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纵情一夜,楚小天未得片刻安宁,及至天亮,赵辛才勉强放过身下人,颇为满足地摩挲着他的唇瓣,喃喃低语,“还是你受用,比那群庸脂俗粉好多了。”
楚小天的眼眸微微一动,穿着粗气无力道:“皇上……可还记得……先前之言,说要允我一个要求。”
“自然记得。”赵辛撩开楚小天耳鬓处那一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
“我想……想回江南。”楚小天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好似那年过半百,即将步入棺材的老头。
此声还未停歇,赵辛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堆聚在嘴角的笑容在一瞬间僵硬,他掐着楚小天的脖子,沉声威胁道:“汪泽也,你最好收起那份心思,给朕就在此处好好将养这副残躯,你若是惹得朕心中不快,那么朕一定让杜宇死在你前头。”
窒息感迎头砸上,楚小天只觉异常痛苦,就在心中那口气即将提不上来的一瞬间,赵辛猛然松开手。
楚小天如释重负,大口喘息。赵辛仍在叫嚣威胁,楚小天闭目不言,只当是在听狗吠,他现下浑身疼痛无力,只恨自己成了一个废人,成了赵辛的砧上鱼肉。
如此折磨,势必要找机会让他报还。
赵辛愤然离去,楚小天躺够了才命殿中的小宫女伺候梳洗,外头的雪越下越大,穿戴整齐后的楚小天就痴愣愣地坐在窗边。
身披厚氅,手握暖壶,楚小天靠着椅子一直望着窗外,小宫女们不知他在瞧什么,上前去唤他,他不应,端去汤茶他也不接,若非手上还有温度,小宫女只会以为他已然命陨。
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把一干小丫头吓得慌了神,殿中管事的大宫女连忙遣人去禀告赵辛。
心口处泛起的疼痛将楚小天那一缕神游在外的思绪拉了回来,此番疼痛来势汹汹,如同河海决堤。
楚小天周身失力,像一滩烂泥似地靠在椅子上,手中的暖壶也顺势滑落在地,此声引来小宫女,宫女见状皆惊,“公子!”
楚小天迷糊之际,仿佛瞧见了江霜,他身着一袭白袍立在那青黛瓦上,眉眼之间依旧如往日那般凌厉,不近半分人情。
这一世终是快要撑到头了。
楚小天强撑着双眼,想要多看一看江霜,不料赵辛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一把将人抱在怀中,疾言厉色吼叫道:“御医呢!怎么还没过来!”
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颤声道:“已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楚小天脑袋发晕,四肢无力,想要闭上眼睛就此长眠,赵辛那厮的偏又在耳边叫个不停,一声接一声地唤着‘汪泽也’这个名字,实在是恼。
楚小天的双眼勉强隙开一道缝儿,只见赵辛满脸慌张,他那双丹凤眼中似乎还含着泪,“汪泽也,朕不许你死!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御医马上就来了。”
真是可笑,你我之间留存的不过床笫之欢,何苦来装情深?楚小天心中哂笑,一晃神,仿佛又瞧见江霜了。
楚小天眼前的‘江霜’眼中含泪,眉宇之间尽是深情,似有说不出口的千万无语。
“你对我……当真狠心。”楚小天浑身难受,疼得厉害,结结巴巴说出这么一句便两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楚小天只觉得浑身疼痛,再睁眼,床侧坐着的人变成了杜宇。
杜宇脸上有伤,面色惨白,想是在天牢里受了不少的罪。楚小天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赵辛这厮怎么会让他前来?
莫不是瞧着老子快死了,让他来见老子最后一面?
思及此,杜宇温声开口,“身子可还疼?”
此语软绵,与之前大不相同。楚小天冷声冷气应道:“将死之人,疼与不疼也没多大区别。”
杜宇眼底流露出伤色,似在自责,沉默片刻他才将手伸进被褥,紧紧握住楚小天的手,低声道:“我带你回江南。”
杜宇这句话很郑重,眸中神色也异常坚定。
“你我皆是笼中囚,走不了的,别折腾了,我死在哪里都一样。”楚小天无奈一笑,脑袋落地不过碗大的疤,他并不怕死,只是不想再让杜宇这种蠢货白送性命。
前两世的司徒玉、柳白跟着送命,楚小天心中已然有愧,而今只盼杜宇能活长久一点。
杜宇似被楚小天这反应刺激到了,他的目光变得很灼热,又因害怕走漏风声而十分克制,低声急切道:“我带你回江南,你等我,我一定带你回去。”
这深宫宫墙易进难出,没有狗皇帝赵辛的允许,想出去,谈何容易?楚小天只当哄小孩子,笑了笑,应了一个字,“好。”
杜宇走后,整个偏殿都失了热度,楚小天觉得冷,却又无力唤宫女。
罢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落得耳根清净。
身子疲乏劳累,吃什么都没有味,这两日时常昏睡,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心有不甘,心中这一口气始终断不了。
不知何时,耳畔忽然响起来杜宇的声音,借着微弱的烛光,楚小天看见杜宇穿着一身白色武袍,与江霜有几分神似。
“你做什么?”由梦惊醒,楚小天脑袋发晕。
“回江南。”杜宇将楚小天裹进厚氅,将人背上后背,以剑兜着他的臀,毅然决然地迈步离去。
殿外大雪纷飞,寒风好像当年的剑阵,扎得楚小天全身疼,他趴在杜宇肩头,笑道:“你这人真奇怪,旁的人都怕死,你却赶着去送死。”
杜宇没有说话,他只是埋头大步走着。
楚小天看着那高耸的宫墙,瞧着地上没至膝盖的积雪,平静道:“你看那墙,好高,我们走不出去的,现下趁着无人发现,把我送回去吧。”
“走得出去,一定走得出去。”杜宇仿佛魔怔了一样,嘴里重复念着这两句。
还没走到宫门,大批御林军如潮水般涌现,众人将杜宇团团围住。楚小天轻轻一笑,在杜宇的耳边小声道:“你看,我不会骗你,我们真的走不出去。”
众人让出一条道儿,一群太监抬着赵辛缓缓步入视线,他坐在步撵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杜宇,脸上的戾气跟御林军手中的刀剑一般凌厉,“杜宇,朕给过你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便别怪朕狠心了。”
杜宇不答,只缓缓将楚小天放了下来,又替他拉紧厚氅,伸手拂去他发上的落雪,颇为温柔道:“站远些,别伤着。”
赵辛的脸瞬间阴沉,额角的青筋猛然跳动。
楚小天应言往退到包围圈之外,利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刺眼。赵辛扬了扬手,众人群起围攻杜宇。
楚小天清清楚楚地瞧见那些利刃砍中杜宇的胳膊、后背、腰身,不过须臾,地下的雪变成了红色,那个穿着白色武袍的少年撑剑跪在雪中,他脸上有笑,眸中含光。
楚小天心里疼得厉害,摇摇晃晃地走向杜宇,何必呢?何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副残躯当真是不争气,还没走两步就跌在雪中,一股热流从喉咙中喷出,溅了一滩红梅。
“泽也!”杜宇发疯似地扑过来,周围的御林军见他一动,全都下意识地持剑再刺,杜宇身中数剑,仍旧拼命地往楚小天所在的方向爬。
看着他那焦急忙慌的模样,楚小天破天荒地湿了眼眶,戏文里写的那些奋不顾身、深情厚爱当真存在。
杜宇跳下步撵,将倒在雪中的楚小天搂进怀中,一面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楚小天身上,一面急宣太医。
楚小天自顾自地推着赵辛,他想回头看一看杜宇,却被赵辛粗暴地扳回脑袋,“你只能看朕!你的心里只能装着朕!”
楚小天倔犟地推着赵辛,赵辛甚恼,拽着楚小天的身子使他面对着杜宇,随即暴怒呵斥道:“将他给朕碎尸万段!”
御林军得令,疯狂扬剑砍杀正垂死挣扎的杜宇。一剑又一剑,剑如雨下,与江霜那方剑阵无甚差别。
“你不是要看吗?现在就给朕瞪大眼睛看清楚!”赵辛抓着楚小天的头发,迫使他看正被砍杀的杜宇。
被砍碎的肉融进雪里,腥气儿混在寒风中扑面而来。楚小天感同身受,好似自己又一次经历那方寒霜剑阵,他心痛如绞,再次呛血,这一滩血仿佛是从心尖吐出来的,疼得刺骨,疼得无法喘息。
楚小天瘫在赵辛的怀中,眼中还有一丝不甘,可现下身无点力,什么也做不了。耳畔的声音越发小,眼前之人也逐渐模糊。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万籁俱寂,周围一片漆黑,楚小天又渐渐听到了赵辛的怒吼声,一缕魂魄在黑夜中释放着微弱的光芒。
楚小天凑近一看,却是欲魄。
帝王最是无情,赵辛这狗皇帝自以为深情,却不知是受这一缕欲魄影响。
不过……杜宇应当是真心,只可惜,真心错付。
我这样的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