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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米油盐酱醋茶

    七般都在别人家

    我也一些忧不得

    且锄明月种梅花

    /明代:王德章

    公公似乎话中有话而且一语双关,严嵩既毫无头绪也猜不透,一般寻常人来求一杯水喝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眼前是g0ng里来的人,g0ng里水之深不是严嵩能明白过来的,他心里有数g0ng里手眼通天的人大有人在,犯不着为了一杯水得罪人,既然不能把人赶走,来者是客,严嵩只有双手奉上一杯水。咕噜咕噜,公公看起来很口渴仰脖子就把水全吞进肚子里了,抹了抹嘴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公公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拜托严大人照应我那乾儿子,我乾儿子姓孙名得益,g0ng里都叫他小益子。」

    严嵩说道:「既然是g0ng里人我如何照应?」

    公公也不搭腔只是起身搭手说道:「严大人,我告辞了。」

    看着公公离去的背影,严嵩依然捉m0不透。茵儿沏了一壶茶要严大端进去,茶才刚要送进去就发现客人已大步离去了。

    严大说道:「老爷,这茶还要吗?」

    严嵩说道:「茶撤下吧。」

    严嵩在心里嘀咕:「唉!吃了杯白水讲些没头没脑的话,接着人就走了,这是怎麽回事。」

    严大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什麽?」

    顺着严大的手势望去,严嵩看见了桌案上那只茶碗下压着一个不知名的信简,打开一看,信里赫然出现一张「荣丰号」所开的一张见票即付的票子,面额是一百两,荣丰号是一家老字号的钱舖在各地都有分号,北京是总号,它专供人存取金钱,存息以一年息、三年、五年和销帐结息这四类为主,钱舖就拿着存户存进来的钱或借贷出去或投资有利可图的项目来赚取利差和利润。对严嵩而言一百两可是一笔大数目,须知七品知县一年正当的俸禄只有四十五两,这人大手一甩就是一百两整整是知县两年的薪俸还有余,怎不令人啧舌呢。

    把银票拿去还人吗?人都走了茫茫人海去哪里找人呢?且说人在g0ng里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人,就算知道哪个衙门的人凭小小翰林编修的身份能进得去吗?眼下还有火烧眉毛的事啊,蕃儿生病正是用钱的时候,却一枚铜板都挤不出来,看看眼前的败屋烂房,外头呼啸,雷鸣闪电,滴滴答答的落雨从头顶上落下要用盆子承接才不致於四处飞溅,还有永远填不满的米缸,日日食糟糠穿补丁,思忖至此严嵩动心了,白花花的银票就像郎中开的一帖专治穷病的药方,一剂见效并且药到病除,念头一转严嵩打定主意了,隔日他把银票交给了茵儿并且款款对她说道:「娘子,给蕃儿治病去吧。」

    茵儿怔怔看着严嵩,一时无语,七品穷京官哪里来的一百两?总不可能挖地三尺有h金吧!然而身为官吏之後的她知道有些事不该问,有些事就算问也得不到答案,尤其是蕃儿X命攸关的时刻钱就是张天师画的救命符,救人要紧甭管钱从哪里来,索X当作不知道就好,弹指间她捏着这张银票走了出去唤来严大仔细叮嘱一番,不一会儿领命的严大就急如星火走出严家并且快步朝街市而去。坐在书房里严嵩突然发了一阵冷颤,因为他想到自己正须要用钱之时,不早不迟的钱就被送来,这、这未免太过凑巧,有道是「事若反常必有妖」,难不成……他走出屋外东张西望却瞧不出任何异样来,他拍拍脑袋想起这一阵子天天在家门口摆摊卖糖葫芦的老先生,今日却不见踪影了,心里不由得发毛。

    直到严嵩进入内书堂教书,第一次点卯的时候他从册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孙得益」,孙得益是他座下小太监中的其中一个学生,原来如此,严嵩恍然大悟;然而这是束修亦或托付?须要用到银子打点?……嗯,敢情是不是学生不重要,照不照应也枝微末节,只不过是弄个理由好搭桥先顺个人情,在自己最需要钱的时候抓住这个机会卖一个天大的恩惠给自己。严嵩在心里说道:「g0ng里的水果然很深啊~」

    刘瑾被凌迟处Si後,皇帝改为宠信钱宁、江彬等人,朝政紊乱如昔依然乌烟瘴气。约莫同时,皇帝朱厚照不甘寂寞微服简从偷偷往北驰行,出德胜门向昌平的方向而去,至居庸关时被巡按御史张钦豁出命来拦下,居庸关位於京师西北,地势险要自古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出关往北就与蒙古鞑靼部接壤,过了几天朱厚照趁人不备居然过了居庸关,在宣府肆意游乐nGdaNG,离奇的是朱厚照当皇帝觉得不过隐还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朱寿」「镇国公」,朱寿领兵至yAn和卫去找鞑靼Hui气,两方在应州交锋,战後皇帝命人称之为应州大捷,可是这所谓的大捷名不符实,因为此战只击杀Si了七名蒙古人,朱寿还自称手刃一名,事後嘉奖却近万人。

    玩了近半年朱厚照总算满心欢喜的在正德十三年正月初驾返京师,返程前先期传旨命群臣在德胜门外迎候。不少大臣包含张钦等人都上书皇帝谏止这些层出不穷的荒唐行为,像典膳李恭就具疏指切皇帝义子江彬的罪行,准备在朝贺上书给皇帝,江彬听闻先下手为强将李恭拘於厂狱内烤打而Si。就在一片风声鹤唳皇帝车驾从宣府朝往南的路上缓缓驶来之时,那位自称是小益子乾爹的公公趁夜sE的掩护下又来到严府。隔天严嵩为皇帝上了一道充满诵词的奏章;其中一首名为「回銮诗」如此写道:

    长杨骑火红

    汉帝夜还g0ng

    观兵夸出塞

    献捷贺平戎

    旌竿颭飞雪

    铙吹喧高空

    百琛陈阙下

    八骏游寰中

    千岁升平乐

    欢燕曲难终

    就在一片忠言逆耳声中,严嵩那篇歌功颂德的诗文突出的被展示在众人面前,当然也入了皇帝之眼。那晚公公就是开门见山来要回报的,话里看似软绵绵的但软y兼施,说好听的这一百两权充是诗文的润笔费,严嵩有苦难言,但当初既然收了一百两就表示上船了,就算你拿的是治病钱也一样,上船後要再下船就不是严嵩自己可以决定的了,非等到船入港停泊或者船要沉没之时才有机会下船了,另一方面仕林对严嵩的行为议论纷纷,自命清高者对严嵩开始另眼相看,有另眼相看的当然也有欣赏的,那些欣赏的人就给了严嵩外人想要却要不到的好处。

    正德十三年七月严嵩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被放了一个肥差,他被指派担任宣诏副使至广西桂林靖江王府代表皇帝晋封新任的靖江王,虽然自己只是七品酸翰林又是副使但也是钦差的名号,沿途各地方上至督抚下至州县无不极力奉承,严嵩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随着舟车南下每日跑花船听小曲好b置身天堂,食桌上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花样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竟令人心生无下箸处之感,烧鹅掌、冰鸭、火头猪、炙猴脑、牛舌、苹婆果、桃门枣、白蛤、羊肚菜,酒有洞庭春sE、兰花饮和桂花酿;歌儿舞nV一拨接着一拨像跑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弦歌轻唱,妓鞋行酒,顽童相狎,欢畅畅的名利场。

    不仅如此那些酬谢馈赠简直没完没了,大份的理当落入主使的腰包内,严嵩虽然只是副使得到的是小份,累积下来也是可观之数,说发财也不为过;就算没有地方官的馈赠,途中歇宿驿馆也有说不出的好处,驿馆不仅要安排官员住宿还管吃喝管徵调脚夫以及调派舟车,用来住驿馆证明身份的堪合马牌还能以堪合内注明的用驿标准以免住为条件来折算现钱,但是住驿馆的官员既要住要吃要喝又要拿银子;凡此种种,羊毛出在猪身上,官员是羊百姓是猪,官署与地方官出的钱都不是从官员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全都摊派在平头百姓头上。

    严大人,严大人,喝吧,小nV子敬你一杯~莺声燕语,软香馨柔,对自小读圣贤书学作圣贤人的严嵩来说是翻天覆地的颠倒错置,他很想离开这个温暖乡兼xia0huN窟脚却不争气的迈不开步伐,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作呕涌上喉头,严嵩总算挪开脚踉踉跄跄离了仓房酒阁,趴在船沿旁呕吐不止,晕眩作呕归晕眩作呕,严嵩并没有待在船沿吹冷风多久,打了个寒颤後转头他又歪歪斜斜的走回酒席去了。

    正德十四年,严嵩已届四十岁的不惑之年了,突感自己依然是末品小官,有一GU功业未成却已年老力衰的怅惘与失落,出师未捷身先老;严嵩在参拜刘宗元庙後思绪cHa0涌,因为对朝政黑暗的失望,更多的是对自己怀材不遇下的愤懑,严嵩挥笔写下这篇名为《寻愚溪谒柳子庙》的诗文:

    柳侯祠堂溪水上,溪树荒烟非昔时。

    世远居民无冉姓,迹奇泉石空愚诗。

    城春湘岸杂花木,洲晚渔歌清竹枝。

    才子古来多谪宦,长沙犹痛贾生辞。

    六月,当严嵩北返途经江西临江时,宁王朱宸濠Za0F,他称当今皇帝朱厚照非皇家血脉而自己手握太后诏书要入朝监国以匡正国事,他在南昌举兵反叛并发檄四方,集结了号称十万大军出江西占领安康、九江,包围安庆,近在咫尺的南京岌岌可危,消息传来,朝廷为之震动;皇帝朱厚照好武遇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众臣的反对下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

    当严嵩听闻宁王反叛後并不慌忙逃窜,他反而以告假养病为名选择在临江的慧力寺盘桓隐伏不走,咏词揽明月以自怀,在此时间严嵩写下了一篇名为《移疾慧力方丈呈郡中诸君子》的诗文:

    城市谁能此地游,石堂禅榻借深幽。

    藤萝月上诸峰静,楼阁风回古木秋。

    病身偶似维摩室,客思应同王粲楼。

    巳惜浮萍自流转,却扳丛桂更淹留。

    他整日除了闭门读书外就是观山、听风、赏雨与下棋,既惬意又乐在其中,住持也Ai下棋是个和颜悦sE又笑口常开的老人。

    这日严嵩与老住持下棋,持白子的老住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深藏不露的严嵩则持黑子,一开始黑白各据一方,接着黑子放出哨兵试探,白子视若无睹继续高筑墙广积粮,双方在各地盘据但不纠缠,小GU接触点到即止,待中盘时黑子在敌城外聚兵成军列阵以待,白子无可避战於是布兵城前,双方会战,黑子攻势甚猛白子不敌频频後撤,黑子见有机可趁发动总攻打算一口吞噬,白子虽不丢盔卸甲也节节退到城墙脚边上,一反颓势白子竟然力战坚守不退,黑子也急攻不下,双方一而战,战而衰,继之无力,就在僵持间黑子的後路突然出现白子的奇兵,黑子帅帐被抄军势霎时土崩瓦解,黑子弃子认输。

    严嵩说道:「大师棋高一着,晚辈佩服。」

    老住持捻须呵呵笑道:「并非我棋高,施主外示平常却内有重重心事,下棋时x怀杀气,招招要置老衲Si地啊,我只有开网撒饵静待施主入我彀中了。」

    严嵩闻言微笑拱手说道:「在下受教了。」

    严嵩的随从走近耳语一阵:「大人,上头来信了。」

    严嵩起身向老住持告退,退到屋外随从递给严嵩一个蜡丸,严嵩故作悠闲状缓缓走回自己住的屋内,才刚踏入门内随即门窗紧闭,随从则站在门外警戒。屋内的严嵩掰开蜡丸里头有一小片卷起的纸,纸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上亲征不日出发。」严嵩先焚之接着抓来一片小纸写上「王守仁吉安组军叛军刚出南昌」继而将小纸片卷起放入制造蜡丸的器皿中,待其凝固之後开门转交随从,随从点头匆匆而去,这颗蜡丸快马加鞭六天後就能送到首辅杨廷和的手上。严嵩之所以不急着返回朝廷就是就近观察战局如何,并回报予首辅知晓,因为严嵩素来就是杨廷和的眼线。

    当朝廷还不知道宁王反叛,知县顾佖早已密告时任南赣巡抚兼都察院佥都御史的王守仁,他星夜赶到吉安与吉安知府伍文定商讨对策,他以朝廷的名义下令立即徵调粮食、兵员与器械,组织起讨伐军积极备战。王守仁召集将吏说道:「如果叛军出长江顺流东下的话,南京不保,我准备以计谋扰乱敌军,至少可迟滞叛军十日不出。」他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都督许泰、郤永率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率领京兵,各自统领四万兵力,水陆并进。南赣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计十六万大军要直捣南昌,大军抵达时有抗拒者无论是谁以军法论处。」

    又故意送密书给宁王的手下李士实、刘养正,信中先是表彰两人忠於朝廷之诚意,後要两人早点发兵东下与朝廷合GU攻击叛军,最後还刻意泄漏出去,消息果然传到宁王的耳朵里;没想到仓促间朝廷的军队竟然已严阵以待,难道举事之前就已外泄,宁王朱宸濠因大疑而裹足不前,十余日後才发现中计,留一万余兵交宜春王朱拱樤守南昌城,自己亲自引兵东出,占安康、九江围攻安庆却意外遭到官军顽强抵抗,趁此战机王守仁不救援安庆反而领兵端了宁王的老巢南昌,王守仁料定宁王会回师於是设伏,叛军因家眷所在的南昌被官军攻下军心因此不稳,叛军回师南昌,两方人马遇於h家渡,两军交锋下王守仁领导的军假意败退,叛军贪功冒进,设伏的官军得令掩杀而至,叛军大败退往八字脑,朱宸濠调南康、九江兵回援,王守仁筹调官军收复南康和九江,隔日两军决战,叛军以破釜沉舟之势强压官军,官军一度败退,所幸王守仁临危不乱在斩杀退却将吏後抵挡住叛军攻势,叛军後继无力战局才倒向官军,宁王朱宸濠兵败被俘,从Za0F到平叛为期仅四十三天。

    皇帝朱厚照兴高采烈的自封「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誓师南征,率领的大军出北京城才行至涿州时南昌就发来捷报,宁王被俘叛乱已被平定,掐指一算不过是四十三天光景。大小臣工与将士高兴可以罢兵归家时,岂料皇帝仍执意南征,亲信甚至提议放朱宸濠好让皇帝生擒,但没有被采纳。

    大军行至保定,保定巡抚伍符前来接驾,皇帝的亲信江彬素来知道伍符酒量好,所以怂恿皇帝与伍符斗酒,酒菜上场几杯h汤下肚後醺醺然的伍符忘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当今皇帝,划起酒拳来毫不客气连战连胜,朱厚照连罚带灌了好几碗酒,皇帝不服气改赌骰子用运气定胜负,结果依然不改,皇帝输得一塌糊涂,憋得一肚子气眼看就要发作了,伍符依然没注意到还在耍老千继续赢;皇帝是输不起的人,江彬急得没办法假装酒醉将江彬撞倒在地并在耳朵旁轻声说了句「你该输了。」伍符才回过神来冷汗直流明白自己差点坏了事,之後没有悬念换皇帝连战连胜,伍符化险为夷终究得了个君臣尽欢的局面。

    十二月,皇帝在通州处Si了首谋朱宸濠、参与作乱的宗王、亲属和一g人等,顺势撤藩。

    四十岁的严嵩虽不复当年的锐气,但x中城府与深谋远虑更胜以往,对朝政也洞若观火了,他本想修书一封庆贺好友王守仁平定叛乱,甚至动了亲自登门祝贺的念头,但转念一想,从古至今皇帝最忌惮手握兵权的大臣,人主无不惧怕那些功高盖主之臣,更何况皇帝身边那些跳梁小丑各个都迫不及待要煽Y风点鬼火,他判定大功大赏後必有一番打压,这几乎成了定律,此时自己去掺和对自己的前途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说到底严嵩已四十岁的人了,一旦功名路上跌倒的话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人不为己天株地灭,友情归友情,摆在算盘上拨弄一下就能算出值多少铜子了,严嵩的目标就是要爬上去然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的目标是崇高的匡正天下与士子们同享圣世,无论将来实现与否至少他是这麽想的,因为这麽想所以手段与过程肮脏些也无可厚吧。严嵩在最後一刻收手把书信焚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