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梦籙契 > 第四章页外笔声
    梦无止境,书页之外仍有声息。

    被抹去的、不该存在的、来不及写下的——

    都藏在未曾翻阅的那一页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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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sE如墨,曦湖水面浮起层层雾气,如被人轻抚过的纸页,隐隐散出尚未乾透的墨香。湖畔彼端,月映神社後山静寂如昔。古老的石灯笼沿着三百六十五阶长梯排列,微光宛若梦火,映出一条直通神职禁域的灯路。

    此刻,已过子时。神社本应沉入梦眠,唯有一间偏殿,灯火未熄。偏殿之内,纸香与香火味交错萦绕。

    yAn霜宵跪坐书案前,梦籙副本摊开在朱红案几之上——那是一页被岁月侵蚀的残页,边角焦黑,符纹断裂、墨痕犹Sh,彷佛书写途中遭人粗暴打断,像从劫火中侥幸留存的梦中片段。

    那是来自案发现场的抄本残页。

    梦籙,并非凡间之书。

    它不属於具象的纸卷或经籍,而是一种古老而禁忌的书写系统。

    其页,不在案上,而浮於梦与现实的交界之中,若星图碎片,散落於时空罅隙。

    它既是器物,亦是文字;既为记录,亦能召唤。

    每一页——对应着一段命运,一场梦,甚至,一次献祭。

    yAn霜宵缓缓抬手,指尖凝聚灵息,朝那未竟一行探去。

    那页残破的梦籙副本,经他以「覆梦之墨」亲手再现,纸张如烧过的皮肤,边缘焦脆剥落,墨迹模糊,符纹宛如癫狂者梦中的低语,扭曲缠绕,难以分辨是语言还是诅咒。

    笔意将近之际,纸页忽然泛起一层细密涟漪,如同湖面受惊,又如某种被唤醒的古老意志,从页面深处缓缓睁眼——那波动既像拒绝,也像试探,更像是从无声之地传来的悲鸣,混杂焦灼、绝望与久违的渴望。

    他掌心骤亮,一道幽淡微光自皮肤下浮现,宛如血脉深处的引火线条,映出一缕冷sE灵息。

    那是他的「梦脉共鸣」——仅限梦司所能启动的感应之力,企图与梦籙建立短暂的对话。

    符纹随之浮动,犹如古老器物在苏醒,但仅片刻,光芒骤断,笔势如被扼住。

    一阵刺痛由指尖窜起,如冰刃入骨,不是灵力的耗损,而是一种深层的——排斥。

    梦籙识别了他。

    允许通行,却拒绝落笔。

    yAn霜宵指尖微颤,停在纸页上方不到一寸之处。他沉默垂眼,神sE平静,彷佛这早在预料之中。

    他不是梦裔。

    他只是——梦司。

    「梦裔」——拥有九尾圣狐血脉的稀世之人,是唯一能与梦籙完全共鸣、自由书写其页的人。其祖源自上古神兽梦系一脉,在天神裂战後血脉渐稀,千载流转,至今仅余数人仍被梦籙所承认。

    「梦司」则为神职,身负灵质,为承接与维持梦籙秩序而存在的过渡者。虽能书写,却无法触及真正该由梦裔落笔的命脉章节。

    yAn霜宵沉息,再度凝气伸手,指腹轻触梦籙边缘。

    纸页微震,符纹在暗红光芒中缓缓浮现,似乎认出他残留的气息,略作迟疑。

    他低声呢喃:「……果然,又到了极限。」

    额角渗出细汗。非梦裔之血,每一次书写,都是搏命之举。

    他未退,强撑着握笔,笔锋悬於梦页之上,对准那尚未完成的断句。

    就在笔尖触纸之瞬——

    梦籙骤震,整页符纹如怒cHa0翻涌,光芒反冲!

    ——砰!

    墨笔应声而断,裂痕沿笔身蜿蜒如疯长的咒,碎片四溅。

    yAn霜宵倒地,x膛剧颤,掌心被符文烫出一道血红印痕。

    他抬头,看向那行断笔的末尾。

    笔迹停在半空。

    不是收笔——而是,被夺走。

    梦籙,拒绝了他。

    yAn霜宵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笔痕。但这一次,那笔势的流向与残留的意志,却与梦裔的书写方式全然不同——那不是梦裔的手笔。

    却也不似凡人之作。

    「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的梦裔?」他喃喃低语,声音几不可闻。「这不可能。梦裔皆在神社守护之下,君上不可能未曾察觉……除非——」

    他望向那页残卷,目光幽深如墨。

    「梦籙……开始自己选择书写者了。」

    烛火摇曳,影子在纸页间翻动,如同梦在字里悄然重构。

    倏忽,一道微弱却刺耳的低鸣划破静夜。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梦语——

    而是来自现实的召唤,一通从警局拨来的电话。

    第二个被害者,出现了。

    yAn霜宵指尖一颤,将手机凑近耳畔。对方的声音在夜sE中破空而来:

    「Si因不明。现场遗留一页焦黑的符文残页,与竹岭案几乎如出一辙……」

    他沉默,未及回应。

    梦籙残页仍伏於案上,微光闪烁,细微震颤——

    彷佛正在感应某种即将发生的命运脉动。

    不是终结的回声,而是——下一页的翻动。

    他深x1一口气,将那页梦籙重新合起,封入符匣。烛火随之一颤,似有什麽潜伏於暗处,低低叹息。

    「地点?」他终於开口,声音压抑而冷静。

    「萧壠庄。一栋旧式公寓——」刑警语调低沉,「发现时间约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

    话未说完,他已起身披上外袍。衣角拂过纸案,留下一道尚未乾透的墨痕,像梦的尾音,低低地,回荡在偏殿深处。

    他的动作俐落,却隐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急迫。

    这一夜,梦籙拒绝了他——

    却选择写下了第二名被害者的命运。

    书写者是谁,他尚未知晓。书写的内容,他亦一无所知。

    但他明白:这一页梦,已不再受他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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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h街灯在萧壠庄蜿蜒巷弄间拉出长影,灯光断续闪烁,宛如梦中将熄未熄的烛火。

    夜风自无人巷口漫过,带来一GUSh冷微涩的气息,混合着老屋霉味、燃纸余烬的焦甜,以及城市边缘特有的废气与水泥腐朽味,彷佛整条街正沉入一场无声的梦。

    旧公寓墙面布满风化与涂鸦,贴着早已剥落的选举文宣与泛h符纸,墙角溃裂生苔。铁门斑驳,门缝间渗出阵阵未散的烟雾与符灰气息,彷佛正有什麽尚未完全燃尽的东西,在那扇门後等待着最後一次书写。

    铁门锈蚀,门牌上只余几个尚可辨识的数字,在灯光与Y影交界中微微闪烁——43巷5号。

    那并不是地址,而是一页梦的起点。夜里低语般的字样,像是某种预示,等待被寻读。

    yAn霜宵与yAn澄抵达时,萧壠庄已陷入诡异的静止。街道两旁的旧楼如灰影耸立,仅有路灯将昏h光晕洒在石砖地面,拉出长长人影,如同梦境边缘未被裁剪的残稿。

    旧楼如尘封神话中的灰影林立,一切声响彷佛被刻意消音,只剩鞋底踩在碎石与青苔上的声响,在幽暗之中幽微回响。

    路灯洒落的昏h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至脚边,并不属於人间b例,像是某种梦境边缘未曾裁剪乾净的残稿。

    ——某种尚未完成的,却已自行书写的咒。

    步入那幢老旧公寓的楼道时,空气彷佛瞬间塌陷。一层Sh重如黏膜般的梦页悄然攀附上皮肤与鼻腔,冷意不似寻常Y风,更像从某处无光深渊爬出的低鸣。

    脚步声落在地砖上,竟传来微弱的「吱哑」黏响,像是踩在某种半凝固的记忆之上——那记忆不是自己的,而是被遗弃於梦与现实夹缝的残影。

    墙上霉斑如脓瘤溃烂,漫漶出无法辨识的笔画与符痕,宛如谁以疯狂之笔将不可名状之物封於石灰与砖墙之中。

    楼道尽头的灯闪烁不定,白炽光明明熄灭,却又瞬间回光返照,投S出扭曲的影影绰绰——像梦影攀附,也像某种存在在观察你。

    气味混浊而不洁,彷佛焦纸与血墨混杂的腐香正自楼上门缝中涓滴渗出,那不是焚烧之气——那是献祭之後的余热,仍在蠕动。

    这里,不像有人Si去,更像有什麽,正在苏醒。

    鼻尖最先察觉——一GU不属於现世的气味,在静夜中悄然浮现。那是混合了焦甜与焚纸气息的烟雾,自楼上的门缝中丝丝渗出,cHa0Sh、黏滞,仿佛从某场尚未苏醒的梦中流淌而来。

    yAn澄微皱眉,脚步不觉一顿,随即下意识往yAn霜宵的身侧靠近了半步。他低声问道:「这味道……像梦籙在燃烧?」

    yAn霜宵闻言,眸sE微沉,沉默片刻後轻点了点头,语气里不带一丝迟疑。「不是封页式。」

    他顿了顿,声音低冷,宛如注记於禁卷一隅、以枯墨g勒的黑字:「是——逆燃。」

    那个词落下的瞬间,四周空气似乎微微震动,连墙角未散的符灰都颤了一瞬。

    「逆燃」,是违逆梦籙正统笔序之禁术。施术者以自身魂灵、记忆与血脉为笔墨,强b梦籙现形,点燃梦页书写命运。一旦成功,将获得短暂书写之权,足以在梦境中改写一段命运或一场梦。

    ——但代价,是命笔相连,魂入书页。

    献祭者的灵识将逐步虚化,被梦籙吞噬,不入轮回。最终,如同被抹去的一行笔记,从世间与梦中同时消失。

    「逆燃」仅记载於月映神社内部禁典之中,列为最高等级的禁术,历代神职皆严令禁止。

    此时,同行的刑警童宥泽匆匆赶上,语气压得极低,彷佛怕惊动什麽潜伏在夜里的梦灵:「屍T在三楼中央房间,警方已封锁现场……但你们最好快些,能在媒T抵达之前处理掉这件事。」

    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向楼梯深处,彷佛怕惊动什麽仍在场内游走的梦灵。

    他们抵达命案现场时,门未上锁,只是静静地半掩着。门缝间浮着一层极淡的符灰,如被梦焰烧过後残留的灵域裂痕,轻微颤动着——

    像是某种自动封锁已失效的证据,又如某个尚未彻底熄灭的咒印,在无声警告着来者:此处曾受封印,却封不住那不该出现的东西。

    yAn霜宵止步,沉默片刻,随即抬手掐诀,指尖凝聚起一缕冰冷灵息,轻触门框。那张早已褪sE乾裂的符纸,仿佛感应到了他神职的气息,无声碎裂。

    符纸崩解成灰,片片坠落。那一瞬间,整栋老屋像是吐出了最後一口梦的残气,封存於咒文与灰烬中的气息随之泄出,像某种溃堤般的寂静从门内溢散开来。

    空气骤然凝滞。气压无声变化,如同一层原本封锁着异界气息的薄膜,在此刻悄然破裂。

    彷佛有什麽东西,从梦与现实的缝隙间苏醒了。

    他与yAn澄对视一眼,目光交错间已无需言语。

    下一刻,两人无声踏入门後的幽暗——

    那不仅是一页尚未写完的梦,更是一场无人能控的噩梦。房内陈设简陋,墙角堆满破旧家具与泛h报纸,灰尘厚积,空气浓稠得如梦未醒时的沉雾。

    房内陈设简陋,墙角堆满破旧家具与泛h报纸,灰尘厚积,空气浓稠得几乎可触,像梦未醒时压在x口的Sh雾。

    唯有地面中央,被粗暴清空出一道圆形禁域——焦黑的纸屑、燃尽的香环、断裂的烛台与烧融的咒符碎片错落四周,构成一幅残破而执拗的结界遗迹。

    余烬气息如未散的梦灵吐息,在空气中蜿蜒,弥漫着焦甜与纸灰交织的诡异气味。

    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号与笔画。那些字句重复交叠,形似梦籙书式,却失去秩序,笔势断裂、笔锋颤抖,彷佛某个在崩溃边缘的意识,试图将自己的疯狂嵌入纸墙——又或者,是某个失控的书写者,妄图复写他人早已注定的命页。

    屍T以一种诡异至近乎神谕的姿势盘坐於禁域中央。

    四肢彷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拧曲,却仍维持着坐禅般的稳定与对称。双手平放於膝上,掌心朝天,指节微屈,像是在书写前那一瞬将笔提起的动作——但他再也无法落笔。

    头颅微仰,眼珠乾涸涣散,却依然睁着,凝视着前方某个虚空之点。嘴角上g,唇sE焦黑,像是Si前留下的一抹苦涩微笑,又或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存在交换契约。

    这副姿态,既像坐禅,又像献祭;既像沉思,又像哄骗——彷佛Si亡只是他所书之梦的一句标点,而非终章。像是在书写前最後的握笔动作,却永远停留在那一瞬。

    他不是Si於暴力,而是——梦焚。

    「梦焚」是梦籙系统对非正规书写者如非梦裔者、违规书写者进行反噬时所引发的灵灾型Si亡形式。其外在表徵类似於自燃,Si者通常无明显外伤,但呈现出被「焚烧」的迹象,例如:口唇焦黑、眼神空洞、皮肤局部炭化等。其本质上是「灵识被梦页点燃、命运被当场书写殆尽」,对越界者的惩罚。

    yAn霜宵蹲下身,右手悬於Si者额前,指尖聚气,气息一沉,唇间低喃:「梦烬未散,书页尚热……」

    他的声音极轻,却像是对某种仍盘踞在场域中的东西说话。

    随後,他转过视线,目光落在Si者左脚旁——

    一页半焦的纸张,被烧痕压住一角,像是在最後一刻,Si者用生命踏住的梦页,遗留最後的意志,不愿它随焚风飞散,不愿那段命运,就此被抹去。

    那页梦籙残纸仍在微微颤动,焦痕未冷,彷佛尚在低声述说未竟的字句。

    一丝墨香与血腥残息交缠於其上,像是某场违逆书序的献祭,在此留下了最後的笔痕。

    yAn澄以灵钳夹起残页,纸张边缘微颤,似仍存余热。他将灵息渡入纸中,符纹骤闪,如曾经的梦境试图回声一语。下一刻,掌心蓦然一震。

    墨纹浮现,一句话挣扎般从烧焦笔迹中显出——

    「我不是你们选的笔者,但我梦见了那一页,我只是——想写下它,并且自愿献祭於……命笔之後,愿我之魂,成为页中伏笔。」

    笔锋至此戛然而止,最後一字笔势断裂如裂魂。

    ——彷佛那书写之人,已在笔落瞬间,彻底消失於字与符之中。

    yAn霜宵脸sE一沉,指尖紧扣着那页残纸,低声呢喃:「这一笔……不是梦裔,是——堕神。」

    他望向那半页焦痕笔迹,眼底浮现罕见的震动与警惕。

    「不是梦籙允许的手法,却强行模仿梦语的节奏与韵律……每一笔都像是在对抗书序本身,既熟悉又错乱……」

    语声低如咒语,他继续补述:「这样的笔迹,只可能出自一种存在——堕神墨焚。梦灾之神,是上神坠落後残留的灾灵,曾在梦籙T系中记录命运,如今却以撕裂梦页、夺笔书写为乐,所行之处,梦序紊乱,灾难如cHa0。」

    纸页仍微微发烫,彷佛残余意志未散,那不属於人界的气息,宛如某种堕落神格的墨痕,正在潜移默化地侵蚀梦籙。

    yAn霜宵垂眸,缓缓将残页封入灵匣,掌心却依旧隐隐作痛,彷佛那未竟的笔意尚残留於血脉深处,如一根未拔出的梦针。

    他沉默片刻,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如果这是真的,梦籙已不再选择笔者。」

    「它——正在被夺笔书写。」

    语末微震,烛火随之颤动,如有未知气息轻触殿内。

    他望向灵匣方向,眼神逐渐深沉,彷佛直视一页尚未翻启的j1ngsHu。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梦灾……而是——」

    他轻声说出那令人寒栗的预感:「有人,在梦页之外写字。」

    yAn霜宵缓步走至屍T旁,双袖一振,袖中滑出数枚h符与墨笔。

    他单膝跪地,指尖在空中描出一道灵符虚影,唇间无声念诵封灵咒语。

    符纸随咒文轻颤,如被无形气流牵引,纷纷落於屍T周围的五个方位。每一道符文皆以「梦籙副笔」所书,乃神社专用的临时封印书写工具,墨中掺有「禁梦灰」与「灵骨砂」,可封锁梦焚者残留的意志碎片,避免灾气扩散。

    「梦灵归页,烬语止焚。」

    「以灵为锁,以页为封。」

    「命笔既止,不得复燃。」

    yAn霜宵低声诵咒,指尖笔势如流。笔尖掠过屍Tx前,一道灵纹宛如暗夜中浮现的星痕,在其肌肤上缓缓亮起,最终於眉心落下最後一笔。

    随着最後一道咒文写定,五符同时自燃,无火而焚,瞬间化作五缕墨黑灵线交织成网,将整具屍T笼罩其间。

    那是一张灵织的「梦封静匣」,如同梦籙书页之下的标注:「未竟之梦,暂封於此。」

    屍T之上浮现微光一闪即逝,场域骤然寂静下来,仿佛整间房间都在屏息等待这场梦终於写下休止符。

    yAn霜宵长吐一口气,抬手合上灵符封匣。墨痕与灵火在其掌间慢慢熄灭,唯余纸烬与焦灰,沉於地上,如同梦页的余句,无声叹息。

    「可以运送了。」

    他低声对童宥泽说道。对方点头,立刻指挥同仁将梦封匣小心抬出,沿着旧公寓狭窄的楼道,一阶一阶,送入沉眠之中。

    yAn霜宵步履沉稳,跟随警方车辆将遗T送往府城第三殡仪馆。

    他始终未曾移开视线,那个封於灵符之内的梦封匣,在他眼中,彷佛不仅是一具屍T——而是一页即将崩解的梦籙,是某个早被禁录於上古梦灾记忆中的警讯,如今竟以最禁忌的方式再度显现。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点开那个熟悉的名字——【水月.教授】。

    指尖一顿。他没选语音,只传了一行文字讯息:

    【现场遗留梦页,有堕神笔迹。您应该感觉到了——祂,出现了。】

    数秒後,画面显示「已读」。

    水月没有立即回覆。直到yAn霜宵抵达殡仪馆侧门,手机萤幕才缓缓亮起,显示短短几字:

    【我知道。】

    语气过於平静,平静得几近冷漠。

    甚至,连「再说」或「等我来」都没有。

    yAn霜宵望着萤幕,眉峰微微蹙起。

    那是一种令人几近恼怒的冷静——像是水月早已知晓这一切会发生,只是静静坐在某页未翻的梦书前,等待事件如期落笔。

    yAn霜宵盯着那句简短回覆,彷佛能从文字间隙感受到对方那双银sE眼眸的静定与冷漠,

    没有惊讶,没有追问,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彷佛这不是警告,而是报告。

    不是突发灾异,而是——命运注解中的一行旁注。

    他将手机阖上,长廊尽头的灯光微h,像是烧剩的梦页余火,摇曳不定。

    yAn霜宵指节收紧,感觉掌心的脉搏与符线共振,彷佛下一个梦页正蠢蠢yu动。

    他现在最想问的,不是这具屍T的Si因,也不是残页的来处。

    而是——那个始终冷静如水的男人,究竟早已读到了哪一行。

    他垂下眼,气息微震,低声喃喃,如在黑夜中自语,也像是在向那早已走在命运前方的身影递出质问。

    「您到底,预知了多少命运?」

    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掩藏的隐痛与不甘。像是臣仆问神只,也像是旧人问旧梦。

    那句话落下,四周只余殡仪馆特有的静默,冷气声与气流摩擦,像是纸页间滑动的声响,无人回答。因为答案,从来就不写在声音里。

    它只会,被写在——下一页梦籙之中。

    而此时,yAn澄仍静立於门後未跨出的梦页边缘,身影如墨水滴入静水,无声地沉入这场余烬未尽的祭仪之中。

    这场逆燃献祭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仍盘旋着梦与Si交错的气息——黏稠、躁动,像是被人强行中止却尚未关上的篇章。唯有梦裔之血,才能令其真正封页。

    他缓缓举起右手,掌心微张,灵光自指尖一线线溢出,如银丝萦绕,与地面焦黑咒痕悄然共振。残留的咒文如有灵,在微光下微微浮动,如梦境中未完的低语。

    墙面那些失序的笔画与扭曲符号,开始一笔一划褪去墨sE,像是记忆被cH0U离,又像是梦终於醒来,主动将自己关回了页内。

    yAn澄闭眼,静气凝神,一步步走入圈域的中央。空气忽而紧缩,如有看不见的线条开始回收、封印、织补。梦气逐渐沉静,灰烬随风落定。

    他轻声呢喃,如引咒,亦如送别:「梦里未竟之事,便由我,为你收尾。」

    咒文最深处,一点光亮如页尾落笔,缓缓燃尽。那是他以自身血脉所系的最後一笔——不是书写,而是归档。

    梦,终於被封回书中。

    一周之内,两起梦页噬魂的事件。

    yAn澄静坐於净地之後的公寓内,指尖微曲,掌心贴地,灵息如水般缓缓渗入焦痕斑斑的地面。空气中仍残留着微弱的梦烬气息,像是某种未竟仪式的回声,在寂静中无声回荡。

    闭上双眼,梦裔的血脉於T内隐隐脉动。

    他将自身与残页所牵引的梦界脉络对齐——那是一种远b通灵更深的「笔感」,仿若之先的笔锋,在肌肤之下渗出冷光。

    可就在这灵与梦相接的瞬间——

    他眉心微蹙。

    那不是单一的梦籙笔意。梦页残余的脉络里,竟藏着另一GU陌生的痕迹——

    笔锋紊乱,墨息浊重,字势却直b梦籙原式的稳定结构。仿若有人模仿梦裔的书写,却无法全然驾驭梦籙所需的节奏与献祭轨律。

    这GU笔意不属於梦裔,也不是神社历代梦司的笔法。

    它像是——

    某种古老、被禁的残笔,在梦页之下潜伏许久,终於找到一个缝隙,破封而出。

    yAn澄指尖微颤,掌心泛出一圈墨sE微光,那是梦籙的自卫反应。

    「不是梦裔,也不是梦司……」他睁眼低声喃喃,语气里藏着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究竟是什麽?」yAn澄蓦地起身,灵息尚未完全收回,指尖仍泛着尚未平息的墨光。

    眼底掠过一丝不安与决意——那不是梦裔血脉初觉的警兆,而是一种更深的直觉,一种来自书写者与梦页之间,本该共鸣却如今错位的冷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心仍残留刚才感应时的余震,像是某种异笔痕自掌纹深处向骨髓渗透。那GU笔意——浊、乱、却极具意志,甚至带着某种模仿梦裔语序的疯狂——它不是梦裔的笔迹,也不是梦司的笔法。

    「……不是我们的字。」yAn澄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整个静默房间听,也像是说给那页仍在暗中低鸣的残梦。

    若梦籙真如传说,是「命序之书」,是神代遗留、只许血脉所书的祭卷——那麽这GU力量的存在,就代表着——

    笔序之外的「第三者」,正悄然介入命运。

    这不再是一场逆燃的禁术所能解释的灾厄。

    这是一场——窃写行动。

    梦页,正在被窜改。而那支笔,不属於任何已知的神职与血脉。

    yAn澄额角冷汗渗出,像是某种书页边缘的墨已溃入梦境,润sE出一场他无法预见的结果。

    他的目光紧盯着地面那圈仍未消尽的焚痕,低声说道:

    「如果不是梦裔,也不是梦司……」

    他抬头,视线如锋,「那麽只有一种可能——」

    「堕神,夺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