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准确地在七点锺响起,门外的脚步声却是在两分锺前停下的。
加快了手写的速度,将记录的句子带入尾声附上句号。收起原子笔,合上日记本,将其归还原处,才缓缓起身把门开起。
苏芮的脸映入眼帘,严肃的脸下是套熨斗过的衬衫,她依然认真的犹如初遇时那般。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罐装的曼特甯咖啡跟啤酒,回到沙发座前,苏芮已拿了两个杯垫各自地摆放到位。
将啤酒给了苏芮,咖啡罐则搁在我跟前。
苏芮的准则是工作的时候烟酒不沾,但她瞄了眼搁置眼前的啤酒,毅然地拉开了罐子,灌了两口。这表示她接受了这是一次非治疗X的会面。
「都不打算为这个道歉吗?」苏芮抚了抚脸。
但你确实在这里睡了不是吗?就算什麽也没做。
「确实是没做,却并非什麽也没做。」
那样浅白甚至说毫不回避的话语与眼神,她,似乎已经做好了摊牌一切的准备。
你真的都毫无顾虑了吗?这样的行为到了医卫会你的执照绝对会被吊销的。
她瞄了眼,思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良久,又接着拿起酒灌了两口。「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企图,现在说这样的话是威胁还是关心啊?」
纠缠上官司会很麻烦,而且你又不是因为我的纠缠而改变想法的。
「呵呵,不完全是却也并非完全不是。」看着她又灌了两口,那下咽的速度似有想要买醉的意图。她甚至伸入了手提包里掏出了香烟与打火机。
「你不介意吧。」
我无所谓地抖了抖肩,她示意地点起了烟,那吞云吐雾的侧脸刻着悲伤的味道。而在香烟的原料里,最被广泛认识的是被称为尼古丁的原料。它的化学成分可使人上瘾,让人兴奋,与此同时冲击肺部侵蚀你的大脑与血Ye。
但cH0U着兴奋剂的人,却表露着悲伤的样子,那并非我第一次看到她悲伤的样子,只是每每那都是透过别人的视线。
「如果那天你不跟踪我到酒吧,或许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现在的我也不会在这里。」顿了顿再次x1了口烟,接着道:「如果你在初始就照我说的乖乖接受徐医生的治疗。」
都说了我无法信任他说的话。
「因为是男人,因为你排斥男人。」
就算我仍会喜欢上男人?
「喜欢与排斥看似两极化,但世上无奇不有,你与陆韩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我并不想要这样子。
「我明白,我怎样也跟你进行了几十次的疗程,对你的想法也多少有些了解。」
苏芮的话很直白,尤其是在碰了酒JiNg之後。
我沈默着,在她的分析里沈默着。我在想知道自己是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同时也害怕去解开真相。
「算了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治疗。你不需要露出那种表情。接着刚刚的问题,我啊~就算被吊销执照也没关系,我只是不管怎样都不想後悔,我想再试一次,试试他们口中那自毁式的未来。」
这世界没钱是很难生存的。
眼前苏芮投S而来的目光讶异地蹙起。
我指的是若被吊销执照的话。
「呵呵呵!!!你果然跟维拉很像,一样那麽关心生计!」
苏芮捂着肚子笑了一阵後,渐渐缓了下来。
「放心好了我可是努力上进型的那种人,早年做的那些投资与现有的存款,每月也还有分红,不至于让我一失业就直奔人生谷底。我啊,就算接下来好几年不工作,只要花费不过于奢侈,我都能很好的养活自己。」
知法犯法者除了吊销执照应该还会外加罚款,或牢狱之类的。
明明风险那麽大,你为什麽
「因为我Ai你。」
苏芮淡漠的脸上微漾起笑,却又忍不住蹙叠起了眉头。
「因为想见到你。」
这是第一次眼前的这个人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明明一直都将情绪好好的包囊着。酒JiNg似乎让那个平时严肃的苏芮卸下了她的防护罩。
b起我你更想见到木颉吧。
「呵呵!」苏芮微笑着没有回答。
我不会妨碍你们见面的,我只想你毫不回避地回答我所有的问题。
「所有?」苏芮歪着头,思考了会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麽?」
我想知道你一直避而不谈的事。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搁置着的两个hsE信封,转身走回沙发上,递给了苏芮。她打开第一个信封,cH0U出A4打印的纸,上面印着的是一篇很旧远以前的报道。她撇了眼,似乎只是读了标题即将目光投回我身上。
显然她是知道的。
你跟我说过每个人格都各持一个岗位,有的维系着系统内的和谐,有些承受着外界的压力,分担起舒压员的角sE。好与坏的记忆分别分散到不同人格身上,承载快乐部分的人能继续若无其事地回到那个地方,愉快地度过,而承载着不好记忆的那个则躲在系统深处,回避着。以这种方式做到保护自己的方式。就算人格扭曲,但达到了生存的目的。
「嗯。」
一直以来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
「我不一定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但你多少都了解事情的原委吧,从多个不同的我口中。
苏芮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罐:「那为什麽要给我这个?」
因为我不想从淡漠的口吻里听到真相。
我们相互凝视了好一会,苏芮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我还需要多点这个。」她提着手中的啤酒道。
苏芮的声音严肃且低沈,出口的每段话都似经过好一番思考,小心翼翼。每字每句倒也似压着砖头般沈重。
「那是发生在你八岁至十二岁的事,对房的邻居将房子卖了,举家移居到大城市里。而买下对楼的新邻居则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他们的儿nV都在城里打工,他们则是以半退休的状态搬移到这里。
这对夫妻从前都担任过教师,主任阶级的职位。到了这里也顺理成章地受到小镇居民的欢迎与热Ai。不过半年就受邀加入了小镇管委会,据报道他被警方拘留时已是副主席。」
「偏远的小镇,网络与电视仍未普及的时代,对孩童实施X教育更是天方夜谭。所以即便他肆意地伸出了魔爪,那些懵懂的孩童地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也会给予他们糖果与巧克力作为为他服务的报酬。向他们宣称这是不能公开的秘密工作。」
「住对门的你也是他衆多猎物之一,或许是原人格过于弱小,你似乎是其中最听话的一个。不管什麽时候,不管在哪里,不管要你做什麽。」
在她的叙述里,我无法抑制地深深皱着眉,所以我不断地调节着呼x1的节奏;
深呼x1,屏气,吐气。
深呼x1,屏气,再吐气。
压抑着心中不安的情绪好好听她叙说的一字一句。逃避的心理会触使人格的转换,我牢记着苏芮曾告诉我的话。
其实我知道的,故事出奇地简单,只是个小红帽被大灰狼盯上的故事,只是不同于被美化的童话故事,现实世界里偏向于悲剧,没有好心的猎人,小红帽也没有机智过人,她不过是在自救的过程中分裂了自己。
故事里大人过份地相信大人,大人过份地相信有地位有威望的大人,大人过份地漠视罢在眼前的真相。
「而事件的转折点从这里开始。」苏芮指着桌上报道的标题。
「初始的时候是以意外的方向开始调查,但屍检却解开了另一层面纱,Si亡的男孩有被X侵过的痕迹,加上你们都还是未成年孩童,这事件在当地很快被传播出来。
媒T的渲染,引来了政府调动更多的警力介入调查。而你的审问官,也发现了你JiNg神层面上的问题,于是将你提交到JiNg神科部门,而我那个时期正在那里当实习医生。
我……为什麽会杀了那个小男孩?是错手,…还是……
苏芮静默了几秒,斟酌着开口。
「嫉妒。」
我冷笑出声,不可置信,瞪大着眼,待她接下去说明。
「稤利亚。」
那个划伤我手臂的小nV孩?
「嗯。」
苏芮点了点头,我擡手打亮了手臂上一道道已淡化的伤疤。那个时候的场景还清晰可见,那个碧眼金发穿着白洋装连身裙的小nV孩,高呼了一声就瞬地夺去了身T的主导权,杂碎了杯子,用碎裂的玻璃,疯狂地划破了手腕跟手臂。
在那之後,苏芮虽与我复盘了事件的经过与可能的导火索。但都是点到为止的,不是到点了,就是迂回地转移话题,一次次地打断我的探索。
「你知道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StoSyndrome,也称人质情结;一群被挟持了近五天後被解救的人质却偏向绑匪说好话,并抨击救助他们的警察。这种心理後指那些对于迫害自己的人不但不憎恨,反倒对他们産生了依赖,敬仰甚至Ai慕的情绪。稤利亚就是那麽一个偏执的人格。当她发现他的加害者也对那个小男孩施暴,甚至更为喜欢他後,她産生了极度的嫉妒心理。」
你就是用这套说辞为我辩护的吗?
仰起头,回望了苏芮投来那愣怔的表情,好一会才伸手去拿起搁在桌上的第二封信封,一圈一圈解开线扣,掏出里头的照片,一张张摊开在苏芮眼前。
每张照片都是在法院的听证会上,只是变换着不同角度捕抓着在场的观衆,旁听席里严肃的声讨者或愤怒或悲伤的面孔,犯人席上的“我”,与审问席上的苏芮。
「那是诊断出来的结果,我只是代替了突然心脏病发的主治医生上庭发言而已。」
放置完所有的照片,再倒出了信封里装着的U盘。
能陪我看吗?摊着手心的U盘,我对苏芮问道。
对视着默不作声的苏芮,好一会起身从书房里拿出了黑sE的笔记型电脑,打开,输入密码,登入账户,cHa入U盘。
很快被读取的文档就跳了出来,U盘里只有一个署名了小敏的文件夹,点击进入,里面装载着一个视频档与一份PPT文档。不经思索,滑动鼠标打开了短视频。影片是一个专做案情讲解的YOUTUBER,在网络盛起的时代这类的YOUTUBER遍布全世界,哪里有收视率那里就有将其影视化的人,因为流量即等同于金钱。
自称吉哥的人,大略地交代了案件的时代背景,故事的主人公,清晰地梳理了时间线,一点一点讲述着整起事件的起承转合,从儿时原生家庭,侵害,误杀,JiNg神诊断,再到最终的判决与结果。
再说到JiNg神判断的时候播放了听证会上苏芮站在审问席上发言的片段。具T说了什麽并没有一字一句还原,只说了被证实为人格分裂患者。
这样的影片是现代人下饭时常会看的,只是当你是影片里的主人公时,这饭就会变得难以下咽。身T虽没有颤抖,却翻涌着一GU深深厌恶作呕的感觉。
「我常常都这样,身T涌上一堆莫名的情绪,无处安放更不知为何,但今天我发现就算知晓了一切那些仍不属于我的记忆,因为我本身并没有那段记忆。所以医生我想融合,回到同一个JiNg神T里。」
「嗯。」苏芮的声音沈稳且低沈得让人有莫名的安全感。她缓缓地扬手轻抚我的头,像在安慰受了伤的小孩那般,使得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或许我一直在寻找的理由并不是她们出现的原因,甚至不是我诞生的理由,而是我最终的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