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桉丝毫不想领情:“姜姑娘,你不必如此,你这样做对我而言是负担。”
负担两个字砰的刺中了姜珧的心,她站起来,眼睛泛着水光,眼尾也有薄薄一层赤红。
“将军,我只是一介女子,却也知道一言九鼎。你说好早上我如果能起来便教我练武,但是我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你都不在府里。你自己现在茶饭不思,只顾喝酒,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不想理你了。”
说着姜珧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段桉被姜珧突如其来的脾气一惊,如果说上次姜姚只是露出来牙齿,这次应该就是兔子急了咬人了。段桉记忆里姜珧就像一个小兔子,乖顺胆小,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他看了看同样还愣着的采薇,沉声道:“还不去追你家公子?”
采薇忙跑出去追姜姚,赵武也翻身一跃下了楼梯淹没下了人群里。
采薇找到姜姚的时候姜姚正在抽泣,哭得一抽一抽的,泪水糊了一脸,和炉灰混在一起,整张脸都黑成了一团。
好不容易两人走回了将军府,便被后院的守卫以面生为由拦住了。
采薇喊来刘管家,刘管家一看采薇和夫人都是男人装扮,夫人还哭成这样,心里满腹狐疑,赶紧放她们入了府。
采薇重新给姜姚受伤的手上了药,水泡大部分都破裂了,露出红红的血肉:“夫人这几日不要碰水了。”
姜姚点头答应,此时已经洗了澡,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莹白,只是眼睛还有些肿,眼眶周围也是猩红一片。
她任由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对采薇说:“今日你也累了,你先去休息罢,一会煎了药给我送来。”
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
采薇刚出门便被一脸严肃的刘管家叫走了。
“夫人和你今天去哪儿了?”
采薇自觉理亏,把夫人去找将军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刘管家说了。
刘管家气得垂手顿足:“我说你什么好,夫人任性你也跟着她任性?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先通报我,你们两个弱女子在外面,夫人若是出了差错你能负责吗?”
采薇低头听训,不敢回话。
“虽然这次没出什么事,但是罚还是要领的,这个月月钱扣除,去给夫人煎药罢。”
但姜姚其实没有喝到药,她自己抱着枕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姜姚看到段桉有些意外,她穿好鞋,
还没凑近便闻到了段桉身上青楼女子独有的胭脂香气。
段桉凤眼微张:“你在做什么?”
“喝水。”
段桉抬起手,说道:“我帮你倒。”
姜姚冷着脸:“不麻烦。”
也不是姜姚不领情,只是姜姚一想到段桉身上的胭脂味道就别扭,然后越想越别扭,自己心里酸的不行,索性拒绝了段桉,也不想和段桉搭话。
段桉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拿衣服,他想起今天姜姚生气的样子,觉得有些不放心,便进来屋子里,没想到姜姚睡着了,他等姜姚醒过来的时候,也不小心睡着了。
他看着姜姚还泛红的眼窝,例行关心了一下姜姚:“有好好吃药吗?”
姜姚本来不打算回的,但看着段桉好看的眼睛下有一圈青灰,还是忍不住心软了:“有,每天都有喝汤药。”
……
段桉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姜姚眼睛往下一晃看到了段桉收拾的包裹,她立刻想到段桉最近不会回府了,还是忍不住提醒:“将军虽然酒量好,但莫要把酒当水喝了,酒消不了愁的。”
段桉凤眼瞥了一下姜姚,也没答应,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姜姚本来想站起来送一下段桉的,但段桉离开的速度太快,干脆也不站起来了,继续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水。
刘管家觉得最近府里的气氛很奇怪,准确的说,是有些窒息。
将军不回来,夫人也没有过问将军的去处。
夫人现在有空就会安排府里的事宜,也会自觉的吃饭和喝汤药,而将军则是趁着姜姚睡觉的时候回来处理公务。
两个人都在府里,但有意识的互相不碰面。
问了采薇那丫头,采薇非常笼统地说了句将军和夫人吵架了。
对啊,吵架了,他又没瞎,他是想知道为什么吵架了。
姜姚不知道刘管家想了这么多,与其说是生段桉的气,姜姚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明知道没有资格管段桉,但是还是想管。管又管不了,被段桉几句话就吓退了。
距离和段桉争吵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姜姚被烫伤的那只手已经结痂了,而且被段桉打击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她感觉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她有点想见段桉了。
因为上次出府就碰被男人调戏,姜姚有些后怕,她试探着喊了句:“赵副尉在吗?”
赵武从屋顶上跳下来:“但凭夫人吩咐。”
姜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让赵武待在原地不姚走动,自己跑去房间拿了斗笠。
刚走到将军府的后门,赵武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哪?”
姜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出门。”
赵武很快打消了姜姚的想法:“将军吩咐没事不让夫人出门。”
“……”
姜姚退让一步:“那赵副尉知道将军在哪儿吗?”
赵武踟蹰了下,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脸色:“抱歉夫人,将军没让我告诉夫人。”
“……”
这时刘管家也赶到了,劝夫人为了自己的安全不要随意出府。
姜姚在赵武和刘管家的两面夹击下,只好打道回府,回房间睡了个午觉又练了会字。
正当姜姚找不到机会出门的时候,这时刘管家送来了请帖,姜姚一看,一个是来自金市的杨夫人,她的儿子明日足月礼,请她参加;另一个是来自柳府的,请她赏脸过去作画。
姜姚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
“刘管家,柳府请我过去作画,这是将军筵席上代我答应的,我可以出门了罢。”
刘管家:“……”
“将军说的是无事不让我出门,可现在我有事情要出门,也不算违背将军的命令。”
刘管家:“夫人稍候。”
刘管家走到门口,跟柳府来接夫人作画的轿夫说:“夫人回来的时候直接送到将军府,不要在外面逗留。”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钱银子递给了轿夫。
轿夫笑嘻嘻地收下,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罢刘管家,我轿子一刻不停的把将军夫人送回来。”
刘管家这才放下了心,招呼姜姚上了软轿。
抬车的轿夫性子似乎很急,柳府和将军府之间距离不远,从将军府出来后,直行百丈远,途径一个小茶馆,再走半截胡同就到了。
到了柳府后,一个扎着髻丫的丫鬟在前面为姜姚引路,
柳府里面随处可见的是高大的柳树,想是因为柳老爷爱柳的原因。姜姚看着柳树翠绿的柳条枝子直直的插进水里,一阵风拂过,池水被晃得波光粼粼。
再往前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湖,湖水中央是个浮雕精致的小亭子,台阶和栏杆上面雕刻了牡丹花的模样,两边的庭院高低错落,美轮美奂。
姜姚看着一道道葱郁的柳条,不禁感叹好美,怪不得柳姑娘想把这儿的景色永久的留到画中。
那丫鬟把姜姚引到了一座石桥上,桥中央放了一块古董桌子,上面有毛笔和砚台,还有被印章压着的宣纸,丫鬟福下身子行礼,说了句:“将军夫人,到了。”
接着便站在一旁替姜姚研墨,手脚十分利索。
姜姚没有当着外人作画的习惯,婉拒道:“研墨的事让采薇来便可,你有事便去做事罢。”
丫鬟方才徐徐退下。
姜姚铺平画纸,用毛笔在砚台上轻蘸了点墨,然后在宣纸上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手肘微微用力,用褐色青色以及绿色分别画出了石头做的山各式庭院以及一排排的垂柳。
在姜姚还在描绘庭院上的瓦片细节时,两个脚步声踱步过来。
柳刺史用手抚着花白的胡须:“姚儿这丫头画画还是如此有灵气。”
姜姚忙停下笔,弯腰回了礼,谦虚道:“柳老爷谬赞了,姚儿功力尚浅,笔力稚嫩,还需要多练习。”
“欸,这柳树图最忌讳的就是只有形没有意境,你这幅图里面的柳树形态绮丽,自有其柔而不弱坚韧不屈的风骨,是一幅佳作啊。”
柳刺史自己夸完仍觉不够,又拉来冷虔:“冷都尉,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冷虔拱手道:“早就听闻将军夫人画工精湛,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能看到这幅画是冷某的荣幸。”
姜姚忙低头摆手,说自己担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正当姜姚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画下去时,刚刚的丫鬟过来了,跟柳刺史说今天他有个朝中大臣的筵席,柳刺史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柳老爷走后,除了采薇,只剩下了姜姚和冷虔。姜姚其实是有些局促的,她很少和外男呆在一起。
冷虔也看出来了姜姚的紧张,先是夸了她的画,又说道:“主厅里备了些点心,夫人若是画累了可以去尝一下。”
姜姚摇摇头,没话找话道:“柳姑娘呢?”
“她在和刺史夫人在一起看嫁衣。”
姜姚点头,想到段桉应该是想看柳姑娘穿嫁衣夫人样子罢。当时她成亲的时候,段桉挑开她的盖头时一脸冷淡,如果当时是柳姑娘,那他应该是一脸喜色罢。
冷虔看姜姚头上的珠翠跟着姜姚的头晃动,接着姜姚又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听说将军最近一直酗酒?”冷虔把手靠在桥的扶手上,桃花眼看向姜姚。
姜姚抬眼看向冷虔,杏眼里都是震惊,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听到的。
冷虔看着姜姚的神色,忙撇清道:“夫人莫误会,我只是在茶馆碰巧遇到过段将军。”
姜姚嗯了声:“将军可能心情不好罢。”
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冷都尉是在哪个茶馆遇到的蒲寒?”
“就在离柳府不远的地方,出了柳府右拐直行及时丈后,再右拐走几步路便到了,名叫柳汀坊,是一件挺幽雅的酒楼。”
冷虔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牌来,上面画了一些看不出名字的小花:“这个是柳姑娘上次去看花灯时买的,说如果能碰到你让我送你一个。”
……
接过木牌,姜姚心里百味杂陈,想到段桉除了成亲时必要的彩礼外,再也没有送过自己什么东西了。而现在姜姚却收到了情敌送的礼物,不免有些讽刺。
见姜姚收下了,冷虔拱手辞别:“既如此,那冷某就不耽误夫人作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