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手中的铁牌沉甸甸的，上面那句刻字——
【舟中人之名】——像是从梦里拖出的一根长刺，不肯离去。
但那名字究竟是什麽？
默娘没有说，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决定主动查询。
透过默娘过去提供的线索，他联络上了湄洲本地的一位语言学者——傅教授，一位年逾七十、专JiNg宋代闽南语与古方志诗文的老者。
两人在一间书室见面。傅教授听完他的描述後，沉默许久，只从书柜里拉出一册褐sE封皮的手抄诗册，翻至一页，念道：
「昔舟海上现红衣，言语若诗非可知。
问其何名不自识，只道梦中莫相离。」
「这首诗，出自南宋年间《海涯杂记》，据说当时有渔人海上见异舟，其上立一红衣nV子，面容模糊。她未言姓名，只留下一段古音Y唱——」
傅教授从cH0U屉取出一张拓片，上头以繁T草书记录了一段奇特音节：
「Mo-na-líe…Lián-gā…Séi-yu…」
林恒盯着那拓片，忽地眼前一黑，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梦里，红衣nV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古老，如cHa0水拍打千年岩岸。
他猛然抬头，x口剧烈起伏。
「这些音节……我在梦里听过。」
傅教授凝视他良久，点点头：
「你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
「但你可能是唯一还在寻找她真名的人。」
回到客栈後，林恒将拓片摊在桌上，红珠放在旁边，铁牌置於其上，彷佛进行一场现代巫仪。
默娘走进房间时，他头也没抬，只说：
「你是不是知道她的名字？」
默娘停下脚步，语气冷淡：
「名字不是关键。那只是人类记忆里的编码。」
「你说过她需要被找回。」
「那要找回她，就要找回她的本名，真名！不然我们只是在追逐幻影！」
林恒猛然起身，将拓片举到默娘面前：
「这些音节你看得懂，对吧？这是你的语言。」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默娘目光闪烁，终於低声说：
「我……曾在梦里说过这些字，但当我醒来，我忘记它们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我……」
她突然打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麽。
林恒b近一步，声音颤抖：
「你到底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退後，脸上浮现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与恐惧。
这是林恒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人」的表情，而不是知识的载T或引导者。
当晚，林恒梦见自己身处於一个石室，墙上刻满古老海语。红衣nV子坐在舟上，脸被雾掩盖，嘴唇轻启，一字一句：
「名，非名。
认我者，不必记我。
失我者，记我亦无用。」
他在梦中怒吼：
「那我还找什麽？你要我找你，却不给我名字，不让我靠近！」
红衣nV子抬头望他，脸上浮现哀伤。
「因为……我也在找自己。」
林恒猛然惊醒。
他转头看向睡在隔壁的默娘房间。门虚掩，灯未熄。
他走过去，手碰到门把，却没有推开。
翌日清晨，他与默娘一同站在祖庙外的海滩上。cHa0声涌动，天边泛白。
两人沉默良久。
林恒低声开口：
「如果你真是她的一部分，或者……是她的转世。那为什麽你会害怕？」
默娘望着远海，声音淡得像雾：
「因为我已经太久是人了。久到我忘记了神的感觉。」
「我不想再成为信仰的载T、崇拜的对象。那种孤独……你不会懂。」
「可是我们在找的，不就是她吗？」
「也许吧。但我怀疑，你想找的是神，还是自己心里的答案？」
他一时语塞。
默娘望着他，目光坚定：
「如果你只是想证明她存在、证明自己没疯，那这条路走到最後，你会发现——真神，从来不是证据问题，而是代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