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马铁传 > 第三部第十章蝶恋咏叹调·下
    玉儿犹豫了很久。

    她心想:“娘娘说过,我们种族不能跟别的种族通婚,况且我刚刚离开学校,踏入人类社会,年纪尚轻,怎么能马上结婚?”

    她虽然是一介狐妖,但跟大多数nVX一样,对待婚姻两个字的态度是庄严神圣的。

    她不安地想:“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婚礼会办吗?怎么办?婚后怎么生活?怎么侍奉公公婆婆?怎么对待丈夫?这些事情学校没有教,我什么也不懂。”

    接着,她萌生了一GU忧伤:“我还没有谈过恋Ai呢,没有跟恋人拥抱过、亲吻过,没有经历过一段完整的感情,不曾拥有那种刻骨铭心的Ai恋,难道我就要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别人?”

    她转念一想:“身为娘娘的使者,或许不该奢求普通人的幸福,我的生命不是早就决定献给使命吗?有什么好悲伤呢?”

    她又想:“但是我跟姬丰素昧平生,他很Ai我,可我对他却几乎不了解,我们认识的时间那么短……”

    她打断了这种想法:“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我个人幸福的问题,而是事关娘娘的大业。他说他是周侯的儿子,那他肯定是一个大户人家,这不就是学校教导我们让我们寻找的目标吗?他还说要去殷都看望长姐,我也要去那里,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她转思转想,愧疚感开始作祟,不光对别人,还有对自己:“这样做不就等于利用他吗?我对他的感情不如他对我的感情那么深,跟他结婚不是欺骗他吗?他保护了我,我感激他,我不反感他的Ai,只是我有更喜欢的人了,我的心里好像容纳不下别人了……”

    想着想着,她又悲从中来:“然而我Ai的那个人似乎不Ai我,他Ai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深Ai着他,他们看上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有什么机会?我怎能cHa足他们的感情?”

    她愁肠百结,萦纡反复的忧思如九曲十八弯的流水,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应该儿nV情长,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使命,只要对使命有利的事情就应该去做。我要是跟姬丰结婚,或许能让他苏醒过来,这样虽然我感情上不够真诚,但起码拯救了他的身T,也算有所弥补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杨二郎听,主要是从有利于使命的角度出发暗恋什么的当然没讲,后者表示支持。

    “考察了夷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他说,“我b较赞同姬丰的看法,这个族群的社会规范还不够完善,等他醒来他可以详述他的见解,指导我们工作,这也算是一个好处。”

    她曾抱有那么一丝丝的幻想,暗自期待他会阻止她,不管什么理由都好,那样她就会果断拒绝这门婚事,哪怕为了完成任务需要绕一点弯路——她毫不怀疑自己和杨二郎有能力战胜一切困难——现实连这一点仁慈也没有给她。

    “你说得对。”她有很多心里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四个字,微笑的她黯然神伤,不想让同伴察觉自己的异样,但这笑容仿佛有千斤重,最终变成了一个面具一般扭曲的表情。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r0u着睛明x。

    时间飞逝,世界流转。

    我不想看,不是因为不忍看她的遭遇,而是因为知道她现在的遭遇其实是她往后最好的一段时光。

    整个婚礼玉儿始终处于一种类似发烧的状态。不是说她生病了,而是那种感觉。发烧是什么感觉?意识模糊,身T难受又有点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可能飞起来,脱离这沉重的躯壳,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整个世界都失真了。

    她突然领会了西岳神说的“放松一点”是什么意思,“不用那么热情”是怎么回事,面对陌生人不会再“笑场”,Ga0Ga0“恶作剧”好像也没那么难。

    姬丰当然醒了,只不过醒的方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变得有点痴呆。

    当她把扑满上的灵魂接引至其本T,凭依的小猪上长出了一些扭动的弦,它们b丝丝缕缕飘散出来的魂T更加细微而致密,宛如许多微型的章鱼触角,它们拉扯、攀引、招摇,仿佛在挽留离开的灵魂碎片,而灵魂碎片最终全部进入了姬丰的身T,那些扭动的弦也消失了。

    姬丰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饿了。要吃饭饭。”

    这是她第一次见证灵魂融合的过程,也是自己经手的第一个案例同一个灵魂的不同组分的融合,以前在学校她们只尝试过融合JiNg魄,而JiNg魄的融合从未显示出刚才的现象,学校既没有让她们接触过实验,也没有发布过相关资料,刚才就是她的第一次临床T验,她一下子就意识到灵魂的奥秘远b课本上学到的要复杂、深奥得多,充满了未知的领域,她隐约有点理解老君研究灵魂的执着了,他b书本上深入多少?他窥探到第几层了?

    至于姬丰的认知水平为何下降到幼儿的程度,玉儿和杨二郎一致认为是灵魂的不当分裂和再融合导致的一些残缺和损耗所致,后者根据参与兜率g0ng实验所得到的经验指出,灵魂的JiNg密融合往往需要一些黏合剂或补充剂。

    “什么是黏合剂,补充剂?”玉儿问。

    “是一些经过特殊加工的JiNg魄,能够针对灵T衔接处准确地释放和引导真气。”

    “如果没有怎么办?”

    “还有一种通用方法,用大量真气覆盖。”

    “那我们可以给他一些真气?”

    “我说的大量是真的非常庞大的量,我们两个如果给他就暂时无法行动了。”

    好在姬丰没有忘记身边的人,身T四肢也是健全的,他的家人看到他苏醒,都充满欣慰和感激,感谢玉儿嫁过来,并没有因为她是夷族而轻视她——也可能是因为她把纹身擦掉,换上华妆后,众宾惊为仙子下凡本来就是。

    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从那种发烧的状态中走出来,去殷都的时候也是这样见到了姬丰的姐姐,大姑送了她一套金首饰……她把进城前捡的一块石头放在宾馆门口,心里默念:“石头,我带你来了。”

    姬丰跑过来问她在做什么,她笑着说:“我在搭城堡。”

    “我也要搭!”

    “那你捡些石头来!”

    在玉儿的指挥下,姬丰跑到宾馆花园,踊跃地收集了一大堆鹅卵石,用蔽膝包了满满一兜。

    “够了吗?”他腆着肚子问。

    “够了。”玉儿笑着说,他们往回走时,她又问,“你姐姐怎么会嫁给商王,你们家跟王室是什么关系?”

    “是联姻哦。”

    “怎么样跟商王联姻?我也可以嫁给他吗?”

    “可是你是我的。”姬丰有点委屈地说。

    “我是说假如。”

    “如果你是大贵族的nV儿就可能嫁给商王——放在这里吗?”他在宾馆前门停下脚步。

    “嗯。”玉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暗自思忖,大贵族指的就是像自己的公公那样的大城邦首领吧,她要怎么成为这样的人的nV儿呢?当然是未出嫁的那种,她不认为商王会娶一个结过婚的nV子。

    她一边思索,一边用脚指挥丈夫堆砌鹅卵石,这时两队人马从街道驶了过来,玉儿看了一眼,连忙溜进了院子里,那是去纳贡觐见回来的冀侯和周侯。

    姬丰还在专心地堆石头,玉儿隔着墙,听见了公公的声音:

    “丰儿,你在做什么?”

    “我在跟玉儿搭城堡!咦,玉儿呢?”

    “够了,你这样成何T统,跟我进去!”

    玉儿溜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姬丰回来通知她去客厅见父亲,她去了那里,被公公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她俯首微笑,抠着木桌上的一个小坑,似乎并不在意。

    回到屋里,她佯装生气地对丈夫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供出来,害我在你爹面前挨骂!”

    “对不起,我没想到……”

    “罚你今晚不许睡觉!”

    当晚她自己ShAnG睡,姬丰自觉地坐在布团上,望着她,露出一副不敢动弹的样子。她背转身,假装睡着了,实际打算过一个小时再让他上来,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等她惊醒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烛火阑珊,外面有打更声,姬丰还坐在那里,头慢慢垂下来,突然又抬了起来,好像差点要昏过去。

    他睡眼朦胧地望着她,看得出来他努力睁着眼睛,不敢闭上。

    她朝他招手,他晃晃悠悠地爬ShAnG,她把他拥进怀里,搂着他的脑袋,抚m0着他,说:“对不起,你累坏了吧?”

    “我没睡……没睡……”他困倦地说,语气近乎辩解。

    玉儿心里顿时涌起一GU柔情。

    “快睡吧,闭上眼睛快睡,乖。”

    姬丰很快就睡着了,玉儿不敢动,怕吵醒他,手臂被压了几个小时,第二天酸酸麻麻,自然又差遣他给自己搓拿按摩、端茶送水,嬉笑怒骂一如往常,丫鬟婢仆陪着少主东奔西走,汗流浃背。大叔小叔、公公伯伯以姬丰痴呆的缘故,不忍过多苛责,只好随她去。

    去盘龙城的时候还是这样……玉儿问丈夫什么是礼,丈夫答不上来,她随口说:“答不上来你就别回家。”

    姬丰抱着双臂,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慢慢踱出门去。玉儿让杨二郎盯着他,发现他盘问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有些人不明所以地走了,有些人发出窃笑。他在街上转转悠悠,从早到晚滴水未进,太yAn落山了还在大门前逡巡着不敢进来。

    玉儿把他领进来,一边喂他吃饭,一边安抚道:“小笨猪,你真的不进来呀?”

    “我没找到答案……”他有点委屈地说。

    “不怪你,明天让二郎陪你去找,好不好?”

    “哦。”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们夫妻俩又被叫到父亲面前训话,责备儿子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有shIsHEN份,儿媳没有规劝、照顾好丈夫,两个人近期都被禁止出门。姬丰看上去很惶恐,玉儿则摆弄着自己的裙带,既不害怕也不说话。

    回到卧房后,玉儿指挥姬丰把自己的衣服、配饰穿戴在杨二郎身上,让后者打扮成贵族出门。玉儿则召集家里的丫鬟仆人唱歌跳舞,每天做游戏,表面上看是颠妇痴儿日常嬉戏取乐,实际上是暗中x1收这些人的真气。玉儿明白了为何老师强调找大户人家,因为在这里有许多对主人绝对服从的奴仆,这种顺从的态度有利于真气的转移。她x1得仍然很有节制,按照这个速度她预计两年后人间的能达到定额。

    大约过了十天,出了一件事,姬丰突然被叫到父亲的房里,随后一个丫鬟过来通知玉儿,让她也过去。她看见公公正在气头上,责问姬丰:“谁让你把衣服给别人的?”

    姬丰含着眼泪,瑟缩地跪在地上,不说话。

    “玉儿!”公公转向她,手里拿着一条木棍,“丰儿把自己的正装和玉玦给了你的仆人,你知道吗?”

    玉儿摇了摇头。

    公公转回自己的儿子。

    “丰儿,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那套服装是你身份的象征,怎么可以给仆人穿?还让他上街,你想败坏姬家的门风吗?”

    姬丰深深低着头,身T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谁教你的?”

    姬丰僵y地摇头。

    “父亲的话也不理吗,你这不孝子——”公公举起木棍打他。

    姬丰伏在地上大号。

    “快说——”

    “爹,你打吧,我不说,我不说——”

    公公气急败坏,棍子重重地落在姬丰身上,玉儿忽然跪下来,爬到公公身边,乞求宽恕。

    “是我让他做的,爸,你不要打他,你打我吧——”

    “你?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我错了,是我不懂规矩,惩罚我吧——”玉儿脸sE苍白地哀求道。

    公公扔掉木棍,看上去气消了不少,他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他们一番,就放他们回去了。

    玉儿关上卧室门,搂着姬丰坐到床边,褪去他上身的衣服,摩挲他背上的杖痕,柔声问:“疼吗?”

    他噙着泪水,点点头。

    她抚m0他的脸颊,揩去他的泪痕,轻声问:“刚才爸爸问你,你怎么不说?”

    “你会生气。我不说你的坏话。”

    “我不会生气的,小笨猪,你就要说是我做的,知道吗?”玉儿微笑着说。

    “哦……”姬丰困惑地点点头。

    玉儿从箱子里掏出几个老师给的糖果,剥开包装,喂到他嘴边。

    “这是什么?”他呆呆地问。

    “好吃的东西哦,来——”

    他低下头,像一只动物一样在她的掌心x1食,把糖果吃进嘴里。

    “好吃吗?”

    “嗯!”姬丰破涕为笑。

    玉儿也露出笑容,“爸爸嫌你把好衣服给别人了,”她拉着他走到衣柜前,“我们好好打扮一下,让他知道你不是只有一套好看的衣服!”

    衣柜里虽然都是华夏民族的衣服,但在玉儿巧妙的折叠和搭配下,把姬丰装扮成了不同地域风格的人,或是仙侠,或是武士,或是神官……

    “猪猪穿什么都好看,”玉儿微笑道,“轮到我了,看看我像什么——”

    她穿上YAn丽的长裙,束细腰,搭披帛,cHa金步摇,和着记忆中仙乐的节拍,婆娑起舞。

    “我好看吗?”她笑盈盈地问。

    “好看。”姬丰呆呆地注视着她。

    “你以前不是看我看不够吗,”她靠近他,轻声说,“这次让你看个够。”

    姬丰出神地凝视着她,眼睛里有欣赏和赞叹,却没有一丝q1NgyU。玉儿的笑容里掺杂了一点无奈,从结婚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要过她的身T,他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这时外面红光一闪,响起了敲门声,“进来。”她说,已经嗅到了同伴的气息。

    “打扰了。”杨二郎走了进来,“我看到你们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没事吧?”

    “没事,”玉儿重新拉着姬丰在床边坐下,“只是老人家发了一点脾气,”她亲了亲他的脸,“现在开心了吗?”

    “嗯。”姬丰点点头。

    “那你休息一下吧,我跟二郎谈点事。”

    “哦。”

    她和同伴来到茶几边,她问:“考察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军事堡垒兼殖民据点,”杨二郎低声说,“统治者是商王室的直系血亲,这里的一切都仿造殷都,相当于另一个小型都邑。”

    “那它就不是我们考察的对象了,是吗?”

    “是的,不过考察的结果对我们的任务有启发X。”

    “怎么说?”

    “这里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部落相b,最大的不同是有着一套JiNg密、严格的秩序,这种秩序是以天神的秩序制定的。”

    “天神?”

    “是的,商人认为有一种至高的意志控制世界,万事万物都由神灵掌控,不同的神灵控制不同的事物。为了G0u通神灵,了解神意,要举行祭祀和占卜。不同的神需要不同的时间、地点、祭祀物品,需要不同专业的人执行占卜,解读卜辞……这一整套流程就是这里的人生产生活的主要秩序和规范。这跟姬丰之前表达的礼的含义高度契合,不是吗?”

    “好像是……”玉儿迟疑地说,“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我们现在还剩下西边没有去,如果西边的部落拥有超越这套秩序的某种规范,那就是我们要找的部落,否则只好跟娘娘汇报一下,请她作下一步指示。”

    “西边,那就是周咯?”玉儿说,“我在他们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感觉跟商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你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试试从日常行为习惯和Ai好作为切入点。”杨二郎思索着说,“这种规范会发展到文化现象,会影响人们的观念,b如盘龙城这里的人,常常用gUi卜诠释神的意旨,习惯用人献祭,喜欢用饕餮之类的猛兽纹装饰厚重的青铜器……他们崇拜神秘、力量和威慑,如果周有类似的规范,一定会有某些JiNg神符号和象征。”

    “好吧……”玉儿忽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你要走吗?”

    “我想外出打听一下蟠桃会的消息,你要参加的,是不是?”

    “对。”

    “我去看看还有多久,免得你错过了,怎么样?”

    她看出他的担心,但她不再是夷人nV孩,不能再画纹身,她向他保证会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心。

    他走后,她在盘龙城度过了一段安宁和平的慢节奏生活,当地统治者趁着夏季加紧开采铜矿,姬家配合冶炼、分拣、装货,然后分批运往殷都。玉儿在这里过得悠闲,整个夏天都是玩耍,她仔细观察了姬家人的生活习惯,发现他们很重视文化教化,琴棋书画,特别是音乐的研习与使用异于其它家族。他们在不同的场合演奏不同的乐曲,教导家人T会音乐中的感情,让内心顺应乐律,似乎用韵律指导人们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姬丰是她最好的玩伴和最忠诚的跟班,虽然她有时候Ai开玩笑捉弄他用粉彩给他扮花脸又被公公训斥了,但她内心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他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让她温暖感动,有时她感觉他还是那个小猪,是她专属的物品,她不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二人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无论打闹还是依偎,都其乐融融,如胶似漆。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受到滋养,残缺得到修补,变得完整……她也有了一份全心全意的Ai,这正是她一直憧憬的……她不知道如何把这份Ai延续下去,她不敢想未来的事,她能做的只有沉浸在这份Ai里,尽情享受当下……

    夏末,姬丰的母亲来了。她很关心玉儿,嘘寒问暖,吃饭给她夹菜,还老是给她加餐送补品。但玉儿不太喜欢她那种有意无意刺探的话语和监视的目光,她好像对儿子儿媳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总想挖出一些内幕。

    “玉儿,你跟丰儿生活和谐吗?”她和善地关心道。

    “挺和谐呀。”玉儿不懂她为何这样问。

    “丰儿有点迟钝,你要主动一点,多陪陪他,关心他呀。”

    “好?”

    秋季,随着本年青铜器的生产指标即将完成,周室准备押运最后一批货物前往都邑,然后就要回老家了,大家渐渐开始收拾行装,归拢物品,装载马车。玉儿明显感觉到婆婆散发出日益强烈的焦躁情绪,而且是针对她,而她完全不明就里,直到有一天姬丰跟他妈谈话回来后,对她说:

    “玉儿,我们来生孩子吧。”

    “什么?”玉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妈妈催我,她说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动静,不行。”

    玉儿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说:“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

    “她让我跟你睡觉,我说睡过了,她说还不够,要多睡。”

    玉儿又笑了一阵子,然后平复下来,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她挨个儿凝视他的两个眼眸,轻声说:

    “我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

    “我的种族不能跟别的种族延续血统。”

    “为什么?”

    “是创造我们的人决定的,我不能违背。”

    “那怎么办,妈妈会生气的。”

    玉儿也没有办法,拖延了几日后,婆婆又找她谈话,这次颇为直白地向她表示想早点抱孙子,要她房事努力。

    玉儿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以实相告。婆婆震怒,把公公叫来,两人交口呵骂,玉儿一言不发地承受。

    公婆要求姬丰另娶,姬丰不肯;纳妾,没有贵族愿意把nV儿嫁给一个痴呆,气得公婆又要打他,玉儿跪着求情,答应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满意。

    “你跟我离婚吧,”两人独处时,玉儿恳求道,“跟别的能生育的nV人结婚。”

    “不,我就要你!”姬丰叫道,握着双拳,一副Siy顽固的模样。

    “别犟了,听我一回,好吗?”

    “不,就要你!”他一把搂住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闭上眼,感到眼皮底下一片炙热,她又何尝甘愿离开他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杨二郎带回来一个消息:蟠桃会召开在即,各路神仙都动身出发了。这让玉儿下定了一个决心,她对丈夫说:

    “猪猪,我让你看看我的真身。”

    随着一GU灵力的波动,八条纯白的尾巴冒了出来,妖娆伸展,美轮美奂,姬丰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说过,我是一只狐妖,”玉儿一边微笑,一边伸手揪住了其中一条尾巴,“狐妖的每一条尾巴都是真气的结晶,是她花费了无数心血修炼而来的。”

    她用力一扯,脸上露出克制的痛苦表情……然后抓住了第二根,再一扯……她咬紧牙关,接着握住了第三根……眼前一黑,差点忍受不住剧痛……

    银粉四下飘散,她喘息了一会儿,随后把三根尾巴拽过来,慢慢缠绕在他的脖子和腰上,依然微笑着。

    “你的灵魂需要大量真气融合,我应该早点帮你修复的。以后你不要再傻傻地痴想别人了,要对自己好点。”

    白sE的狐尾放出纯洁耀眼的光束,在迸S横扫的光芒中逐渐消失,银sE的飞雪逐渐增强,化作席卷屋内的暴风雪,灌入姬丰的眼耳口鼻。

    “唔啊——”他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别怕,很快你就会恢复原样。”玉儿抚m0着他的手,微笑道,一行清泪滑下她的脸庞,“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光,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带给了我最想要的幸福。”

    他倒在床上,挣扎扭动,发出惨叫,七窍S出银白的光。他身上爆发出一个类似屏障或鼓膜的东西,像灵T一样半透明,泛着银光。

    玉儿不禁睁大了眼睛。

    鼓膜上浮现出人脸和躯T,像裹尸布一样g勒出人的形状,那些人在活动,在变化,好像一幅幅飞逝的图画……玉儿看到了自己,自己的脸一张张闪过,偶尔出现了公公婆婆和其他亲人的脸,但她的脸占了压倒X的多数,她看到了自己的笑脸,生气的脸,恶作剧的脸,还有温柔的脸……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灵魂中的记忆,他的记忆在流水展现,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灵魂融合时的刻印爆发,他灵魂中最重要的印记在融合的转变中迸发出来,像喷涌的岩浆一般化作新的印记。

    当丝丝缕缕的银sE光华全部消失时,他躺在那里不动了,玉儿紧张地屏息等待。几分钟后,他突然浑身cH0U搐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玉儿含泪望着他。

    他SHeNY1N着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玉儿,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接着缓缓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又回到了她身上。他眼里浮现出复杂的神sE。

    “玉儿?”他轻声说,声音不再是幼儿般的天真,而是成年人的成熟。

    “猪猪,你回来了。”玉儿微笑道。

    “之前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如今我才醒来。”姬丰缓缓地,难以置信地说。

    “你恢复正常,我就放心了。我等你醒来,是为了跟你道别,我要走了。”

    “你去哪?”姬丰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回天上。”

    “别走!”

    玉儿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凄楚的微笑。

    “不行,我必须得走,不然天上的神明会生气的。我不能再陪伴你了,对不起。”

    “为什么?我等你回来!”

    “别等我,我回来的时候,人间不知换了几个春秋,你不要耽误了青春,不要让你的父母C心。”

    “不,我今生非你不娶!”

    “那好,你就永远在心里记着我吧。”她露出一丝凄凉的、戏谑的微笑,稍微用力,示意他放手。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不愿松手,但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手,用一种狂热的、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坚定地、平静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你永远在我心里。不会有任何人取代。”

    玉儿挤出一丝微笑,“替我向公公婆婆道别,谢谢他们经常迁就包容我,不能为他们延续香火很抱歉。”

    “他们不会怪你的,这是我的责任。”姬丰用一种有点古怪的腔调说。

    玉儿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看似永恒实则短暂的凝视,接着转身离去,跟在外面等候的杨二郎一起飞上了天空。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自己都忍不住留下来,那份强烈不舍的气息一直追随着她。

    他们快到界门时,杨二郎突然叫道:

    “不好,他自杀了!”

    “什么!”玉儿如五雷轰顶。

    他们俩立刻折返,玉儿使出了吃N的劲疾行飚飞,回到盘龙城,不顾任何人的眼光,破门而入,姬丰倒在血泊中,佩剑躺在身旁,没有人发现。

    她扑到他身上,探他的鼻息,m0他的心跳,都没有了。

    “丰——丰——不——”

    她急忙给他输气。

    “二郎,帮我——”

    “嗯!”

    杨二郎跪在另一边,强大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一个丫鬟跑过来,看见房里的情景后,发出几乎响彻整个大宅的尖叫。

    “丰——你醒醒——你醒醒——”

    玉儿深陷恐惧,模拟村的Y影久违地重新笼罩上来,遮蔽了她的整个世界。

    “玉仙,看他的灵魂还在不在!”杨二郎提醒道。

    玉儿稳住心神定睛凝视,只见一具空壳,黯淡无光,灵魂的光芒全部消失了。

    “不,不在了……”

    玉儿颤抖地说,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又是一记沉重的打击,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她站起身,感知力全开,五条尾巴在身后摇曳闪耀,长发翻飞,她伸出一只手,很快捕捉到了一阵彩光——姬丰的灵魂,它在不远处无意识地徘徊,等待着地府的g牒。

    “玉仙,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他的灵魂牵引回来!”

    杨二郎也站了起来,带着严肃的表情说:

    “违反地府的程序处理亡魂是犯罪!”

    “娘娘也做过——”

    “那是娘娘!而且她把灵魂x1收了,没有办法追究,你把姬丰的灵魂带回来,过后无常还是会把他带走,你能守他一辈子吗?”

    玉儿的手剧烈地抖动,眼里噙满泪水。

    一群仆人簇拥着婆婆赶了过来,婆婆发出一声断气般的尖叫,哭喊着就要扑过来,仆人们拼命把她拉住,一边大喊:“妖怪——有妖怪——”

    玉儿还在犹豫,仆人们拿着刀枪棍bAng冲了进来,杨二郎果断地把她揽进怀里,飞上了天空。

    “带我去司命府!”玉儿哭叫道。

    杨二郎加快速度,整个世界一闪而过,冷香萦绕在身边时,司命府的招牌已经出现在眼前。

    玉儿跳下来,径直闯入府内,打断了正在工作的大司命,把她扯进办公室单独谈话。

    “大司命,我要你帮个忙,”玉儿努力平稳呼x1,止住泪水,快速说道,“有个灵魂将进入冥府,我需要它,你能否C作一下让它投胎回到人间?”

    “发生了什么事,玉仙,你冷静一点,坐下来慢慢说——”

    “这个灵魂很重要,我需要它,它不能留在地府——”

    “为什么,怎么回事?”

    “这个灵魂关系到我的任务——娘娘交代的任务——这是一个机密,我不能透露——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任务是最紧急、最重要的任务,娘娘亲自督办,不能有任何闪失——”

    玉儿第一次以权谋私,也是第一次撒大谎,心里忐忑不安。

    事情b她想象得顺利,大司命接收杨二郎传递的灵魂刻印,查阅了生Si簿的副本后,发现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当即吩咐下属去办,一个小职员去联络室的立镜前呼叫地府,鬼卒接通后转到一个判官的办公室,大司命走过去交谈了几句,又给职员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回来告诉玉儿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当他们再次查阅副本时,姬丰的注脚已经修改了,变成了姬季,他将投胎到姬家的后代。

    她谢过大司命,从府内出来,杨二郎告诉她他不能陪她去瑶池,以免碰到师尊,他目前还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

    “我去华山等你。”

    他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玉儿正准备动身,忽然听见有人叫她,扭头一看是红姨,心脏顿时cH0U紧了。

    红姨风风火火地从司命府走出来,旁边还有其她族人,看样子是来提取五岳灵气的,她厉声叫道:“小妮子,去哪?”

    “我,我去天g0ng——”她胆怯地说。

    “你的定额收集好了没有?”

    “快了……”

    “快了是多少?”红姨走到她面前,唾沫星子喷到她脸上。

    “有一半多了……”

    “一半?你怎么Ga0的,现在才一半?”

    玉儿垂头丧气地站着,不敢说话。

    “玲儿和萍儿都来交了好几次了,你一次也没有!”红姨大声吆喝,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路过的族人纷纷侧目,玉儿恨不得钻进地里,“你在做什么,嗯?你是不是想偷懒?”

    “我,我会尽快收集齐的……”

    “我闻到了男人的味道,”红姨皱了皱鼻子,用尖锐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跟野男人鬼混去了,说!”

    “没有,我没有……”

    “没有?”红姨露出鄙夷的、讽刺的神sE,“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怎么不能按时完成工作?不要想骗我,给我从实招来!”

    “不是的……我没有……”玉儿惊恐地摇头。

    红姨神情凶恶,眼珠子狡狯地转了转,乜斜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冷哼一声:“我会盯着你的,给我把进度赶上来,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我就把你扔进八卦炉,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她像碰上猫的耗子一样飞快逃走了。

    蟠桃会两天后举行,她回到天g0ng,抓紧时间制作了一份备忘录,然后戴上蝴蝶结和铃铛,进入了学校宿舍,见到了萍儿和玲儿,三个人阔别重复,喜不自胜。同伴们给她详细讲解了宴会流程和工作内容,并拿出了一份印有“绝密”的座位表,两天时间她几乎都用来记下重要来宾的姓名和位置,以致于跟伙伴分享人界经历的空闲都没有。芷儿不在学校,听说还在外面公g。

    宴会当天,她们先去瑶池宾馆集合,换上霓裳羽衣,看见门口腾蛟起凤,贵宾依次上车出发,阵阵紫电青霜。所有学生服务员搭着专用青雀来到瑶池外境,远远望见宾客络绎不绝地进场,天兵夹道峙立,太白星君在入口迎接。

    她们在侧门通过麒麟的检测,穿过结界,进入了仙气流淌如雾的外景园林,缤纷的桃树下,千里逢迎的客人们盛装打扮,雍容华贵,佩戴着茉莉x花和名牌。

    绕过一片花圃,中庭入口处是霞光笼罩的娘娘和昊天,正与来宾一一握手。她们继续往旁边绕,从员工通道进入了主会场,所见景象让玉儿大开眼界。

    这里真是盛况空前,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瑶池宝阁张灯结彩,暖h的灯光和大红的绸缎铺天盖地,洁白的桌布和金sE的餐具熠熠生辉,cHa有牡丹玉兰的青花瓷沿着过道排列,指引她们前行。

    按照分配好的任务,她们前往各自的区域,玉儿和两个伙伴都分配在主入口,因此她们朝娘娘走去,只见芷儿迎面走来,领着两个头戴黑sE毡帽,身穿黑sE大衣,内搭白sE衬衫的外国人。她们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擦肩而过。

    萍儿领走了几个黑人,玲儿领走了夸父,留给玉儿的是西岳神。

    “你穿这套真好看,”经过虹桥,她们欣赏了一下游曳的锦鲤,西岳神笑着说,“在人间过得还好吗?”

    “嗯……有好也有不好,”玉儿的笑容有点苦涩,她有事要向娘娘汇报,还担心姬丰投胎转世的时间能不能赶得上,尽管如此,见到可Ai的熟人她还是十分欣慰,甚至想拥抱她,可惜不能,“你哥哥留在华山了。”

    “嗯,我知道,他不能来有点可惜,不过我会给他包点好吃的回去。”西岳神俏皮地微微一笑。

    玉儿领她走到靠近舞台中央的凹型长桌边,桌子中间用华丽的花卉衬托出那株雪莲花,观赏者环绕如堵。玉儿侍候她在她的座位卡前落座,两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玉儿往回走。

    芷儿领着两个nV武神又走了过来,玉儿想跟她说句话,但没有找到机会,两个nV武神密切交谈着,一边用手指在空中b划,划出紫光的轨迹。

    玉儿回到入口,把羲和娘娘领了进来,她身边围绕着九个叽叽喳喳的金乌,似乎有点分身乏术。她径直往里走,几乎不看玉儿,玉儿配合着她的脚步,陪她走到一个的座区,餐盘上盛满了蟠桃,金乌们立刻开始大快朵颐。

    昊天陪着玉鼎真人走了进来,回来时他拦住玉儿说:“宴会结束在宾馆等我,有事跟你说。”

    “好。”玉儿点点头,转身看见太上老君。

    “真是个盛大的节日啊,玉仙,”老君笑眯眯地说,“祝你今天过得开心。”

    “同喜,老师!”他是另一个让玉儿看到就有点开心的人,她下意识就这么叫了。

    “老师可不敢当,”他们往云台上走,老君微笑道,“我有很多研究的问题想向你请教呢……哦,这不是谦虚,”看到玉儿有点羞涩为难的样子,他补充道,“b如我就不会区分灵魂的意识、记忆和情感,这不正是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吗……”

    她拉开椅子让他入座时环顾了一下会场,发现玉鼎真人坐在云台另一端,而通天教主出现在另一个云台上,三个人分得好开。

    她们继续接引客人,会场渐渐坐满,一个小时后,娘娘陪着基督教主步入会场,标志着最后一个客人到来,全T入席,正宴开场。

    主客双方的主要代表分别简短致辞后,开始上菜,玉儿和其她学生暂时退后,端着盘子的仙娥们排成一条长龙,走到各个座区,当所有仙娥在客人身后就位,她们便同时从客人左边递上餐盘,动作整齐划一。

    学生们进入席间,为有需要的客人添加酒水,清理残渣,更换餐巾……有人向玉儿招手,她立马走过去。

    “你好,能不能再给我一份这个桃子?”

    “我马上为您询问厨房,请稍等。”

    玉儿向后苑走去,一路侧身避开上菜的服务员,在出菜口把客人的需求告知了传菜员。一分钟后,传菜员回复没有蟠桃了,可以提供别的水果,同时端给她一份水果拼盘。

    她端着盘子回到那个客人身边,欠身说道:“您好,很抱歉蟠桃供应完了,您需要别的水果吗,这里有其它应季的新鲜水果。”

    客人收下了拼盘,玉儿退到后面,不经意间抬头瞥见昊天坐在老君旁边,两个人边吃边侧首交谈着。

    舞台上表演开始了,主食上来,玉儿端着酒瓶依次给客人添配餐酒,忙得晕头转向,经过玉鼎真人时,雅座里有人伸出一只空酒杯,竟然是昊天,玉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点蜜酒吗?”他问道。

    玉鼎真人摇了摇头,两人默默注视着玉儿倒酒。玉儿转身走开,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两人重新攀谈起来,声音隐藏在周围的嘈杂中。

    节目更迭,几道主菜之后,甜品登场。玉儿等待仙娥们统一撤盘时,发现昊天又出现在通天教主身边,她相信今晚他不会b她空闲。

    舞蹈结束了,驻留台上的是舒缓的管弦乐团。甜品过后,客人开始走动,自由交谈,玉儿在后厨和中庭之间跑了好几趟,更换桌布,递送空盘,娘娘和昊天在宾客之间敬酒。

    昊天跟一群宾客在赏池,其中有两个穿黑sE大衣的人,C着希伯来语,玉儿路过时瞥了一眼他们x口的名牌,是犹太教的。她从厨房回来,看见他们讲得有点激动,似乎在争论什么,便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你刚才说你们是一个自由开放的国度,是吗?”

    “是这样,没错。”昊天托着酒樽,礼貌的神sE中似乎有一丝讥笑的成分,这让玉儿感到诧异和不安。

    “那么你们怎能不允许我们移民?”

    “请让我举个例子,”昊天从容不迫地说,“主人热情地招待客人来家里吃饭,客人觉得这里好,竟然要求长期住下来,让主人分一个房间给他,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是两码事——”

    “这是一回事。”昊天截住对方的话头,颇为强y地说,“客人受到热情礼遇,他不图报恩,反而要求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想要堂而皇之地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岂不是厚颜无耻?”

    周围的客人微微为之sE变,两个黑人显得有点愤慨,犹太人不动声sE,用一种探究的、算计的目光注视着他。

    “三界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吗?”昊天继续说,神sE介乎于严厉和讥诮之间,“就算你把它当成一个宾馆,你要入住,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名——什么都没有,凭什么给你进来?”

    一阵冰冷的气氛弥漫开来,犹太人沉默片刻,然后举起毡帽,做了个谦恭的动作——近似点头哈腰,表情一片麻木——接着转身走了。黑人的下巴古怪地扭动了几下,有点恨恨地瞪了昊天一眼,也跟着走了。

    昊天扭过头,碰上了玉儿的视线,玉儿本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离开,但前者做了个手势让她停下来,他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你不用收拾了,去宾馆等我。”他说。

    “好。”玉儿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她找到芷儿,在她耳边说: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在宾馆,我现在就要去。”

    芷儿没有看她,点点头低声说:

    “好,我马上就来。”

    她回到瑶池宾馆,在员工休息室等待,此刻这里只有她一人。她把包裹好的备忘录抱在x前,心情有点焦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才昊天的话。

    客人想跟主人同居,想把主人家当成自己家,这当然是很过分的,玉儿觉得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很无礼。

    可是偶然让客人来住几天属于正常的待客之道。

    那么,住多久是正常,住多久是过分呢?

    这个尺度在哪呢?

    尺度……玉儿突然想起小猪扑满在自己掌心画的横线,它说这个界限就是礼。

    一时间,玉儿似乎有所感悟。

    如果礼就是一条红线,标注出越矩的边界,那它就会成为一种规范,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这条线评判自己的行为,什么时候该停止或不能停止。

    这就是度。

    可是……玉儿又产生了疑惑……这条线该画在哪呢?谁说了算呢?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度,有没有一种放诸四海皆准的尺度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最符合礼德的。

    沉思间,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芷儿走了进来。玉儿惊跳起来,迎向她说:“你来了!”

    芷儿把门反锁,快步走到她身边,说:“嗯,东西在哪?”

    “这儿——”她把绸布解开。

    “我看看——”芷儿拿起备忘录,在手上翻开,视线飞快地扫动,“好,就是这个,谢谢你!”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玉儿关切地看着她,问道。

    芷儿郑重地点点头,语气严肃而热切:“我打算逃跑。”

    “逃跑?”玉儿差点忘记压低声音。

    “有了这个,”芷儿掂了掂手中的备忘录,“我们就能去中东了。”

    “什么意思?”玉儿紧张而急切地问。

    “我要向真主教申请政治庇护。”芷儿镇定地说,“这份备忘录能够提供我有遭受迫害的客观可能和不愿遭受迫害的主观意愿,况且真主教跟天庭不对付,他们会同意的,我有把握。”

    “可是……这……这怎么能行……”玉儿结结巴巴,沉浸在震惊中。

    “跟我一起走吧!”芷儿抓住她的手,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我……我们不能这样……”玉儿惊慌失措,“我们有族人……我们有使命……”

    “不要再管什么使命了!”芷儿语气激烈地说,“你把一生搭进这个破使命里,纯粹就是暴殄天物,它不配!”

    “这……这关乎三界的命运……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不就是娘娘要启动紫微g0ng的指令,做一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吗?”芷儿用一种粗鲁的语气说,“那又怎么样,那也不值得你为它奉献一生!”

    “什……么……”玉儿呆住了,觉得不可理喻。

    “是啊,我知道那是一项伟大而又崇高的使命,”芷儿用一种不耐烦的讥讽语气说,“想必很多人愿意为之牺牲一切吧,那就让那些自愿的人去做啊,为什么要强迫我们去做?”

    “可是……我们天生就是……”

    “天生就是B1a0子,是妓nV?”芷儿抢白道,“难道我们必须按照她们规定好的方式生活?不,我绝不接受,我们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追寻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们至今为止获得的一切都是为了履行使命,除此以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玉儿辩解道。

    “我最生气的就是你这点!”芷儿毫不客气地说,“你总是妄自菲薄,你根本看不到自己有多好,你聪明、美丽、善良、纯洁……你本可以成为大红大紫的艺术家,才华横溢的科学家,德高望重的领袖,或是单纯的贤妻良母……你的人生有无限可能,如果你这样的人都找不到希望的话,那我这种人g脆Si了算了。”

    “别这样说……我只是……我只是……”玉儿想反驳她,想劝导她,却一句合适的话也找不到,心急如焚。

    咚咚,有人敲门,两人顿时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玉儿,在吗?”是昊天。

    “跟我走。”芷儿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直视着她的双眼。

    玉儿满脸痛苦地摇头,神sE复杂而纠结。

    “玉儿,开门。”

    “跟我走,求你。”芷儿罕见地露出恳切乞求的表情。

    “哦,来了——”玉儿也露出了哀求的表情,两人互相凝视了几秒,然后玉儿挣开手,走过去开门。

    “芷儿,你怎么在这?”昊天站在门口,有点奇怪地看着她们。

    “我出了太多汗,回来换件衣服。”她已经把备忘录塞进了衣服里,“我先走了,回见。”

    她递给玉儿最后一个眼神,然后从昊天身旁闪了出去。

    昊天扭头往走廊上看了一眼,想必在盯着她的背影,他走进来,反手带上了门,对玉儿说:“娘娘叫我跟进你的进度,你找到合适的部落没有?”

    “还没有,但是只剩下最后一个考察对象了……”玉儿把考察经过概括X地总结了一遍,“很快我就把结果报告娘娘。”

    “好,大运交接在即,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宴会结束你就下去继续开展工作。”

    “好的,主任,另外有件事……”有关打入殷商内部的办法,她讲了自己所了解的全部,“王室与诸侯之间会联姻,大国领导人的nV儿有机会进入后g0ng,接近商王。”

    “这是一个重要情报,我们会给你们创造机会的。”昊天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文牒,“这里有一个通知函,等会你交给夸父。”

    玉儿接过函件,看见封皮上没有盖印戳。

    “这是?”她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你告诉夸父,是娘娘的旨意,要求他务必照办。”

    玉儿心生疑窦,既然是娘娘的旨意,为什么不直接召见夸父,而要她来传话,公文也不符合规格。但是既然主任有令,她只能接受。

    她心烦意乱地回到中庭,宴会接近尾声,宾客陆续离场,她问了萍儿,找到了夸父,把函件交给了他。他当着她的面拆开了函,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去蓬莱护林,谁说的?”

    “这是娘娘的旨意。”玉儿说。

    “娘娘说的?”夸父把信函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遍,眉毛皱得更紧了,“娘娘刚刚在我旁边,她怎么没告诉我?”

    “不知道。”

    “娘娘要我对蓬莱的桃林进行一次完整的养护,”夸父盯着函件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说,“不能延误,马上执行,可是——”他抬起眼睛盯着她,眼神疑惑,“蟠桃采摘完毕,没有剩余,我本打算先处理日饵区,现在却让我去蓬莱,那金乌怎么办?娘娘没有说明吗?”

    玉儿摇头。

    “玉仙,你是娘娘的使者,烦请你把我的顾虑跟娘娘反映一下。”

    “我会后就要下界执行任务,见不到娘娘,如果有疑虑请自己跟娘娘说吧。”

    玉儿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她在会场转了一圈,没有看见芷儿,打听一番才知道她陪犹太教的人走了,犹太教直接回中东了,她负责那边的和谈就跟着去了。

    玉儿心乱如麻,打扫完会场,跟伙伴告别后就离开了瑶池。她不敢把芷儿的事说出来,而对好友隐瞒一件大事对她来说是双重折磨。她飞到华山,杨二郎独自在亭子里打坐,梅树长高了不少。她把昊天的指示传达给他,两人都同意立即开始西部的考察。

    从华山往西,玉儿心中的忧愁多了一重:姬丰有没有顺利转世?他现在过着什么生活?他变成什么样了?还认不认得她?……她魂不守舍,直到杨二郎提醒她“到岐山了”,方回过神来,这时她才留意到下面是一个怎样的国度,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GU民丰物Ga0的喜悦像浪花一样翻涌大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心感散发出好闻的香气,讲信修睦、敬老Ai幼的锦绣花团点缀其中……

    “这就是西岐!”玉儿和同伴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两人打扮成路人,进入了城市,很快就打听到了姬丰——不,现在应该称呼他姬季了——的下落,他是现任周侯的弟弟,住在侯府里。他们在侯府附近蹲守了几天,见到了姬季,玉儿的心激烈地鼓动起来。

    他的相貌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气质更加庄重而有威严,他看上去忧心忡忡,连日早出晚归,府上弥漫着一GU紧张的气息。打听之下得知周侯被商王软禁了起来。

    原来周的强大引起了商的猜忌,前不久周侯被征召入京,一去就被扣押,不管姬家人怎么运作都无济于事。看着姬季白天上下打点,晚上处理公务,每每到凌晨还不能睡觉,玉儿很心疼。

    趁着夜深人静,她来到书房门口,姬季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疑惑地问:“谁在那里?”玉儿压抑着重逢的激动与喜悦,敛衽道:“妾良家nV,小字玉儿,仰慕您的高雅,如果不嫌弃,愿意侍奉您。”姬季正容说:“你和我都要警惕人们的议论,保护洁白无瑕的名声,略一失足,就会廉耻道丧。”玉儿说:“夜晚没有人知道。”姬季拒绝,她犹豫徘徊,在门口不走,姬季斥咄道:“速去,不然要叫人了。”她只好失落伤心地离开。

    几天后噩耗传来,周侯被处决,他们的老母亲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城里的医生都说无力回天。姬季日夜焦思,重金悬赏良医。玉儿一直暗中留意他,见此,便呈上学校的补药。她亲自制作适合老人服用的汤药,代替姬季侍奉周母,早晚按时来府上监督用药,捧着脸盆准备盥洗,C持劳作无不曲承母志。在她的照料下周母的病情才告好转。

    姬季感激涕零,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商王拒绝归还周侯的尸T,周人数次交涉无果,府上愁云惨淡,不事生计。姬季在房里几小时几小时地踱步,冥想,寝食皆废。

    玉儿自告奋勇,陪他前往殷都,用g魂摄魄咒C纵官员,把棺木移交过来。商王连下数诏,要求追还,拦截的特使和军队前脚挨着后脚,接二连三地出现,玉儿不顾自身安危,强撑着模糊的意识,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神通力,消耗了许多储存的真气,终于保护棺木平安回到西岐。

    回来后,姬季长跪道:“屡次承蒙您拔苦救难,恩德之大如同再造,而我却不知道您的姓名,平时既没有往来,也未有拜访、见面的机会,过分地受到您的恩宠,使我惭愧疑惑。”

    玉儿说:“你与我前世是夫妻,你曾为我牺牲自己,这就是我所以报答你的原因。前些时日见到你,我心中欢喜,亟yu自荐,又怕犯瓜李之嫌,寸心羞怯,所以没有来得及言明,今生你我缘分未了,可以不要疏远抛弃我吗?”

    姬季说:“我,三尺微命,如尘埃般渺小,即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你的恩德,怎么敢奢求更多?况且你我二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墙逾隙,何能白首?请让我先行禀报母亲。”

    玉儿说:“不用这样,实话对你说,我不能为你延续子嗣,纵使你与我结婚,也没有益处。我不远万里来见你,为你侍奉枕席,是我心甘情愿,请不要顾虑。”

    姬季连连说:“不可,不可。”

    玉儿说:“我实在没有二心,既然你不肯接受,请让我把你当做兄长对待,早晚为你打扫房间,如何?”

    “这怎么行,应该使你成为我的座上宾,以显示你的尊荣。”

    就这样玉儿成为了姬家尊贵的客人,但她不喜欢姬季对自己相敬如宾的态度,觉得太疏远了,她怀念跟他腻歪在一起的感觉。他吃饭的时候,她跟仆人争着把匕、着、套碗置于桌上;他看书时,她跪坐在旁边,把烧短的灯芯从油里拨出来,让光更亮一点……他红着脸严肃地要求她保持距离,她反而更想靠近他,捉弄他,有时候偷偷来到他身后用手蒙住他的眼睛,有时候在他睡觉的时候捋一把他的胡子……他虽然无奈,久而久之也不以为怪。

    有一天玉儿来到书房,坐在案前品读他写的文章,文章记载的好像是不同身份的人使用不同器物的规格。过了一会儿姬季领着一个孩子走进来,有点惊讶地对她说:“玉卿,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写的东西。”

    “能看懂吗?”

    “嗯,看懂一点。”

    “原来你是文人雅士!”姬季赞扬道,“正好,我要给侄子上课,不知是否有幸请你旁听指教?”

    玉儿爽快地答应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她什么都愿意。

    姬季和那个孩子隔着书案坐定,姬季给他们做了介绍。

    “昌儿,这是我们家的贵宾玉卿。玉卿,这是我亡兄的儿子,姬昌。”

    小孩子恭敬地向她鞠躬,她也弯腰回礼。

    “昌儿,先复习一遍上次讲的内容,”姬季说,“上次我们讲了统治者的素养,告诉我,什么样的统治者是正当的统治者?”

    “有德行的统治者。”姬昌说。

    “对,”姬季颔首道,“以德配天,才能承受天命。那么,作为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德行?”

    “自谦而敬人。”姬昌说。

    “作为统治者又要有怎样的德行呢?”

    “敬天保民。”

    “二者的关系呢?”

    “敬畏上天,就是要时刻保持谦卑,不可狂妄自大。Ai护人民,就要尊敬他们的人格和财产。”姬昌流畅地说。

    “还有呢?”

    “统治者应该虚怀若谷,随时准备更优秀的人学习,博采众长,集思广益。”

    “是的,”姬季首肯道,“统治者必须具备广博的知识,不能仅靠权术。他是国家系统的总工程师和最高执行官,也是天下的表率,一言一行都不可不慎重,明白吗?”

    “明白。”

    “好的,今天我们进入下一部分,宗法与分封。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统治者管理的是一个广阔的疆域,归附的人民有千千万万,一个统治者怎么能面面俱到呢?”

    姬昌露出思考的表情。

    “你的父亲在世时,”姬季继续说,“把国内一半的工作交给我,这样他的负担就减少了一半。我再把一半的工作交给小叔,负担又减少一半。这就是家族亲人的作用。要Ai护你的亲人,也要你的亲人拥戴你。你的亲人要Ai护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亲人也要拥戴他们。这样,每个人都可以把工作分配给亲人,每个人各司其职,尽心尽力,国事亦然——但是——”他加强了少许语气,“统治的大权只能交给你的嫡系后代,永远不许旁支争夺这份权力,就像你是周侯的继承人,而不是我,明白吗?”

    “明白。”姬昌点点头。

    “统治者要把旁支的血脉分封到首都以外的国土,让他们成为屏障,成为保卫。他们再把他们的旁支分到他们的封土上,保卫他们。这样,每一个统治者都有拱卫他的亲属,每一寸国土都用血缘的纽带联系在一起,赐予他们封国的权力,享受他们的效忠,履行他们的义务。一个国家,自上而下,从国君到小民,每个人在他们统治的范围内做到敬天保民,Ai护亲人,尊敬上者,这张关系网就会成为国家牢不可破的基石。”

    姬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去把我说的写下来,多读多想,有什么T会或疑问,欢迎你来找我。”

    姬昌喏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姬季转向玉儿,问:“适才一番拙见,请你斧正。”

    玉儿有些惊喜地看着他说:“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种规范,一种先进的礼,感觉你说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b商更细致、更全面。”

    “你能理解,我心甚慰,我确实想创造一套细致全面的礼仪制度,这套制度不仅要在家族内执行,还要推广到全国各地,”姬季这样说着,面sE有点凝重,“然而大多数人民目不识丁,用文字或说教的方法很难使他们理解,我考虑很久,打算用艺术的方式教化人民,礼乐相须为用。”

    “什么叫礼乐相须为用?”玉儿问。

    “艺术具有感化作用,把礼仪的内容融入艺术中,寓教于美,用不同的艺术形式表示不同的礼仪,如何?”

    “可以试一下吗?”

    “好。”

    姬季让仆人搬来一套编钟,亲自演奏不同曲目,让玉儿感受乐曲中的思想情感。这恰恰是她擅长的,她敏锐的嗅觉可以捕捉任何细腻深沉的情感。

    姬季大喜,于是把创作的各类艺术作品通通拿出来让她品鉴:Y诗作赋,黠慧可Ai,剪烛西窗,如得良友。两人虽无夫妻之乱,却同鱼水之欢,款洽不逊于前世。玉儿让他把棋枰和乐器都搬到书房,每夜与他手谈,不则拨弦弄索,丁丁缕缕然,喧笑一室。她最喜欢他手把手地教她刻字,有种心跳加速的甜蜜。她把感受到的各种情感反馈给姬季,后者据此调整艺术的表演方式,让寓教于美的过程春风化雨,雅俗共赏。

    两人挑灯作剧,乐辄忘晓,直到姬季要ShAnG休息,敦促她回自己房。她愀然说:“不想离开你。”但姬季坚持原则,不肯占她便宜,每到这时,她总是泫然yu泣,脚步沉重,磨磨蹭蹭,慢吞吞地出门,走下台阶还不忘回头。有好几次,姬季似乎流露出了不忍的神sE。

    如果不是有使命在身,玉儿可能真的会耍赖不走。她离开姬季的时候便去郊外x1收自然的真气,以前她是nV主人,可以指挥婢仆跟她做游戏,悄悄x1收人气,现在做不到了。

    不料祸不单行,天空中忽然出现了第二个太yAn,黑夜变成了白昼。一个月后出现了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大地似乎沸腾了。西岳神来见过她一面,把杨二郎带走了,说娘娘召见。

    人界变成了炼狱,火灾蔓延,庄稼枯Si,尸横遍野,姬季日夜虔诚地向上苍祈祷。玉儿忧心忡忡,不光因为这场天灾——她为了保护姬季和他的家人,暗中把真气传递给他们——还因为大自然生灵消亡,没有足够的真气可以x1收了。她忙于使命,隔了很多天才跟姬季见面,姬季握着她的手,殷切地说:“我期盼你好像期盼丰收,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玉儿无可奈何,只好有选择X地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了他,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他果断地说:“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当天他就带来了一批奴隶,他说,他们本是进贡给商,充当祭品的,如果她能留他们一口气,他们就会感激她的慈悲。

    玉儿当然不会夺走他们的X命,但这些奴隶本就奄奄一息,没有提供多少真气,姬季便去邻国购买,他用自己的钱从最近的冀侯那里购入了一大批奴隶,并托冀侯转运更多的奴隶过来。

    依靠大量人口,玉儿终于凑够足额真气,她对姬季说:“我要暂时离开你了。”

    “你去哪?”

    “我要回天上,履行我的义务。我还要调查天上为什么会同时出现这么多太yAn,我会尽一切努力,早点恢复太yAn的秩序,拯救你们。”

    “谢谢你,天下苍生都系于你身上了,玉卿,”姬季难舍难分、情真意切地说,“快去快回啊!”

    “等我。一定不要走。就在这片土地上等我!”玉儿执手凝噎,拳拳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定会等你,我保证!”

    她向着界门飞去,内心焦虑不安……要不要抛下一切,带着姬季远走他乡呢?芷儿不就正好提供了一条退路吗?

    可是她不敢,她迈不出这一步,脱离族群,抛弃使命,简直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穿过滞重黏腻的膜,从界门出来,热浪依旧b人,仙界似乎也乱了套,南天门人情汹汹,玉儿在心里说:快点,再快点,这里的每分每秒在人间都是几百倍,姬季正在忍受煎熬……

    万一太yAn的事解决不了呢?她不禁产生这种可怕的念头……万一解决不了,那就……那就……

    她咬着牙,穿过一道道结界,飞入华盖g0ng,向着流芳亭所在的仙山窜升,来到山顶,紫绡裙电光一闪,识别了她的身份,她进入结界,把两颗夜明珠交给族人,然后原路返回,进入JiNg魄飞舞的学校——她猜测这是一种临时保护措施——寻找芷儿,发现师生都集中在礼堂里。一个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玉儿,过来!”红姨在人群中对她招手。

    她很想扭头就走,但骨子里的长幼尊卑让她无法违抗,在众人的目光下,她y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的定额收集好了没有?”红姨大声叫道。

    “收集好了。”

    “刚交的吗?”

    “嗯……”

    “我不是叫你加快速度吗,你的进度一点也没有赶上来,你是怎么回事,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玉儿僵y紧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去见娘娘,我有任务要向她汇报。”

    “你现在不能去见娘娘了,你要跟我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偷懒的!跟我走!”

    红姨抓着她的胳膊穿过人群,走出礼堂,登上阶梯,来到二楼,进入一间职工休息室,玉儿看见了许多长老和族长。红姨把她一拽,往地上一掷,气势汹汹地说:“族长,我抓到一个消极怠工的!”

    长老们和族长转过身来,注视着她。“玉儿?”族长的声音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她进度严重落后!”红姨泼悍地说,“与她同期的其她人都能按时上缴额定值,就她拖延,我自认为已经尽到监督的责任,可她一点不听,要是让娘娘知道,她受宠她没事,我要背黑锅!族长,你帮我好好管教一下她!”

    “玉儿,你起来,”族长缓缓说道,“好好说是怎么回事。”

    玉儿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飞快地转过无数个念头:说实话,肯定不行,说假话,怎么说,有什么让她们信服的理由?

    “她身上有野男人的味道!”红姨指着她厉声说,“长老们来闻闻,她一定是玩忽职守!”

    “不要吵了,YAn红!”族长说,红姨虽然闭上了嘴,但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玉儿,拖延进度是重罪,你知道的,我们不会害你,但娘娘不一定会宽恕你,你想清楚。”

    保持沉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知道长老们有很多撬开别人嘴巴的办法,她灵机一动,找到了一条借口——其实也不算借口,是真的。

    “我x1收真气的时候没有把对象所有的气夺走,所以慢了……”她低着头,避开别人的视线说。

    “为什么不全部拿走?”

    “我……我不想伤害他们……”她支支吾吾地说,心里在祈祷:不要问了,相信我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应该学过,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是我们必须做的,无谓的怜悯是不可取的,你不知道吗?”

    玉儿无言以对,难道要她说她Ai上了一个凡人,多次把自己的真气献给他,为了跟他在一起耽误了工作?这些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族长和长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让她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好像她们已经看穿了她。

    “这是一种典型的Ai恋的副作用,”族长叹息地说,“玉儿,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人间的某事某物产生了情感依赖?”

    她睁大眼睛,注视着族长,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玉儿,如果你悔过,我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宗族内部好商量。如果你不改,让娘娘知道了,那就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所有关联的族人都会受到牵连,你明白这个严重X吗?”

    “我没有……没有做那种事……”

    族长的眼神变得b之前冰冷。

    “既然你没有,那你不介意让我们看看你的记忆,Ga0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吧?”

    “我——不——不能这样——”玉儿惊慌地直起身子,她想离开,想逃跑,但四肢麻木,手脚冰冷。

    “玉儿,不要乱动,我们要对你进行族内审查。”

    两个长老走上来,开始结印,玉儿认出了那是g魂咒。她想拒绝,想抗议,想表达不满,但她什么也没能做到,只是舌头发直、下巴僵y地等待。如果说她曾有一丝抗争之心,此刻也在长老们的威严下消失殆尽。

    “g魂摄魄!”两个长老一齐指着她说。

    两道醇厚的真气侵入了她的身T,灵巧地游走,逐步占领她的筋脉,她感觉自己震了一下,意识逐渐剥离R0UT,纯白的松弛感降落下来……杨二郎的脸出现在眼前,然后是姬丰,接着是小猪……画面一闪,她看见自己的尾巴在融化,在放S光芒……她在跟大司命据理力争……

    不行……不能看……

    纯白的世界消退了一点,她找回了一点自我意识,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与那侵入身T的异物感做对抗,眼角瞥见又有两个长老走了上来,她们捏着咒印,嘴唇翕动……

    更加强烈的力量从头顶灌注下来,瞬间抹杀了她的意识,纯白的空间赫然暴涨,把她的世界粉刷成一片空白,她漫无边际地漂浮……岐山一晃,姬季的身影浮现出来,在讲桌边,在床边,在棋盘边,在乐器旁,她的手被他攥着,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她昏了过去,然后醒过来,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似乎有人扇了她几巴掌。她抬起有些昏沉的眼皮,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她震惊得无法理解,因为理智还未苏醒,脑子像在浆糊里转动一样缓慢艰难。

    姬季在这里,他的手脚被JiNg魄的丝线缠绕捆绑,微微张着嘴,似乎发不出声音,脸上的表情却不像身陷囹圄的样子,仿佛是大彻大悟的宁静与释怀。除了眼神。

    他凝视着玉儿,眼里透出一丝依恋和疼Ai。

    玉儿不敢相信地注视着他,然后目光越过他,看见了后面的八卦炉。炉火正旺。

    他升了起来,飞上炉鼎,眼神依旧是满怀关Ai,锁定在玉儿脸上,像温柔的手抚m0着她。

    玉儿什么也没有做,呆呆地看着他落入炉中,火舌一舐,盖子阖上,炉火明灭。伴随着辐S而来的热力,她感到一缕游魂消散了,丰富的灵力释放出来。

    红姨走过来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小荡妇,还敢偷汉子吗?”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八卦炉。

    大家都走了。她膝行肘步地爬到炉子边,炉火正在熄灭。她想触m0他,但做不到,因为炉鼎仍是滚烫的。

    一阵酸楚袭上心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发生的事情慢慢从梦幻变成了现实,变成了真实可感、不可动摇的现实,这意味着什么,她理解了。

    悲痛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她蜷缩着身子,在无人的礼堂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