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圣诞即将来临。
这一天,纪丞风把萧雨安约到联邦广场。她看着如此熟悉的地方,自然也猜到他今天要拍的,是他们离别时的场景。
他送她发夹,说是答谢礼物。
原来他真的把她那天说的话都听进去了,他找了食堂老板,聆听老板的故事,以此作为叙述镜头的灵感,这样一来,这个故事再也不会只围绕着她,反而会往更多路人的视角导入进去。
她一直在担心的事情,总算有了补救的方法。
随後,他又说,他感觉以前的自己终於回来了。
此话一出,一阵肌肤刺痛感猛地袭来,萧雨安下意识看了眼手掌,果然如她所料,皱痕正在大幅度淡化。
有时候,她偶尔会猜想,或许,在她重新出现在纪丞风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时间便已在缓慢倒数。
因为她的出现,就是他灵感重归的开始。
她赶紧将双手负在身後,深怕被纪丞风看出一丝端倪。
可演戏还是得演全套,既然他说这是最後一个场景,那就乖乖配合演完这一出戏吧。
接下来的故事毫无意外避免不了两人离别时的伤痛回忆,可萧雨安怎麽都没想到,当年纪丞风是因为家道中落才会选择离开的。
她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气愤、最後变成愧疚。
她气他当年没把实情告诉她,害她这十一年来一直都误会了他,误会他是因为被理想公司录取才回国的。
当年纪丞风的离开,使她陷入哀伤情绪久久无法cH0U离,却又因为看见他成功实现梦想而由衷感到快乐。
所以说,人有时候,是个非常矛盾的个T。
可如今真相水落石出,萧雨安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他是真的为了去追梦,而不是独自扛下所有重任离她而去。
一想起他当时背负着哀痛,却还要装作镇定对她撒谎,萧雨安顿时愧疚至极。
在他最艰难、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她居然选择逃避他,斩断彼此间所有能够联系的枢纽。他是多麽希望离开之前还能够再见她一面,可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当时她没有一再犹豫,或许就可以早点出门、就可以避过那场因连环车祸而造成的交通瘫痪,也不至於狼狈到冒雨骑车赶到机场後,依然见不到最後一面。
此刻的她,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如果当初她知道他家里出事,她一定会告诉他,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等待,就算距离遥远,她也想陪在他身边,陪他走过那段人生最低谷的时期。
「所以我说你很自私啊,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擅自替她做决定,你以为你这麽做很伟大吗?」
她是自愿与他共同进退的,可他为什麽偏要将她推开,甚至让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萧雨安,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在你离开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说再见,好不好?」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不禁恍神。
他们确实,还没好好说过一句再见。
当时的她并不曾想过,那年的匆匆一别,竟是永远的道别。
「好,我答应你。」
根据天气专家预测所示,长达三个月的雨季即将在平安夜前夕结束,人们终於可以告别Y霾,迎接天晴。
几天後,萧雨安在手机网页上看见这麽一个报导。
还记得洪水发生的那一天,正是平安夜。因为这场残酷无情的天灾,让这本该充满欢乐的季节,一瞬间变成了许多人永远无法忘怀的黑暗日子。
平安夜的忌日、雨季的结束、以及手掌上浅淡的皱痕,彷佛时时刻刻都在暗示着她,她即将在平安夜之前消失。
她拿起书桌上的旅游周记,翻阅直最後一页。
页面上夹杂着一张拍立得相片,正是那天在服装店大门前,她趁纪丞风不注意时拍下的照片。
明明才过一个多月,可照片却像十几年前拍的那样。里头愈发模糊的人影,彷佛也在暗示着她,这张照片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永远消失。
然而这一天,她再次收到纪丞风约她去联邦广场的讯息。
抵达广场时尚未降雨,於是她就这样站在Y霾笼罩的天空底下,默默地在他身後凝望着抱臂而立等候的他。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了,依她对他的了解,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会走的。
果然,当雨开始降下,纪丞风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雨水侵蚀全身。
萧雨安眺望着他那落寞孤寂的背影,不由眼眶一红。她根本不值得他这样等待,更不值得他为她抱存留恋。
在纪丞风准备离开之际,她最终还是软下心走上前去,将他拉至广场里避雨,问他约她过来的目的。
他问她决定好什麽时候离开了吗?说真的,她也不晓得。
她只知道如今手掌上的皱痕已经浅淡得几乎完全消退,或许过了今天她就会消失也说不定。
「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让我好好喜欢你的机会。」
「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话落,萧雨安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就因为她当初的一己私慾想接近他,藉此待在他身边,现今反而令他沦陷,Ai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人。
「你为什麽就是不愿意走向我?」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
一对YyAn两隔的人,还谈什麽在不在一起?
见纪丞风执迷不悟,坚持期望一个结果,萧雨安不由狠下心断了他的念想。
无计可施之下,她把Rosa的名字道出,以他还放不下Rosa为理由拒绝他,可出乎预料的是,他居然真的犹豫了。
此时此刻的她还真不懂是该失望还是心疼才好。失望的部分,是他在面对感情时的优柔寡断,假如她和Rosa真的不是同一个人,那她该如何去接受一个心里还装着其他nV孩的男人?
而心疼的部分,自然是他情深意切的愚蠢。如果他知道,他的初恋和多年後好不容易再次心动的nV孩最终都会离他而去,那他该受到多大的打击?
「纪丞风,别再围绕在我们两个之间了。Rosa不会再回来了,而我,也即将通往另一个目的地。所以,继续向前看好吗?」
我和Rosa不管是谁,拜托你,都放下,好吗?
果然,这番话一道出,纪丞风立刻抓着她追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为什麽Rosa不会再回来?你赶快把话说清楚!」
「你之前说过,我们每一次遇到就会下雨。那你怎麽不好奇,为什麽我们的相遇,都是在雨天?」
他沈浸於迫切想要一个答案,选择不理会她的问题,可也就因为这样,错过了她言语中暗藏的提示——「因为,都是雨天。」
「等平安夜到来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吧。如果你找得到我,我就告诉你。」
她撒谎了,等到平安夜来临,她或许,就不在了吧?
她并不想被纪丞风找到,更不想告诉他答案,包括她的真实身分。
原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道别,可随着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又在亲耳听见他的告白之後,她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舍不得他,不忍心让他看见她消失在他面前时,那悲痛至极的模样。
甚至连对他说一句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即使她深知不告而别在所有关系中都是最致命的伤痛,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残忍地对他自私一次。
平安夜前夕,尘封多时的大太yAn果真如奇蹟般升起,萧雨安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子,看见自己的双手、甚至是整个身T,犹如碎星般零落。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消失殆尽时,魂魄又突然恢复成原状,一直到隔天平安夜到来,她依旧完好如初躺在自家床上。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预报显示天已放晴,近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有雨。
郁闷之际,一阵灼热痛感再次涌上掌心,她低头一看,掌上又慢慢长出几道轻浅的皱痕。
她眉头紧蹙。
怎麽回事?明明现在不是雨天,手上怎麽会突然长出皱痕?
还有,明明昨天亲眼看见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但为什麽现在依然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纪丞风成功找回灵感和初心,她帮他实现了愿望,那就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了吧?
还是说,纪丞风的愿望还没完全达成?
可他的愿望里,不是只提到了灵感和初衷吗?
难道这中间还遗漏些什麽?
轰隆——
屋外猝不及防下起了雨,她不免感到讶异。
不是不会再下雨了吗?而且刚刚明明还是大太yAn啊!
顷刻间,脑袋突然猛烈剧痛,她痛苦地抱头SHeNY1N,一祯被她忘却的记忆碎片顿时浮现在她脑海中。
「你确定?要实现我的愿望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喔。」
「只要我有能力,就一定可以办得到。至少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肯定会做到。」
「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肯定会做到……」
「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肯定会做到——」
哗!
萧雨安猛地抬头,望着窗外的yuNyU片刻後,迅速奔出屋外。
她终於想起中间缺少的那一块到底是什麽了。
对不起纪丞风,我想收回我的谎言。这一次,换我来找到你,好吗?
「在你离开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说再见,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萧雨安奔跑在路上,思想着纪丞风很可能会去的地方。
那个大傻瓜,现在一定听信她的话,在墨尔本的某个角落四处狂奔,寻找她的踪影。
然而不知是命运的安排,或是两人之间的心灵相通,第一个闪过她脑海的地方,竟是联邦广场。
没为什麽,就是觉得,他一定会在那里出现。
萧雨安不假思索,迈步往广场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当她赶到联邦广场时,只见纪丞风冒着大雨在圣诞树周围发疯似地边来回疾驰边呐喊她的名字。
脚步正要迈前,前方又传来他呼唤的另一个名字。
「Rosa,你在哪?拜托出现好不好?」
她顿时停下脚步,心房里所筑起的伪装在这一刻全都瓦解崩塌,眼泪不争气地随着雨滴滑落至脸颊。
重逢至今,当再次听见他那样呼唤自己时,原来还是会心动、会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