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当年孤光 > 08
    顷刻间,殿外一簇月光被乌云遮掩住,深沉乌黑的夜引来了层层乌云,像极了一张蛛网笼罩着整个皇宫,随着风而动,门‘咯吱’了几声,虚掩的门陡然被‘啪’的关上。

    许是风太大,烛火摇曳了坚持不了太久便熄灭,淳安殿一片寂静和黑暗,嵇憬琛在黑暗中斟茶,夜视能力还算不错,没让茶水溢出杯子。

    端起杯子润了润哑嗓子,他似乎没太大耐心等待,杯子重重往下放,制造出了响亮的声音,森寒问道:“还编不出借口么?”

    太医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热蚁般的急迫顺着神经线往上藤爬,倏地双膝跪地,抬手摸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战战兢兢道:“恕微臣无能,只能判断出纯妃娘娘得了风寒。”

    嵇憬琛眼神犀利了瞬,冷冷轻颤胸腔,猛地甩出茶杯,‘哐当’坠地碎了一地,同时茶水溅了上来,烫着了太医的手背,太医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普通的风寒搭配好良药会好的极快,他闻宋玉德所言,淳于烁连续吃了一周的药都不见效,令他不得不怀疑背后的计谋,是否关乎与朝廷。

    毕竟此事过于严重,淳于烁当了妖妃不出几周就染上了风寒,若是真与阴谋有关,他想这后宫也不在安全了。

    须臾间,他再寻了个杯子,茶也没斟,命令道:“再去诊,诊不好脉就给朕洗干净头颅。”

    一句话使人毛骨悚然,在这无声漆黑的夜显得骇人,于亥正端着一盆凉嗖的冷水走出偏殿,也被这气氛给惊的不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遭一时鸦雀无声,仿佛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只有太医知晓圣上是动了怒,当下只想保住首级才行。

    于是太医回到偏殿惆怅地掏出帕子,在淳于烁手腕盖了薄薄一层,随后细细诊断脉搏的动静,好似这一次有了新发现,他前前后后诊了三次脉,心底一沉。

    于亥习武多年感知异于常人,察觉出太医的欲言又止,率先出了声,“小殿下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自风寒起,你们太医院配的药也吃不好,该不会是你们医术不精吧?”

    身为一路披荆斩棘当上太医的太医,自然不乐意被人污蔑医术。太医不悦地冷哼几声,感觉到殿内寒气渗人,才收敛了不开心,问,“纯妃体内有细微的毒素,敢问纯妃近日是吃了或喝了些什么?”

    毒素很微小,通过普通的把脉是难以判断出来的。太医收回帕子,在那一瞬间殿内的烛光亮了起来,侧头见圣上脸色阴沉如同天气,像是随时都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于亥托着下巴仔细沉吟,“风寒前都是在养心殿陪圣上用膳,照理说圣上无碍,小殿下也该无碍才是。”

    众所周知淳于烁得宠的程度简直堪比天上的月亮,一尘不染的高高在上,又有些狐媚在身。所以得了圣心,便一日三餐的陪着圣上,就连留宿也是。

    是淳于烁病了,才被圣上‘赶’回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统一落在嵇憬琛身上,嵇憬琛眉尾轻佻,声线平平道:“朕无碍。”

    太医颔首,目光重回淳于烁身上,抬手掀了掀淳于烁的眼神,端详着瞳孔的颜色,有了一丝判断,“敢问,除了与圣上待在一起之外,娘娘还有食过其他东西吗?”

    于亥回忆整日行程,忽然想到了什么,捶了捶掌心,“每日都需要给皇后请安,然后会喝上一杯青茶,不知……”

    话点到为止,他噤了声也有所怀疑,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着,恨不得将皇后千刀万剐,可是证据不确凿,他无法亲自动手。

    “皇后?”嵇憬琛嘴里嚼着这两个字,拳头‘咔嚓’了一下,给宋玉德传递了个眼神,“去查!朕倒要看看,是皇后做的,还是宰相做的!”

    虽然朝廷官不得入后宫,但是他没阻止后妃家里人传书信。

    宋玉德应了声,后退两步,转头就离开了淳安殿。

    再次陷入一阵安静,于亥护主心切,打破了层层冰霜,问:“小殿下何恙?”

    太医低下头说,“纯妃身上有微不可微的毒素,好在毒素尚浅,只是简单的风寒而已。至于是什么毒素,微臣暂且还查不出来。”

    嵇憬琛点了点头,对于毒素没太多的精力,两指捏了捏山根,摆摆手没说什么,很快就有太监给他搬了张椅子坐下,仰头之时,天下雨了。

    雨势陡然大了几分,打在屋檐上的响声劈里啪啦的,扰人耳目清净,不由重新睁开双眸,躁动的脾气一下上来了。

    正当嵇憬琛要制造些动静的时候,床上的人轻轻翻了个身,蹙眉之时肺似乎快被咳了出来,捂着被角缩了身子,小小的缩在角落里。

    明明淳于烁不矮也不小,但待在床上的样子略显娇小可怜,如同婴儿缺乏安全感,紧紧握着拳头,放在额头上。

    东转了夜幕,殿内仅剩下帝妃二人,帝抿唇弯了弯,怕吓醒妃便悄悄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尚未靠近就感觉到热气在升腾,他不怕染上病气,把人转了过来靠着自己,喃絮道了句:“乐乐不要怪朕。”

    这辈子他满手血腥,却不想让淳于烁染上任何的风雪。尽管在怎么不想,淳于烁注定不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是他亏欠淳于烁的。

    嵇憬琛牵着发烫的手,不在纠结淳于烁有没有听见,把人揽进怀里,闻着淡淡的药香味,阖眸睡意悄然来袭,最终沉浸在睡梦中。

    夜里雨霜灭了一炷炷烛火,整个深宫犹如没有尽头的黑,风月鼓动穿对月,日升月落,朝气雨止。

    屋檐滴滴答答垂下雨珠,嵇憬琛觉浅起得早,天刚亮就穿戴好朝服,斜看了满头是汗的人,嘴唇抿紧,然后大步走出了淳安殿。

    帝君独自一人走在幽深廊道,脚步踩下激起了一圈圈水迹,溅到他朝服,湿了裙摆。

    好在宋玉德来得及时,撑着一把伞碎碎步走近,斜着往帝君身上倾,他一大半面积吹着寒风,半身僵硬的暗打颤。

    君臣无话能说,静默了两条廊道,还是帝君止步不前,静静眺望着熹微,一簇光透过云层照射出来,唤了宦官的名字:“宋玉德。”

    宋玉德头埋得更低,“老奴在。”

    “三更做了场梦,梦里父皇骂朕丧心病狂,是条丧家犬,说朕一意孤行会害了重要的人……”嵇憬琛说着笑着,“朕真的做错了吗?”

    那场面特别的真实,已经连续几日霸占他的思绪,‘逼不得已’愧疚于淳于烁。

    宋玉德听着低笑有讽刺的意味,按下心中所疑,谌然道:“梦吉则凶,梦凶则吉,还望陛下不必多虑。实在不行,就去找国师解梦。”

    “梦阑时,思量着,朕想的是,父皇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朕的梦里?”嵇憬琛淡然说着,“新酒放在两下里,父皇与朕又有何别?”

    明明都是一类人,能坐上皇位者又有几个能清清白白的呢?父皇弑父,他也弑父,这叫做子承父业。

    宋玉德像是吃了哑巴药,转音道:“陛下,该上朝了。”

    关于接二连三的梦境,嵇憬琛是有所怀疑的,但是他也没提,便默认父皇的话是在给予警示。他很奇怪,父皇竟然没在梦里杀了他。

    弑父之仇,估计是父皇成了阴魂都没办法胜过他吧。

    辰时一刻,淳于烁是被院外扫地声给吵醒的,睁眼有些迷糊拢了拢手臂,抓着被子闻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眉头蹙了又平展。

    多眯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醒,盯着身侧空荡荡,仿佛存有余温,不自觉猜测嵇憬琛是否留宿于此。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给否决了,嵇憬琛人面兽心,怎么会来看他呢。

    就在此时,门外叽叽咋咋的声音响起,他忍着不适起身,几步一个咳嗽地走到门口,虚虚开了一个口,见到于亥端着一碗药挡在门口,实在是看不清有些什么,只闻得见声音。

    “闻纯妃病重多日,本宫奉皇后之名前来探病的。”女生的声音过于跋扈,淳于烁不用猜也能知道是安嫔。

    于亥冷着一张脸,忆起皇后疑似下毒便咬了咬牙,“纯妃有疾在身,难以待客。”

    即使于亥下了逐客令,安嫔好似听不懂,抬手招了招,便有两名侍女搬来了名贵草药,还介绍这是多少年前的名贵药物。

    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登怕是会要了命。于亥皮笑肉不笑地收下,还得感谢皇后的善心,“替奴谢过皇后,待主子醒了,定会好好答谢一番。”

    仅隔着一扇门,淳于烁察觉出来不对劲,推开了那扇门,穿着里衣就走了出来,问:“何事喧嚣?”

    尽管深宫都是下位者,可是男女有别,淳于烁穿着实在暴露,惹得安嫔耳尖染上了红晕,怒道:“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

    淳于烁低下头僵住了身子,赶紧拉着于亥的手往回殿内,门‘啪’了一声用力关上,整个人仿佛燃在火炉中,滚烫得很。

    完蛋了,他再次丢了清白!

    门外安嫔矫揉做作的捏了声音,故意说:“听闻陛下昨夜夜宿淳安殿,莫非你染疾了还不放过陛下吧?”

    “……”

    “要是陛下染上了风寒,你可是罪人了呢!”

    “……”

    安嫔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淳于烁像是有未卜先知,怒斥喊了句:“闭嘴!”

    对于昨夜的事情,淳于烁模模糊糊有一点点的记忆,他好像被人抱在怀里,一点点舒服的睡下去。要不是安嫔提醒,他怕是会觉得是一场梦。

    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