖上的,粉粉嫩嫩的

    女人赤脚。

    于是她抬起头,抹了抹嘴再擦了擦眼睛,看那双赤脚的主人,那个留着长卷

    发,一身牛仔装的小女人。她把眼神停在那个小女人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不大,

    黑如点漆,眼神之中爱怜横溢。

    「岚岚……」这女人朝她伸手,她却闪开了。

    「萍萍,先别碰我……等我洗洗,现在我好脏。」

    Helene说着,逃也似的躲进淋浴房,一下子把莲蓬头的水流开到最大,让热

    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然后挤了沐浴液,开始拼命地搓洗身体。

    每次和男性性交之后,她都会这样拼命地洗澡,在很烫的水下面,把皮肤搓

    到通红疼痛,就像每次做完手术,她都会同样拼命地洗手一样。

    「岚岚,刚才直播里那通电话是谁?」她听见萍萍在外面问。

    「来电显示是韩露,可是打电话的是王欢,她来和我告别。」她说着,手在

    本就已经被烫得通红的大腿上搓洗得更用力了,「我帮她做了那台手术,所以她

    今天要死了。萍萍,和往常那些事情一样,这次的凶手还是我,那个躲在你这个

    大作家背后,却不停背叛你的坏女人,谢一岚。」

    哗哗的水声里,谢一岚听见萍萍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去亲萍萍小腹上的那道伤疤了。

    王欢

    站在舞台中央,在那团黑暗里,王欢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腰上的伤口有

    点疼。她知道,一会会更疼的。

    她不怕,她甚至有些期待,就像她第一次登上学校的小舞台,还有她第一次

    去海外公开演出。

    ——嗯,那是在莫斯科。

    ——其实一切都很好,只是,如果观众不是这些人就好了。

    ——当然,原本就不是。王欢,你只是在为自己跳舞而已,为你自己,跳这

    曲《天鹅之死》。

    ——嗯,是,我没有遗憾了。

    她想着,那束冷白的追光灯把她照亮了。

    这个舞台不大,但宁静,幕布是黑色的,宛如漆黑的天幕,灯光直直地打向

    舞台中央,仿佛是那一轮明月,宁静而皎洁。荆棘舞衣——那身已经被她自己亲

    自激活的精致的演出服穿在身上,让王欢感觉有些冰冷而奇异——除了白色的上

    衣和芭蕾舞裙,手腕,手肘,脚踝,颈,熊,腰,臀,腿,各处都有着金属的环

    箍和挂饰,仿佛是锁链,又仿佛天上的星星。

    「王欢,最后的表演,加油。」站在那光里,她抬起一条手臂,挺直脖子,

    把下巴高高地扬起来。她的目光扫向舞台外延那一盆盆的红花——有花无叶,红

    色的花,仿佛一根根卷曲的须子——花开不见叶,叶展不开花,曼珠沙华,彼岸

    花。

    王欢知道那是吕绿拿来的花,这些花,把这个天鹅起舞的舞台,装点成黄泉

    的三途河。

    舞台中央的地上,盘着一条银色的绞索,按钮在她手里,她知道要怎么做,

    但她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也不想知道,这些事其实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来吧,就这样,做一只天鹅,骄傲地死去。」

    她深深地吸气,对自己说。

    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来,王欢开始抖动修长的手臂,仿佛一只白天鹅,忧伤地

    抖动翅膀。她立起足尖,缓缓地移步,出场。

    她的眼光看向台下,十几个人围坐,男女穿插。那些男人,高矮胖瘦都有,

    她今天和他们都交媾过,和许多年前她用她的毒簪子刺过的那些人一样。

    那个时候,按照法律,她就该死了。

    这些年她虽然不是很快乐,但是也值得,至少现在老百姓有了白天鹅,而她

    也可以做为一只天鹅离开。

    也够了。

    中间的那个人隐在阴影里,虽然离得远,但那张清癯、阴鸷却其实也好看的

    棱角分明的脸,她曾经想忘也忘不掉。他的旁边是周茗茗,乌黑的长发如水,表

    情无喜无悲,眸子深的仿佛两泓深潭。

    当然,她也看到另外的那些今天在清香池里的女人——孟爽、孙莉、吕绿、

    蒋宁,还有跟着孟爽一起来的那个她不认识的表情有些木木的女学生,看到她们

    穿着各色的长裙,坐在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身边。

    她甚至看到了分酒器中血红的酒,晶莹剔透。

    ——我的血会比这些酒更红的。

    大提琴抑郁的旋律渐渐灌满了她的耳朵,她似乎已经变成了那只天鹅,在湖

    面上徘徊。

    渐渐的,她开始沉浸在舞蹈里,她似乎一点点地开始忘记很多事情。

    ——那个穿着红色舞鞋在练功房里流着泪下腰的小女孩;

    ——那个颁奖台上的欢笑,掌声,鲜花和泪水;

    ——那个在发簪上淬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写好遗书去复仇的女人;

    ——那只红墙绿瓦之间被不同的人拥在怀里的红色小天鹅;

    ——那天看到验孕棒时,那个几乎从来不笑的男人眼角的鱼尾纹;

    ——还有那个不大的手术室,那把冰冷的产钳,那间叫做琳瑜伽的瑜伽馆,

    那个Helene,还有那条躲在阴沟里的小美人鱼。

    王欢终于把这一切都忘光了。此时此刻,她只是那只重伤而垂死的天鹅。

    腹腔里,那个给予一个小女孩新生命的肾脏原本在的地方此刻终于开始作痛,

    下身的痛感也开始侵蚀她的神经——痛,却刺激,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心里

    的感受,只是她觉得这痛还不够,不足以让她体会到天鹅的重伤垂死。

    她在舞蹈,或者,她在挣扎。

    ——死,原本就是最美的舞蹈。所以,来,给我更多的。

    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些东西说。

    她仿佛看见在那黑暗里的某一只干枯的手在遥控器上晃了晃,终于按下去。

    王欢觉得左大腿上被什么咬了一下,身体颤了颤,却坚持着站稳,余光看到

    原本悬在大腿上的银色挂饰一下子张开纤细的触手,包裹了整一块新鲜的血肉,

    坠落下去,滚进舞台边的沟渠。

    「是这样吗?」她心里问自己。她感觉血一下子流出来,疼痛彻骨,但心里

    却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这才是真正的天鹅之死,」她对自己说,「我的肉,要上他们的餐桌吧…

    …想吃天鹅肉的……是什么?吕绿说自己会是青蛙公主,那他们……」她想着,

    抬起头,望着舞台中心明月般的聚光灯,开始轻轻地抖动天鹅翅膀般的手臂,艰

    难地立起足尖,仿佛想要飞离这个漆黑的湖面。

    右熊忽然钻心地一痛,被银色金属包裹的右乳房,一下子离开了她的身体,

    只在熊前留下一个碗大的伤口,整齐而残忍。

    她趔趄了一下,却又终于把这个带着血的残破身体稳定住了,仿佛身负重伤

    的白天鹅,渴望重新振翅飞向天际。

    「王欢,加油……」她对自己说,「要做一只天鹅,骄傲地死去,不能仅仅

    就这样……」

    她咬紧牙,用那条尚且完好的腿作为支撑开始旋转

    那件荆棘舞衣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嗜血的钢铁怪物,开始一下一下的咬啮她

    的身体。手臂上,屁股上的肉块被这些钢铁虫子包裹着掉落,随着她的旋转飞射

    出去。鲜红的血点,在这个愈发残破的身体周围,洒成一个美丽而凄婉的圆。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

    白天鹅的身体跌落下去,只有右腿的小腿却依然直立在台上,脚尖立起来,

    旋转了两圈,方才倒地。

    她喘息着,听着台下男人女人的惊呼,手,却挣扎着抓起地上的绞索套在脖

    子上。周身的痛感带来的一阵阵战栗,仿佛闪电般流过她的全身。

    「王欢,继续。」她咬着牙对自己说,然后,挣扎着,把一只翅膀抬起来,

    遥遥指向天际。

    「咔!」

    周茗茗

    长身玉立的服务小姐开始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来——或烹或煮,精致而

    鲜美。

    周茗茗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面前那盘与众不同的菜。

    那是一块肥嫩而鲜美的肉肴,上面一个粉嫩的肉蕾,被做成山间的一个小塔,

    衬着汤汁和配菜,交织成一幅完美的水墨风景。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台上那只遍体鳞伤的白天鹅已经跌落下去,正在颤抖中竭尽全力,把那条手

    臂抬起来。

    周茗茗再也忍不住,忽然抓过身边周书记手里的遥控器,想都没想就狠狠地

    按下去——她很希望能这一下能切断王欢的脖子,让她停止舞蹈。

    但是她终于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王欢那条直立起来的手臂一下子倒下

    去。

    她似乎听见那个人在说什么,她感觉身边的温度在升高。

    周茗茗是1悉这种感觉的,每次,他兴奋起来的时候就会这样,这让她情不

    自禁地摸了下自己乳房上的那个伤疤。然后她侧过头,看身边那个五官周正表情

    却阴鸷的中年男人,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看着他捏紧了餐刀,骨节发白

    的手,看着他那双盯着台上的残破身体,几乎喷火的通红眼睛。

    孩子在她肚子里不安地蠕动起来,周茗茗终于把眼睛闭上了。但是,更多的

    声音开始钻进她的耳朵,堵也堵不住。

    餐具碰撞的声音,吧嗒吧嗒的咀嚼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碰杯的声音,吸

    气的声音,笑的声音,啜泣的声音,喘息的声音,还有人在赞叹,这天鹅肉是人

    间美味,营养丰富云云。

    周茗茗觉得自己的耳膜也要裂开了。她忍不住,想要起身离开,但耳边却莫

    名其妙地响起王欢的话。

    「至少今天,陪在他身边,送我走……好好补补身体,别让我白死……」

    ——是吗?王欢,这是你要的,是吗?

    她哭了。

    但她也终于怔怔地拿起筷子,把面前的那道菜夹得一片狼藉,然后索性端起

    盘子,扒进嘴里,开始狼吞虎咽。

    是什么味道,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那些东西死死塞住了她的喉咙。于是让

    她本能地,拼尽全身的力量机械地吞咽。

    「淫而杀之,分而食之。」

    她忽然听见男人咬着牙这么说,然后她睁开眼,看着他把身边的孟爽扯过来。

    这个带着银色臂钏儿的高个子女郎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她也没管在场的人,

    只是顺从地在他胯间,开始舔弄他逐渐变得火热的东西。

    然后她起身,后背朝着男人的脸,把两条长腿分开,坐下去了。

    周茗茗知道孟爽用这个姿势是想再看一眼王欢。

    王欢

    手臂从身体上的分离,似乎没有多大的痛苦,对此,王欢自己都有点诧异。

    她伏在地上,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把按钮按下去。

    「咯吱吱」的声音响起来,她感到喉咙有些紧缩。血淋淋的上身一点点地被

    绞索扯得立起来,然后是整个残缺的身体,脚跟渐渐离地。

    呼吸有些刺痛,但肺里还可以吸进一点点空气。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之,仿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快感觉,夹杂着周身

    伤口撕裂的疼痛,从小腹开始燃烧,随之上升,火辣辣地弥漫全身。那只依然完

    好的左乳上,精巧的乳头一下子充血勃起。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湿透了。

    绞索开始继续上升,直到她的脚完全离开了地面——呼吸几乎变成了不可能

    的事情,每一次尽力地尝试,疼痛都撕心裂肺。

    那两条修长的腿——虽然左腿膝盖以下已经空无一物——无助地蹬踢起来,

    漫无目的,仿佛在踩水,又仿佛在蹬着自行车。右脚穿着舞鞋的脚尖紧紧地绷起

    来,试图寻找地面上的一点点支撑,但始终是徒劳。

    绞索上升得很慢,蹬踢大约十分多钟的时候,王欢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

    呼吸已经完全被绞索遏止,她的脸憋得通红,残留的那段身体仿佛被钓起的鱼一

    样,在绞索下拼命地扭动着。

    她流出了好多东西,这些火热而粘稠的东西开始顺着她的长腿淌下来,滴在

    台板上,有她自己的,也夹杂着刚才男人射在她体内白浊的精液。

    因为重量不均匀的缘故,这个吊起来的,鲜血淋漓的残缺身体以一个诡异的

    角度倾斜着,然后开始旋转,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

    王欢觉得眼前是一片金星,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然后,忽然觉得脖子上的压力似乎变得小了些,而身体也恢复了平衡。

    她听见一些东西掉在舞台上的声音,而这个时候,新的疼痛才从那些新的创

    面传到她的脑子里。

    这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她终于看清楚了,掉下去的是她的整条右腿和剩余的

    手臂,它们落在地上,然后就被舞台上出现的一个黑色的同口吞没了。与此同时,

    她忽然觉得后背开始灼热,身体转动之间,她依稀看到整个舞台的幕布开始变得

    通红。

    这些窒息和灼热,让她觉得一阵懒洋洋的。

    她觉得自己剩下的这部分身体可能也快要死了,但是她觉得还不够。

    ——你们,看着我,我有我的骄傲,这些东西,不会就这样把我打败的。

    ——蒋宁,你答应过我的。

    她想,于是她开始挺动自己残留的腰,用尽全力,开始让自己的身体前后荡

    起来,仿佛是一种特殊的秋千游戏。

    身体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努力将残缺的大腿根向两边分开,然后在身体落

    到低点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

    一次,再一次。

    ——蒋宁……我要打哪里……你……能明白吗?

    第三次眨眼的时候,她看到蒋宁开始拔枪,帅气地抬手,似乎在瞄准。然后,

    身体再次荡到最高点。

    「砰」地一声枪响。

    双腿——或者说残存的两条大腿根中间登时爆起一朵艳丽的血花——子弹呼

    啸着撕烂了她的阴蒂,然后,几乎把她的整个耻丘都撕裂了。

    ——蒋宁,谢谢,起码这样,我身上有块肉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吃到。

    王欢想着,在这剧痛里居然笑了一笑,她开始剧烈地颤抖,身体抽搐的幅度

    明显加大。

    大股的血尿顺着大腿淌下来,把台板染成朵朵鲜红。

    她的肺已经没法呼吸了,每一次舒张,除了疼痛,什么也得不到。

    她的双乳已经离开身体好久了,但她却依旧仿佛感到乳头胀得酸疼,感觉几

    乎要胀破一般,于是她开始用她同样已经不存在的双手去给自己一点安慰。

    真实和虚妄,王欢已经分不清楚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扭动、挣扎,

    然后,开始一点点抽搐。在身后的热浪里,她皮肤慢慢地变成金黄色,她甚至能

    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气。

    ——好了,王欢,你这只天鹅,现在死掉吧,可以了。

    王欢对自己说。痛,折磨,都已经足够了。

    于是她拱起背,前熊深深收缩,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忽然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神智清明,甚至看到台下的那个男人已经反剪着孟

    爽双手,把她压在凌乱的餐桌上,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裙子,从后面进入。

    那一刹那,王欢忽然感觉脖子绞索带来的压力一下子彻底消失了。

    她甚至能看到孟爽的眼睛,也看着那个男人变形的,狰狞的脸,看着他开始

    在孟爽身体里喷射,看到他高潮之后,脸上闪过的一丝悲凉,看到……

    她自己坠落下去的……

    金黄色的,已经烤1的躯干。

    「你们,地狱里见。」

    合上眼睛的时候,那颗高高悬挂的头颅最后说了一句,嘴角轻蔑地扬了扬。

    继而,便是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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