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穿越小说 > 一山高 > 午门丁忧
    痛,痛!一GU持续的痛楚直窜脑门,在心里持续呐喊着,严嵩明明很痛却倔强地拼命咬牙坚持不吭声,他转头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青瘦男子紧扣他的手并用凛厉的眼光盯着他,青瘦男子唇上蓄有短髭下巴有一搓短须,严嵩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仁兄意yu何为啊?」

    「请你喝茶。」

    青瘦男子默然不语将严嵩往隆陞茶馆里拽去,虽然男子外表斯文那个劲道却不容严嵩有半分的拒绝,他显然是个练家子因为他JiNg准扣住了严嵩手臂的x点,使得严嵩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就范。青瘦男子到了二楼捡了僻静的角落边背墙而坐了下来,严嵩也不得不坐下,青瘦男子收回扣住严嵩的手後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麽敢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我是……」

    严嵩大义凛然的说道:「我狂?我如果狂的话我就举起屠刀朝八狗砍去,只可惜我手无存铁,不然的话……」

    咔当,一支匕首落在桌上,不知从哪里来的,看起来像是来自青瘦男子,只是他手法极快快到严嵩无法察觉。

    青瘦男子故作悠闲状嚐口茶接着用嘲弄的口吻说道:「哼~这匕首就借你了,去吧,等你把刘瑾剁了再还我也不迟。」

    严嵩顿了顿,眼睛冒火似的直盯着匕首看,半响後昂然说道:「生,亦我所yu也;义,亦我所yu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说完拿起匕首返身就要走,走没两步突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他的脚踝中了暗器,严嵩看了看所谓的暗器原来只是脚边的二只筷子,一只大手朝他递了过来,严嵩抬头一看竟是那名青瘦男子,他将严嵩扶了起来一反之前态度十分恭敬;同一个人态度却前踞後恭,为何如此?严嵩真是丈二金刚m0不着脑袋,如坠五里雾中。

    青瘦男子拱手说道:「在下工部主事王守仁,字伯安,浙江绍兴府余姚人。真金不怕火炼,君子亦或小人一试便知,足下是真君子。得罪足下请多包含,敢问足下姓名台甫。」

    算起来工部主事是六品职,严嵩仅仅只是个没有品级的翰林院庶吉士,没想到眼前这名男子居然是官场里的前辈王守仁,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官至南京吏部尚书,王守仁循着父亲的路子也进入官场,他为官清正颇有乃父之风,子承父志一时间传为佳话,严嵩赶紧起身拍拍PGU理了一下衣裳拱手慎重回道:「在下翰林院庶吉士姓严单名嵩,字惟中,江西袁州府分宜人。拜见王大人。」

    「求道无先後,达者为先。不必客气。」王守仁:「请。」大手往右一摆以恭敬的姿态请严嵩入座。

    严嵩受宠若惊的再三谦让後才不得不姗姗入座。

    王守仁:「天下人如果都是老弟这般秉X,何愁王道不行。」

    严嵩说道:「不敢当,王大人过奖了,如今圣上被小人蒙蔽,我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假使能换得一朝匡复社稷,即使被车裂又有何妨呢!」

    「好。」

    王守仁以茶代酒敬了严嵩一杯。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该做什麽了。」说完王守仁离席而去,边走边Y诵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g0ng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五日之後,京城再度闹哄哄的,许多人挤在前往午门的路上,这阵子很多官吏们不是被罢官归乡就是被捕入狱,连户部尚书古嗣义都被抓进东厂掌握的厂狱里,只因古尚书严词拒绝阉党把手伸进国家的财政和人事调用里,按照过往经验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谁一旦进入厂狱恐怕凶多吉少,就算能够出狱即使不Si也只剩半条命了,众人看多了被罢官或入狱所以再有人罢官入狱基本上都激不起百姓的兴致,毕竟百姓对政局无能为力,何况一家子的嘴还要忙着喂饱,直到今天百姓的兴致又被激起来了,这些兴致不纯属都是看热闹的,而是或多或少夹杂着愤怒、不解与失望,从首辅刘健落马後至今还没有人被押往午门,因为午门是砍头的地方,大家有鼻子有眼睛的说上次和上上次被砍头的人他们的故事,彷佛那颗被砍下的头长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个被押到午门的人听说是个六品小官,他因为上了一封奏摺,奏摺里他为那些被迫害的人鸣不平,问题是奏摺根本没到皇帝桌案前就被宦官玩心眼给扣了下来,然而就算是皇帝看到了想必也是视若无睹吧,朱皇帝玩都来不及了怎有空处理。

    按百姓谈论的线索,严嵩生起不好的预感,他夹在人群中频频踮起脚尖试图探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因为他有不好的直觉,但他衷心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但想什麽来什麽,果然他看到王守仁戴着枷锁在锦衣卫的监押催促下蹒跚且拖曳着缓缓朝前方走去,好不容易挤到前方严嵩与王守仁打了一个照面,两人四目相加,严嵩心里难以言说的激动,王守仁却十分平静甚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那个微笑代表着四个字我王守仁「求仁得仁」。

    好像自剖心情,又好像告诉严嵩些什麽?王守仁边走边Y诵着于谦的石灰Y: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国士于谦是响当当的人物,土木堡之变皇帝朱祁镇被俘後身为兵部侍郎的于谦立即筹谋调各路军队进京勤王,力挽狂澜於大厦倾倒前,组织起北京保卫战成功抵抗蒙古首领也先领导的军队对北京的围攻,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于谦拥立原本监国的郕王朱祁钰登基,朱祁钰登基後改年号为景泰,在孙太后的要求下立朱祈镇之子朱见深为太子,遥奉被俘的朱祁镇为太上皇,对稳定大明的天下做出重大贡献,于谦却在英宗还朝复辟之後被以谋逆罪杀之弃市,天下臣民无不垂泪,于谦在临Si前做了这首诗,以石灰自居表明天地可鉴的心迹。严嵩明白这首石灰Y是王守仁赴Si前特意Y诵给他听的,就是要提醒严嵩成为一名为国尽忠继往开来的无私君子,不惧Si的王守仁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严嵩了。深受感动的严嵩追随着王守仁的步伐来到午门,怎知迎接的不是刑台而是躺在高台上等同人身大小的木架子,木架子旁已有两名持杖的锦衣卫,看起来是要廷杖打PGU。

    人固有一Si,Si有重於泰山,或轻於鸿毛。人生自古谁无Si,留取丹心照汉青。王守仁并不惧怕Si亡,无非早Si与晚Si而已,只要Si得其所,Si又有何怕,不承想迎来的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下被脱K子打PGU,对他而言这bSi还难过,斯文扫地下简直是奇耻大辱。啪、啪、啪,连打了四十下,王守仁一声不吭,PGU被打得血r0U模糊,这还不算完,打完他被谪贬至贵州蛮瘴叫作龙场的地方当一个小小的龙场驿驿丞,龙场驿驿丞连九品都不算,是个未入流品的小官,b芝麻绿豆官还芝麻绿豆,从六品官如坠崖般直接掉到连九品都不算,这就是刘瑾的手段,既要打击你又要羞辱你。伤还未痊癒王守仁就被迫上路,人人都怕祸及自己所以送行的只有严嵩一人。严嵩向王守人拱手施以大礼,王守仁是个明白人什麽话都没说,只是笑笑以对,严嵩亦报以微笑,彼此都明白又何必多讲,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吧,一片萧瑟中严嵩目送友人远去。

    正德二年严嵩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从此刻起严嵩正式迈出做官之路,官场的幕後才逐渐在他的眼前摊开。当时的京师有位专门帮官员制作官服的裁缝,他所做的官服没有官员不满意,严嵩经人介绍来做官服,这个裁缝不一样先问严嵩的年资再来决定如何缝制官服,严嵩不明白难道年资跟尺寸有关?裁缝有备而来耐心回答,他说刚步入官场必然意气风发,走路挺x微微後仰,所谓鼻孔朝天也,衣服要前长後短,待做官时间长些,心态趋向和缓,不再後仰下衣服长度要前後一致,等到官做久了满脑子想升官,为人谦卑常常对人作揖鞠躬,衣服就须前短後长;严嵩没想到裁缝也有这麽多学问,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甚至想裁缝话如果套用在官场上似乎也十分合用。

    说起来翰林院编修负责起草朝廷文书和编写皇帝实录,虽然官小职卑但因常有机会环绕在皇帝身边所以没人敢轻视,严嵩怀着雄心壮志想做一番改变,本来以为皇帝是被刘瑾为首的宦官蒙蔽才会做出数不清的出格事,当成为编修後他发现情况并非自己所想像的,皇帝本身行事就十分荒唐而且匪疑所思,没有丝毫人君之象,要匡正天下就要改变皇帝,但朱厚照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严嵩认清这一点後十分失望与沮丧,更恨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报国,每天都在矛盾与落寞中度过。

    正德三年夏季,一封告发刘瑾的匿名书函被发现在皇g0ng的御道上,皇帝没有看见,反而刘瑾看见了;刘瑾怒不可遏立即用皇帝的名义假传圣旨召百官跪於奉天门下,当时酷热蒸腾,十几名官吏因中暑来不及抢救而Si,这还没完,刘瑾又下令抓捕官吏入狱,一时间厂狱人满为患。屋漏偏逢连夜雨,同一年一则令人哀伤的消息从家乡传递而来,严嵩的母亲晏氏离世,按朝廷章程凡在职官员的父母过世者须回乡丁忧三年,也就是在家为父母守孝三年,这三年间等於暂时告别官场与仕途,一听到这个消息悲痛万分的严嵩立即打了报告予翰林院,并立即收拾行囊马不停蹄的踏上返回家乡分宜的路途上。

    上路才过了半旬,马车已走入银白世界,大雪纷飞,万物结霜,严嵩与严大这一主一仆在落雪中艰难行路,半天行不到一里路;前路白茫茫一片难辨东西,车轮又频频陷在雪地里,马车推进困难,严嵩不得已只得下车在後面使劲推着,严大则是拉拽着马儿向前,严嵩哪里做过什麽粗活还没半个时辰他已是气喘吁吁了,眼见不久後天sE就黑了,再这样下去後果难以想像。

    严嵩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躲雪吧~」

    严大无奈的回道:「老爷,这里怎麽看连半个人没人,咱们上哪里躲去啊?」

    是啊~雪那麽大上哪里躲雪去啊?问题是待在原地不动岂不是自寻Si路。

    严嵩说道:「留在原地也是坐以待毙而已,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上天自会指明一条活路,走吧!」

    说完走没多久,严大突然兴奋的大叫道:「看到了,我看到了。」

    严嵩说道:「没头没脑的,你看到什麽?」

    严大说道:「庙,一座庙!」

    严嵩顺着严大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被白雪半掩盖的庙就在前方不远处,主仆两人像得救般雀跃大叫不已,他们瞬间来了力气g劲十足的往前推拉着马车前进,到达庙宇把马与马车安顿好,两人走进这座叫作「普法寺」的庙里寻找安歇的地方,一进入庙里登时瞧见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天下事

    开怀笑破古今愁

    往堂上供桌上一看弥勒佛坐在蒲团上挺着大肚子笑口常开慈祥着俯视众生,弥勒佛旁的两根身柱上各刻着两个字,右边是「放下」,左边是「提起」,关於弥勒佛有一则故事流传甚广,据说布袋和尚就是弥勒佛转世而来,布袋和尚长得胖胖圆滚滚的,无时无刻不笑脸迎人,因为一口大布袋从不离身所以人称布袋和尚。

    某位禅师问布袋和尚:「何为佛法?」

    布袋和尚默不作声放下布袋。

    禅师又问:「放下之後呢?」

    布袋和尚依然不作声提起布袋而去。

    佛法就是教人放下心中罣碍,然而放下後就没事吗?当然不是,放下後更要承担起宏扬佛法的重任,让更多人亲近这离苦得乐的解脱之道,这就是放下以及提起的实义。严嵩若有所思,他心里说道:「提起放下谈何容易啊?」虽然这样想但严嵩还是敬仰慈悲为怀的弥勒佛,他想起安贫守拙的母亲,於是双手合十向弥勒佛祈求学佛多年的母亲能顺利往生西方极乐净土,年念及於此眼眶不由得泛红,他默祷完後领着严大向弥勒佛行跪拜之礼,一拜、二拜、三拜,刚拜完突然产生了动静,弥勒佛座前的供桌上出现了不明颤动。

    严嵩与严大见状不约而同都吃了一惊;严大更受震动,只见他重复说道:「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一边说一边跪下朝弥勒佛磕头不止。严嵩虽然跪了下来但多了个心眼试图捉m0着眼前的情况,当他跪下时发现供桌绣帘後隐隐出现一只手,严嵩赶紧掀开一看一名像乞丐模样的少年男子正卷曲着身子颤抖不已的躺在供桌下,显然处於昏睡状态,m0m0乞丐的额头十分滚烫。

    严大:「老爷,咱们该怎麽办?」

    严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吧。」

    两人将乞丐抬了出来盖上被褥,并四处寻找可以生火的木料与围住炉火的石头,见四处没有木料不得已只能拆了供桌,拆之前严嵩双手合十向弥勒佛告罪道:「佛祖在上弟子严嵩为了生火取暖救人,请佛祖切勿怪罪。」座上的弥勒佛依然笑兮兮的一副不怪罪的模样。

    严大拿出火摺子点火,两人费了一番功夫在天sE初初擦黑时才将炉火点燃,噼哩啪啦,火带来了光明与温暖,象徵着灰暗世界里的一缕希望,映照着乞丐那张黑漆W垢的侧脸。夜晚,雪总算停止了,在这片凛冽并且人畜无迹的大地上,方圆十里之内普法寺是唯一的乐土,随着黑夜逐渐深沉,从普法寺传出阵阵呼噜声,所幸严嵩早已睡着,而乞丐依旧在昏迷不醒中。

    到了第二天上午,严嵩与严大早早起来查看庙外的路况,看起来雪停了,正当主仆商量着上路的事时,两人背後乞丐步履蹒跚的靠近,停到声响严嵩转身看见少年乞丐就在三步外一个踉跄竟失去平衡,严嵩赶紧伸手去扶,乞丐接了他的手恢复平衡之後像误触烛光被烫到般迅速将手伸了回来,眼神还露出一丝惊慌。

    乞丐用稚nEnG的语气朝严嵩跪下磕头说道:「谢谢恩公,在下愿做牛做马回报恩公救命之恩。」

    严嵩趋前作势要扶起乞丐,乞丐像弹起般站了起来并退後两步。

    严嵩不以为怵笑笑说道:「你要谢就谢里头的弥勒佛祖吧,我们烧了祂老人家的供桌才救了你和我们俩个人,对了,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为什麽会沦落至此?」

    乞丐讲了他的身世;他叫小牛住在保定府家里是个勤勉一年到头不讲休息的耕户,本来每天还能吃上二顿饱饭,怎知某天来了g0ng里的公公,说他家的田和老屋都在皇庄范围内,一毛不给就要把他一家赶了出去,还有王法吗?怎知公公说他就是代表王法,父亲上前理论被差人一棍打Si,母亲回家的那晚上吊自杀身亡,只剩他一人苟活於世,乞丐说他无处可去希望能做严嵩的奴仆换得管吃住就好,报酬他一文不要。

    阉党着实可恶又可恨,严嵩气到握紧拳头,但严党的横行霸道何尝不是皇帝的缘故,关於这一切心如明镜的严嵩连一个字都不能说,且不说他眼下只是丁忧後无品职的平头百姓,就是不丁忧也只是个七品翰林编修这个芝麻绿豆官,又能做什麽呢?什麽都不能做。严嵩见乞丐可怜叹了口气後将他留在身边听用,但严嵩有言在先他说假使有一天小牛要离开严家只要事先跟他打声招呼即可。就这样三人上路了,马车驶离普法寺,往春暖花开的江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