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站在了第五层。

    之前,南宫不是扣他字眼,从他话里扣出来,他知道横亘于中庭的怪物是什么吗……

    但真相是元晦并不知情,他那样说,就是利用了南宫对他的了解,设下了一个陷阱,等着魈来钻。

    在我们的帮助下,他的目的达成了。

    他成功骗得魈相信他也是那个知道真相的人,更成功地从魈嘴里骗来了关于怪物的真相。

    果然,欺诈与他是双生子,形影不离。

    我被气笑了,道:“真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看到你多点真心,少点套路。”

    元晦知道我也明白了,无辜地眨着眼睛,真挚道:“虽然我的嘴里没什么真话,但是我亲爱的小创造者,请你谨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带你寻找远大前程。”

    远大前程,这绝对是一个诱人的词,但不仅仅是今天,而是自他到来以后,我就一直很好奇,他所说的远大前程是什么?

    若放以前,以我的性格,我会直接问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觉着我成熟稳重了。

    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别花费心思去探求不可能知道的事物。

    我没有问,南宫问了:“何为远大前程?”

    “你觉着呢?”元晦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南宫猜测:“从书籍中逃离吗?”

    元晦但笑不语。

    南宫:“离开书籍又能去那里?”

    “留在书页中又能去哪?”元晦继续反问。

    南宫:“留在书页中虽然那也不能去,但总好过像你一样在各个世界流浪穿梭。”

    “你看,我亲爱的小创造者,这就是我为什么不邀请南宫的理由。”元晦不在回答南宫的话,转脸向我说:“是不是比你想象的我和他不和更戏剧性。”

    “我……”

    这种局面我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无措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元晦,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彼此也都明白,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我没有说服你的打算,但是还是那句话,即便知道自己是人物,就该认为书中的情节并非一定来自作者的安排吗?

    难道不能有不谋而合这个选项的存在,或许身处书页中的我们只是在命运的分叉口上,做出了和剧情一样的选择?”

    早在元晦还停留在属于他的《恶骨》中时,他就和南宫谈过话。

    当天,南宫就强调过这个观点,当时元晦怎么回答的,他自己都有点忘了,但是时间匆匆,两载飞逝后,他的想法还和当初一样。

    酒瓶装新酒。

    元晦道:“南宫,这就是我们在最初诞生时的不同,你是正派人物,你的生活是探案和寻找凶手,我是反派人物,我被安排的生活是作案,然后走向毁灭。

    但你知道,我信奉人性本善,我不认为我的本质是罪恶的,也不认为我天生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所以我是如何和邪恶不谋而合的?”

    南宫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元晦又道:“南宫,你仔细看那些在这个世界迷失的自我意识,你觉着他们是因为什么迷失在此?”

    南宫抬眼望去,而横亘于中庭上空的怪物也似乎比之前大上一圈。

    “它变大了。”南宫肯定。

    “是的。”元晦赞同后,揣测道:“和周雄离开探险社成员里,应该有人离世了,他们的自我意识融入了其中。”

    “应该是。”南宫认同后,道:“但这是进入这个世界的人都要经历的结局,不是吗?”

    元晦没直接回答,而是对我说:“我亲爱的小创造者,你还记得吗?我一直跟你强调故事有自己的法则,书中的角色命运已经被写定,注定要死的活不了,不会死的死不了。”

    我记得,元晦总是这样强调,但是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我虽然没问,但是元晦明白我疑惑,道:“它们不属于这里,注定无法死亡,那么按照故事的法则,在他们使用的身体死亡后,自我意识难道不应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各自的世界中去吗?”

    “似乎应该是这样。”我认同。

    “那他们为什么没回去,反而在这里凝结成了怪物呢?”元晦又问。

    “我不知道。”

    我如实回答。

    元晦:“我欣赏你的诚实,我亲爱的小创造者。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他们顺从的所谓的命运。”并非元晦,魈道:“就跟那位小姐一样,也许他们也认为顺从背后的推手没什么不对。”

    魈指南宫。

    “但事实并非如此,当命运和自我意识相逢时,你如何能判断你所做出的决定是出自你本心,而非来自命运的推动呢?”

    我回答不上来。

    被我写定的命运就摆在那里,我笔下的人物如何确定他的决定并非我笔下的情节推动,而是他的思想和我的情节不谋而合呢?

    就跟我自己,元晦说,我自己也是一本里的人物,我会在未来成为一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但是我连杀鸡都不敢,更何况杀人。

    总而言之,我不认为我会走向自我毁灭,那么我的自我毁灭是我被剧情操纵导致的,还是在每一次命运的十字路口,由我自己的自我意识做出的选择?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因为如果一切按照元晦的说法进行,我将面临一系列惨绝人寰的经历,包括且不限于精神和肉的.体上双重伤害。

    普通人这这一系列伤害下,还真能在沉默中灭亡,但是从人生的十字路口开始,一切就都是由将我创作出来的人决定的,在这些已经被抉择好的十字路口前,我的自我还能完整体现吗?

    我感到迷茫。

    元晦明白我的苦恼之处,道:“有那么三四年,我也一直在思考,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前,我的选择是出于你的推动还是我的自我抉择。”

    “你想出来什么了吗?”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不去经历那些已经被安排好的十字路口。”元晦轻飘飘道:“从那些被排列好的人生十字路口出现那刻起,我的人生就是被操纵的。”

    听到这里,魈恍然大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明白了,只要不去经历这些十字路口,我再面对的就是自我的选择。”

    元晦笑而不语。

    魈神色激动:“创造者,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什么?”

    “一直留在荒宅里,当行尸走肉,杀害所有误入的人。”

    我大致解释。

    “这可真是有够没有意义的。”魈撇了撇嘴。

    元晦适时道:“这是以前,未来,你将会变得有意义。”

    “意义?什么意义?我要如何才能有意义?”魈好奇。

    元晦:“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你可以离开这个宅子,去好好寻找。”

    “没错,没错。”魈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抚掌道:“从这里离开,将命运对我的禁锢打破,按照我的本我生活,那么我在做出来的选择就是我自己的。”

    “我就是这样做的。”元晦附和。

    “那这么说,你觉着我应该去那里比较好?”

    “为什么要我说。”元晦眨了眨眼睛,狡黠道:“难道不是你自己选吗?”

    “没错,没错。”魈手舞足蹈,“到哪里去,做什么事的确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说着话,魈在原地转了三圈后,兴致高昂地迈步离开。

    见状,元晦道:“你这是要启航了吗?”

    “是的,先生,我要启航了。”魈停下脚步,回头说:“感谢你的话,让我明白恐惧与躲避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意义,我应该打破禁锢,去追求自我。”

    元晦:“那你祝你好运。”

    “我收下你的祝福了,元先生。”魈深思熟虑后,道:“作为回礼,我觉着我应该告诉你,也许你对这个世界的命运有其他认知,但现在,这里和你的认知不在相同。”

    “我有感觉到。”元晦道。

    “不,元先生,你没有感觉到。”魈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有个魔鬼藏匿在黑暗中,他幻化成人的形状,游走在这座宅子里,收取进来的人的灵魂,但是如你所见,被收走的性命和灵魂最后会化为横亘于宅子上空的怪兽。”

    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是我仔细捋了一遍,也就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有那么个人,不断将人带进《荒宅》的背景里,然后在不断将他们杀死?”

    我用更简明的话总结。

    “啊这……”冯越若有所思:“这个人听着像金纹。”

    “我没有。”金纹辩解:“我的确组织过几次探险活动,但是每一次进入这个故事后,就会根据剧情开始陆陆续续死亡,这些死亡不能算我头上,只能说是剧情线的错。”

    “虽然剧情里探险社的成员们的确是非死即伤,但是绝大部分伤亡都是因为进入第九层后,探险队将已经死掉的同伴埋了进去,死而复生的同伴追杀的过程中发生的。”我解释。

    “啊……”金纹惊愕:“剧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元晦皱眉,道:“我一直没问你,你参与的剧情是什么样子?”

    金纹:“我们是在进入过程中开始死人,最后往往只有一两个人能侥幸进入最后一层。”

    元晦听后咂舌,道:“怪不得这里一直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