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後的第三日，夜雨初歇，沈府书房中灯火未灭。
沈知行斜倚在案边，一手握书，一手缓缓转着腕间的一枚旧玉。屋内静谧无声，唯有窗外竹叶滴水之音，在夜sE中滴答作响，像极了时光在屋檐边滴落的声音。
宋芷棠推门而入，身上还裹着微Sh的雨气，衣摆与发丝沾着细碎的水珠，眼神平静却藏着波动，像一潭深水，外表无波，实则潜流暗涌。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淡而自然，如同一场多年未变的对话。
「雨这麽大，怎麽不等等再来？」
「若再等等，或许我就说不出口了。」她淡声回答，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脚步虽轻，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他，灯火映照下，她眼中的一层沉静与挣扎，被放大得清晰可见。
沈知行将书放下，转身面对她，静静等她说出下一句话。
「知行，我问你一件事。」她停在他面前三步之遥，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地有声，「若有一日，我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不必迎合世道、不必看人脸sE，只为自己活着的地方……你，会拦我吗？」
沈知行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瞬的悸动，却很快被一种温柔的深思取代。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又仿佛只是让话语有足够的时间沉淀。
「我不会拦你。」他终於开口，语气如春雨落地，温和而真切，「但我会问——那里，真的有你要的全部吗？」
这一句话，如水面轻抚，却引起她心湖中一阵轻颤。
「你不是为了逃才这样问的，我知道。」他的声音低低地，却带着罕见的坚定与理解，「你是想确定，你留下来的理由，是否还值得。」
说完这句，他走近一步，与她只剩一步之遥。
目光不再如往常那样克制内敛，而是坦然、炽热，直视她的灵魂，像是在用眼神替她抹平所有过去的伤痕与质疑。
「若你离开，是因为你终於自由，那我会送你远行。亲手送。」他说得极缓，彷佛每一字都藏着千斤重的情意，「但若你留下，是因为你知道你可以在这里，活成你自己——那麽，我愿为你守住这个选择的空间。」
说着，他从书桌底层取出一卷细布包，小心摊开。那是一册早已泛h的药册，外头重新包了封，绣着一朵芍药花，针线细密，颜sE清雅，不张扬，却极温柔。香谱亦一页不缺，纸边修补得细致工整，甚至重新按顺序整理过。
「你当年说，芍药解瘀止痛，是你最初学香道时最常画的一味。你还说，有朝一日，要用它做一味能让人忘痛的香。」他轻轻将册子推向她。
「你的才华、你的理想，不该为谁牺牲，也不必为谁证明。你要去哪里，不该由我决定。但我想告诉你——这里未必没有你想要的世界。只要你愿意，一起筑它。」
宋芷棠低下头，指尖轻触那朵芍药花，眼眶不自觉微热。
她没想到，他竟记得那麽清楚。那些她自己都快遗忘的梦与话语，竟在他心中，一直默默保存至今。
她忽然明白，所谓归处，从不是一个地点，而是一段时光里，有人愿意与你并肩走，愿意让你在原本严苛的天地中，保有一方属於自己的温柔坚持。
命运从来不只有逃与留。
有时候，一个人用沉默守住的信念，b千言万语更动人。
而她忽然意识到——不是那个遥远的未来才能让她活得如愿，而是此刻这个人，让她相信，这里也可以是她的归处。
也许，她不必非得走远，才能走向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