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站在祖母的灵堂前,香烟缭绕,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为何回到这座岛。
堂上照片里的老人面容慈祥,却又像在责问他:「你还记得吗?她一直在等你。」
自祖母断气以来,他脑中一直回荡那句话:「去庙里看看……祂在等你……」
「祂」是谁?林恒不愿承认,但内心隐约有了答案。
葬礼简单举行。岛上人不多,来参加的十来位多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没有人提及妈祖,却都以一种奇特的沉默注视着林恒,像是在观察什麽将要复苏的东西。
「林家的血,是还没断的嘛……」有个老妇人这麽低语。
林恒听见了,但没有回答。他太疲倦,也太困惑。自祖母过世後,他本该立刻返回大学交差,却莫名其妙地留下来。明明调查资料已经收齐,他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住脚踝,离不开。
三天後,他收到一张红纸请柬——来自村内主事的文信伯,内容写得极其正式:
「敬邀林家後人参加年度迎神祭,时辰:今夜子时。敬备香品,静候圣母降驾。」
他皱眉——岛上不早已不迎神了吗?祖母在世时都说:「人心已散,神早沉海底。」
可这请柬偏偏是为他而写,还在祖母Si後才出现。
子时,夜风冷冽。村口小广场灯笼高挂,红光映照着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人群稀少,却各自站得极为笔直。
林恒走近时,众人目光一致望来,文信伯走出来,双手合十,语气沉稳:「你肯来,是她选的。」
「我不是信徒。」林恒冷冷道。
文信伯却不理,只转身说:「准备开始。」
鼓声响起,不再如往昔隆重热烈,而是缓慢、低沉,像是沉船时海底传来的最後声音。
一座老旧神轿被人抬出,上头覆着红布,四角绣着「护海安民」四字,却早已褪sE模糊。神像不在,只留下一个木制底座与几根摇摇yu坠的柱架。
「你们要迎谁?」林恒忍不住问。
文信伯低声答:「不是我们迎,是祂回来。」
林恒想笑,却笑不出来。就在神轿被抬出庙门的一瞬间,他闻到一GU熟悉的气味——不是香,不是盐,是一种只有他知道的味道——祖母房里的味道:cHa0Sh的旧木、风乾的药草、淡淡檀香。
轿子转向时,他看到红布底下,似乎微微鼓起。
忽然,神轿猛地一震,四名扛轿人齐声喊痛,纷纷跪倒在地!
「怎麽回事?!」林恒冲上前。
文信伯拦住他:「祂……不接受这些人的肩膀。」
「你们演够了没?」
「不是演,是你要来抬。」
林恒怒极,刚要回绝,突然——轿子再次震动,一声低沉铃音自轿内传出,宛如从海底传来的古钟之声。
「叮——」
所有人噤声。
林恒的脚像被定住,脑中出现一幕:
黑海上,一艘小舟驶来,舟中红衣nV子睁开双眼,眼中映出自己的脸。
「祂……真在等我?」
「祂记得你。」文信伯低声说,「当年你坠海,是祂留你一命,你承过愿,如今该还了。」
林恒浑身冰冷,他想说他不信,但话卡在喉头。他想转身离开,却再也迈不出步伐。
「抬神轿,要不要试一次?」
林恒不知为何,缓缓走向轿子。当他双手接触木制轿柄那一刻,整座轿子不再颤抖,反而变得异常沉静。
文信伯看着他,眼中出现某种混合着恐惧与崇敬的情绪。
「你被认了。」
「……被谁?」
文信伯答得极轻:「妈祖。」
深夜,仪式结束。轿子未出村,只在庙前绕了三圈。没有号角、没有烟火,只有一场缓慢的静默游行。众人皆不说话,却彷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正在进行。
林恒卸下轿子时,手掌发烫,像握着火。
他独自站在庙前,回头望那神轿,红布微动,像有人在里面深呼x1。
忽然,他看见一双眼——藏在布後,短暂而深远地凝视他。不是人眼,也不是鬼眼,而是——海的眼。
当晚,林恒难以入睡。他梦见自己潜入深海,海底是一座石砌g0ng殿,庙门上有五道印记——每道印都与海浪脉动同步。他看见自己站在门前,手里握着一颗发光的红珠。
一道声音在梦里回响:
「五印未启,神将沉眠。你,愿意醒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