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下课都坐在角落不说话耶。
──看起来好Y沉,是不是被排挤才转来的?
──我们离他远一点好了。
「欸!你g嘛都不理人!」
立亘抬起头,一名留着俐落短发,眉宇之间散发着一丝古典美的nV同学,一脸不满地瞪着他看。他没预料到会有人如此直接地提出质问,只能回以无助的眼神。
「啊!我太凶了。」nV同学见立亘无所适从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我叫孙向欣,孙子兵法的孙,向日葵的向,欣然接受的欣。」
立亘仍然没有回应,此时他正在组织对方所说的是哪三个字。明明就不是生难字,为什麽要用那麽复杂的举例?
「还是不说话?怪了,我有那麽不亲切吗?」向欣喃喃自语完,突然又放大了音量:「今天放学後的时间留给我,我带你去学校附近走走!」
立亘坐在餐厅的位子上,想起国中三年级的第一天,就是被向欣带来这间客家菜。
「跟你介绍,她是港德高中的孙向欣,是我在办音乐会的时候认识的。我刚好跟她聊到要来吃这一间,她说她是这边的地头蛇,一定要来招待我们。」
对两人关系一无所知的易纬,对立亘说明着向欣的来历。
「这是林立亘,我新班级的同学。」易纬接着介绍:「是个好人,看起来冷淡但其实只是傲娇而已。」
喂!原来我的形象是傲娇吗?要不是场合不对,现在肯定要吐槽的。
「我觉得你们一定可以当好朋友!」
易纬一说出这句话,立亘便忍不住看了一眼向欣,而向欣同样也看着自己。
怎麽办?要告诉他我们其实认识?不过,经过「那件事」之後,向欣现在又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为了厘清两人关系的状况,立亘思绪便顺着时光的漩涡,穿梭回到了国三。
同一间餐厅的同一桌,向欣豪迈地吃了一口姜丝炒大肠,接着像是在聊隔壁邻居的八卦一样,开始调查立亘的背景。
「所以,你真的是被排挤才转学的吗?」
立亘将头大幅度左右摆动,极力否定班上的传闻。
「那是为什麽?」
「我??啊!」
面对向欣如同侦讯般的问话,立亘想要解释,却因为尚未习惯变声後的声音,话才刚出口就破了音。
向欣听到分岔的声音,噗呲地笑了一声,卡在牙缝里的姜丝也顺着气息飞出,正中立亘的鼻梁。
由於场面过於荒谬,连立亘也随之笑了出来,两人的笑声便持续了长达一分钟。也是因为这一分钟,让立亘总算放下了戒心。他娓娓道出转学的理由,因为是第一次向他人开诚布公,过程中他花了不少时间,将零碎的片段组织成b较容易理解的脉络。
简而言之,立亘的父亲因为失业、长年挥霍家产,忍无可忍的母亲只好提出离婚,带着立亘搬出住了十四年的家。
十四年,对立亘来说就是二十八年。二十八年才首次离开习惯的生活圈,焦虑感不言可喻。他越说,心就越不能平静,连呼x1也紊乱了起来。
然而在他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向欣却先哭了。
「尼、尼豪件强??窝的话谋班法??」
她声泪俱下,字句糊成一片,根本听不清楚,甚至连餐厅的店员也上前关心她。
见到这个场面,立亘反而恢复了理智,原来会有人因为他的事而掉眼泪。在这之前,他常常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无关,既活在不同的时间轴,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他用纸巾擦去向欣颊上的眼泪,连带抹拭了自己来到新环境的不安。
从那天起,立亘跟向欣变得形影不离。在单调的国三生活中,他们从课业到生活琐事无话不聊,能用手机的时候就传讯息,不能的时候,就会将考完试的答案卡当作纸条传递。
隔年的春节,他们相约去庙里拜拜,祈求会考能获得好成绩。
向欣的目标是首屈一指的名校成美高中,平时以大姐头形象示人的她,有着与外在不符的课业表现,放诸整间学校也能稳定维持前三名,基本上大家都认定她能顺利进到第一志愿,拜拜也只是求心安而已。
立亘也希望之後能继续和向欣读同一间学校,不过,他的成绩并不算好,就算拥有重来一次的能力,也无法保证考第二次就可以获得好分数。这时神明的加持就显得格外贵重。
「上上签!」
向欣开心地挥舞着求到的签纸。立亘仍然跪在香炉前,他已经掷了十分钟的筊,却始终没有连续三个圣筊出现。
「你要不要换个问题或是增加条件,这样神可能就会同意了。」
向欣似乎很习惯求神问卜,马上给予立亘建议。
立亘低头沉思,接着默念了一段话才掷出手上的筊──
回家时,立亘握着刚求到的上签,跟向欣一同绕到附近的公园。两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热茶祛寒。
「我有个秘密要跟你说。」立亘喝下一口茶,并清了清喉咙,哽在喉头的话语才终於说了出口:「我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向欣未将立亘说的放在心上,只是一派轻松地打量着他。
「哪里不一样?你看起来很正常啊!身心健全,也没有不良的嗜好,还是?」
「我的每一天会过两次。」
立亘急忙开口,避免向欣往奇怪的方面猜测。
「过两次?什麽意思?」
立亘将自己的能力,以及过去因为不被理解而碰到的人际关系困境,钜细弥遗地说给向欣听,向欣的表情也从半信半疑,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说,现在你所说的事,昨天已经说过一次了?」
「不是,今天是第一轮,所以我还会再跟你说一次。但是对你来说不会有今天的记忆。」
向欣陷入沈默。
立亘看着日落的天空,今天是血红sE的,没有任何一只鸟和昆虫飞在空中,使得此刻的无声更加漫长。他不免开始担心自己的决定是否过於冲动,假如向欣觉得他很奇怪,甚至感到排斥的话,接下来的日子要怎麽办?
过了几分钟,随着太yAn没入地表,公园中的路灯也被点亮。向欣也在此时再度开口。
「那麽重要的事,为什麽要跟我说?」
「我也很犹豫,我这辈子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但每次想到我在对最信任的人说谎,心就一直很不安。所以??刚才我问神明,如果说出这件事,是不是我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立亘苦笑地说:「荒谬吧!如果没有神明的指示,我就会继续隐瞒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最信任的人?」
立亘点点头,向欣见状,立刻握住立亘的手。
「谢谢你。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开始,你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向欣微笑着说:「我原本以为,你要说你在外面偷打工还是跟人打架,结果只是b我多过了一天而已嘛!而且根本没人知道那一天实际上发生什麽事。这一点都不可怕,我能够承受。」
向欣的一字一句,在立亘多年来建起的心墙上,刨出了一个小洞,让他终於能了解外面的世界没有想像中可怕。
他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无法抑制地啜泣了起来。
然而,如果不曾看到外面的光,就不会有失去时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