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直等到夜深了，才开着已经成了烂铁壳儿的越野车偷偷摸摸往回走。
地面上遍布怪石，烂铁壳儿一路上碾压着开过去，哐当哐当作响，仿佛下一刻真的会散成一堆废铜烂铁。
几个人的屁股都被颠麻了，唯独小白熊正睡得香甜。
这得归功于霸王龙，勤勤恳恳抱着小白熊不撒手，一直为他担任着“人形减震器”的职责。
他们抵达玛拉市外围时，已经是凌晨五点。
玛拉市晚上也有夜班，大型机械发出的噪音此起彼伏，灯光映红了大半片夜空，这片天地笼罩之下竟如黄昏一般亮堂，连月亮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不敢与小小人类制造的光亮争锋。
不过无论如何，半吊子的黑夜也是夜，行偷渡之事总比白天好。
几人趁着夜色，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老胡渣像老鼠一样，机警地四处瞅瞅，发现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后，猫着腰朝着身后的一串人招招手。
几人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中，紧随其后，来到了一辆大货车下。
他敲了敲大货车的车门，从车窗里探出来了一个人头，是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大妈。
大妈看了看老胡渣，又顺着老胡渣食指的方向看到了他身后的三人一娃，一言不发，只是点点头，朝后指了指大货车的车斗。
老胡渣朝大妈感激地一笑，然后朝着自己身后的三人使了个眼色。
三人会意。
首先是郑千秋，他轻轻松松翻身跃入了车斗，接过了霸王龙递来的小白熊，紧接着，霸王龙和冯睿也陆续爬上了车。
大约到了六点，夜班收工了，车队排成了一条长龙，等待验证身份后进入玛拉市市区。
大妈扫完脸扫完二维码后，机器发出的声音：“身份验证通过！”
另有工作人员记录车牌号，输入电脑中进行比对。重重检验过后，才肯放行。
藏在车上里的几人都提心吊胆，生怕那工作人员心血来潮，要瞅一瞅车斗。
这也不是没发生过的事。好在工作人员今天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抽查，几人顺利地地进入了玛拉市。
大妈趁着夜色，将大货车停在了红砖小巷子旁，几人摸着黑，踉踉跄跄下了车。
老胡渣跑到大货车门前，轻轻拍了拍门，压低声音道：“李婶，谢谢了！”
大妈朝着他露出了一口白牙。摇摇晃晃的大货车擦着两侧的小二楼而过，挤出了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拐了一个弯，上了大道。
冬季玛拉市天亮的晚，虽然是凌晨六点，但是看不见一缕晨曦。
只有凌晨带着炕味的空气，将远处的暗红色灯光折射而来，让几人看见对方模模糊糊的脸。
几人溜着墙根走，霸王龙小声问：“我们这样不会被监控视频拍下来吗？”
老胡渣摆摆手：“现在沿街店铺统统关门，绝大多数民用监控和街道监控连电都没通。再说了......”
老胡渣从他的大包里掏出足足有英汉大词典那么厚的几叠纸。
郑千秋接过来，展开了其中的一张，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这张足足有A1大小的纸是玛拉市的详细地图，地图上画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红点。
“红点是监控？”郑千秋边走边问。
老胡渣点点头。
“哇！”霸王龙惊叹，“这是你们自己总结出来的吗？”
“内部资料。”老胡渣只是讳莫如深地撂下了四个字。
冯睿也凑到郑千秋身旁，扒着他的手臂看这珍贵的资料。郑千秋瞅着身旁的冯睿，侧身说：“你能看一遍就记下来吗？”
郑千秋没指望老胡渣会把这种东西白送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过目不忘的冯睿。
冯睿无奈地耸耸肩：“你难为我了，我又不是照相机。但是——”冯睿语气微妙一转，来了一个急死人的大喘气，“你难道不知道我带拍立得了吗？”
霸王龙看着冯睿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拍立得，问：“你从哪弄来的？”
“什么弄来的？这是郑千秋送我的定情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冯睿想起了往事，嘴角荡漾起一丝甜蜜的笑容，让郑千秋忍不住想要采撷他嘴边的蜜意。
拍立得当定情信物？真寒碜，一点都不像郑千秋能干出的事情，肯定又是冯睿在这儿胡说八道。不过霸王龙当然没有把内心的吐槽说出来。
冯睿像是猜到了霸王龙心中的想法，笑呵呵地说：“怎么，我单方面定情还不行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就对我芳心暗许了？”郑千秋知道冯睿是夸大其词了。如果那个时候便对他种下了情根，后来又怎么会舍得对他动手呢？
冯睿难得扭捏了起来，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问老胡渣：“我们可以照一下吗？”
老胡渣很大方：“随便。”
于是郑千秋和霸王龙负责拿着纸张的两端，冯睿负责照照片。好在拍立得有闪光灯，他们没有必要去找一个亮堂的地方再拍照。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城乡结合部的一处院落前。老胡渣说：“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上锈迹斑斑，铁狮子衔着两个门环，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霸王龙看着稀奇，听着也稀奇：“您这是在敲摩斯密码？”
老胡渣被他逗乐了：“小伙子你电影看多了吧？我这把年纪，脑子不好使，那玩意儿学不会。”
轻轻“咔哒”一声，猫眼被转开，随后，里面传来了声音：“你后面的那几个人是谁？”
老胡渣说：“是驼峰市的挖总。”
“挖总？”对方吃了一惊，“他怎么来了？”
归功于玛拉市的通缉令，如今挖总名动四海，江湖豪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胡渣看了一眼冯睿：“先让人家进来再说吧。”
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
众人落座后，今天正式话题就此开始了。
郑千秋把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郑千秋身上。对方并未对郑千秋的话词产生怀疑，因为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们的线人来报，驼峰市反抗组织确实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挥师西北。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对方针对几个关键问题提出质疑后，便同意了合作。剩下的两个小时里，双方都在商讨郑千秋从驼峰市带来的行动方案。
————
驼峰市
“为什么要让我搬走走？”一个大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菜刀，横眉怒目，脸上横肉抖三抖，让小伙子的心也跟着抖三抖。
看着菜刀的刀刃反射出耀眼的银辉，小伙子心底发怵，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但想到上级吩咐的任务，他鼓起勇气，昂首挺胸，一遍一遍向大妈重复道：“驼峰市已经被我们接管了，这是命令，你必须得服从。”
大妈锐利的嗓音划破了整个楼道的宁静：“什么狗屁命令？跟着你们去玛拉市干啥？我不走，你赶紧滚蛋！”
小伙子苦口婆心地劝道：“您这是有所不知。单凭一个小小驼峰市，根本就养不活上百万居民。以往都是外省往这边输送物资，可是现在人家不送了，您留在这儿，去喝西北风啊？现在管理局走了，过几天我们反抗也扶老携幼走了，到时候驼峰市就是一座鸟不拉屎的鬼城，你说你待在这儿有啥意思啊？”
大妈软硬兼施，做出一副苦相，对小伙子道：“你看，阿姨这把年纪，都可以当你娘了，对不对？阿姨这幅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你就别再为难阿姨了。”
小伙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向着楼上走去，继续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带着数百万市民撤离并不现实，他们只能尽可能带着愿意离开的人离开。至于安土重迁的人，那只能自求多福了。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一尘不染的星空里藏了银河。
小伙子与其他工作人员集合，带着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人上了一辆大巴车，向着驼峰市郊外驶去。
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他回望着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心里默默的说了句，再见。
再回头，浓郁的哀愁与不舍笼罩在心头，久久不肯散去，一如那笼罩在柏油马路上的昏黄街灯。
大巴车、越野车、出租车、小轿车......灰扑扑的车队密如蚂蚁，遍布大漠，将半边沙漠染成灰黑色。
小伙子从其中一辆大巴车上下来，把人员登记信息报给队长，队长把信息汇总起来，交给反抗组织的薛平夜。
薛平夜身旁有两个人，一个人是飞贼落落，另一个是年纪轻轻就谢顶的青年，头上只剩下零零星星枯草一样的几根黄毛。
他姓于，绰号秃子，挖·加迪威龙战队的小子们都叫他于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