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第一次随水路提督傅大人出海巡防,就碰上了一场意外。
他在信上说,那天他们碰上了一艘被海匪抢劫的商船,大梁沿海一带海盗匪患向来猖獗,他们在海上居无定所,阵营多又难觅踪迹,难得碰上了一支海盗队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于是水军根据商人们的指认上前追寻,这群海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当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没三两下就落荒而逃。
傅大人下令继续追击,力图直捣这撮海匪的老巢,正巧碰上东瀛的水军,这群海匪以丰厚金银财宝为报酬请求东瀛水军帮助他们阻止我军的追杀。
东瀛水军见利应下,我军交涉无果,双方发生冲突,当时对方有三万军士,六百艘战船,我军只有五千军士,三百艘战船。
傅将军顾念六皇子的安危,想要下令撤军,但被六皇子给阻止了。
六皇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先率领先锋直接撞向敌方战船,经过一番运筹帷幄的苦战,敌方战船尽毁,逃兵四散,我方大获全胜。
姜霓看六皇子信上的描述,都可以想象出他当时在茫茫的大海上,惊涛骇浪中的心血澎湃。
看着六皇子溢出信件的激动,姜霓心道,他这么浪,不知傅将军心脏可好。
同时海上的捷报也快马加鞭地传到了朝廷之中,元和帝是个偏心且护短的人,想到自家孩子一过去就有好消息传来,当真是天佑大梁,不由龙心大悦,当即下令嘉奖了前方战士,明里暗里地在朝中炫耀一番自家孩子的功绩。
有如此好的素材,真可谓是天要助她,姜霓心情也颇好,连夜命人改写头条,还请李元谦就两国之间的历史关系的探讨写了一篇时评文。
别的不说,李元谦能成为国子监祭酒,这文采是没话说的,整篇文深入浅出,鞭辟入里,从唐朝时期分析到了现在,通篇文采斐然地表现了“弹丸小国,不自量力”,看得姜霓是爽快不已。
拥有前世记忆的她,不可避免地先入为主,实在无法对东边的那个岛国产生什么好感。
李祭酒的文章上说,两国的第一次战争可追溯至唐朝时期在朝鲜半岛发生的交战,当时的唐军也是以少胜多,东瀛在那次近距离接触了唐朝的强大后,才派遣大量的遣唐使到长安学习。
看到这,姜霓不由想到了后世日本的明治维新,也是被西方国家的炮火揍了一顿之后进行的。
姜霓对裴晏吐槽道:“你说,这次东瀛那边会不会派什么遣梁使前来金陵呢?”
裴晏挑眉道:“这谁知道呢,不过外邦要派人来学习,想必陛下是欢迎之至的,不过怎么听你的语气,这么嫌弃。”
姜霓诧异道:“是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吗?”
裴晏无语道:“需要找面镜子给你看看吗?”
姜霓:“…这倒也不必。”
这本是姜霓随口的玩笑话,她此时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后竟然成真了。
东瀛政府竟然当真派遣使者带着珍宝来觐见元和帝,提出派遣学子来金陵学习。
彼时的姜霓看着裴晏佩服的目光,一阵唏嘘,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其实吧,这个国家也挺好学的,可为啥每每要在被揍之后才知道上进呢,她也实在是想不通。
此时的姜霓当然不能预料到以后之事,依然在忙活报纸的事。
两天后,《金陵周报》正式发行,先前造的势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金陵周报》分为众多板块,共有三页,覆盖了各种类型的受众,政治时事的板块面向士子们,而竹若先生的文章则极受百姓们的欢迎。
销量目前看来还不错。
姜霓还考虑到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在事先就买通了金陵的几个名嘴,也就是说书先生,在报纸发行后好好发挥他们的长处。
翠凝楼是金陵最大的茶馆,此时人满为患,台上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他就是诨号“黄快嘴”,金陵当红的说书先生。
只见他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摇着折扇,字正腔圆地念了一段浙江水师大捷的报道,紧接着折扇一合,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报纸上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当时那情形可谓是惊险异常,敌我双方那可是六倍的人数差距啊,”黄快嘴拖长腔调,“诸位可知,我军是如何取胜的?”
下面的观众叫道:“你别卖关子了,继续说吧。”
黄快嘴咧嘴一笑:“这位兄台你别急,且听老朽细细道来……海上惊涛拍岸,那浪呀有城墙那么高,风大得能把十头牛给吹走,就在我军进退两难之时,傅大人无可奈何之下,划破手臂,歃血做誓,摆出了召阴阵,你们猜他召来了谁?”
“难不成是天兵天将?”
“不对不对,”黄快嘴摇了摇头,“那神仙岂会管凡人之事,傅将军召来的,正是那前朝的岳爷爷!”
“只见岳爷爷高声道,“且让我助诸君一臂之力”,便附到了睿王殿下的身上,睿王殿下瞬间长出了三头六臂,迎风破浪前去应战敌军,说时迟那时快……”
姜霓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那才是无穷的,其实,百姓们根本就不关心真相到底是如何的,只要大家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
六皇兄回来之后,若是听见自己曾经长过三头六臂,这罪魁祸首还是她,啧,这画面,不敢想。
楼下满堂喝彩,观众纷纷打赏,这预期效果比姜霓想象得还要好,姜霓、裴晏、卫长捷三人在二楼雅间观看,也命随从下去赏了些钱。
裴晏笑嘻嘻道:“看来李大人这回可要失算了。”
卫长捷搭腔道:“七公主可真有商业头脑,要我说呀,读书当真是委屈你了,你要是去经商,定能赚他个盆满钵满。”
裴晏轻轻地踹了一下他的椅子,“你可别教坏我师妹。”
姜霓认真道:“我也这样觉得,有机会我俩合作,到时候天下钱财必将尽入吾彀中。”
卫长捷拊掌道:“好!公主好志气,我俩当真是志向一致啊!”
裴晏在一旁无语望天,这两人当真是一个敢吹,一个敢应。
姜霓转向裴晏,“师兄,春闱马上就要到了,你不是快要下场考试了吗,怎么不好好在家温书,还有空和我们一起来凑热闹。”
大梁的勋贵子弟,是可以凭荫庇入仕的,但这样的一般只能混个闲职,有志气的一般都正儿八经起通过科考入仕。
裴晏懒懒道:“怎么,你担心我落榜?”
“当然了,”姜霓理所当然道,“‘裴世子落榜’这绝对可以上《金陵周报》的头条了,啧,以后你还有脸出门吗?”
裴晏调笑道:“那为了以后能有脸出门见你,怎么也不能给你让我上头条的机会不是。”
这回轮到卫长捷无语望天,三人行,必有一人闪闪发光。
李祭酒听到报纸的销量,不由怔在原地。
仅一天的时间,竟多达数万份,而且还不够卖。姜霓也吃了一惊,受限于技术水平,这报纸的质量和后世完全不可比拟,字迹模糊,印刷不清等几乎是常态。
想来也是新鲜感的由头在里面,日后的销量肯定没有今天这么高,不过就算是这样,利润也十分可观。
李祭酒睁大眼睛道:“这…这怎么可能,这种东西竟会这么受欢迎。”
姜霓轻笑道:“祭酒大人这回可相信学生的判断。”
李祭酒轻咳了一声,“老夫这一把年纪了,竟还没一个小姑娘的眼光好,着实惭愧。”
姜霓慢条斯理道:“所谓术业有专攻,祭酒大人掌管国子监,多年来专注于为学子们传道受业解惑,不知道民众的喜好也是有的。”
李祭酒正想顺着姜霓的台阶下,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话锋一转,得寸进尺道:“不过有位伟人曾经说过,知识分子的眼光要向下看,祭酒大人可要引此事为鉴啊。”
“你…你放肆,你这是在教导本官吗,”李祭酒脸一红,“什么伟人,这句话是哪个伟人说的,分明是你杜撰的吧。”
“谁说的学生不记得了,但绝对不是学生杜撰的。”姜霓信誓旦旦道。
李祭酒也没了脾气,“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本官会向陛下说明为你请功。”
姜霓道:“还是祭酒大人指导有方,还有众学子和先生们的帮忙和配合,学生不敢居功。”
她倒不是过分谦虚,若不是有李元谦在背后支持,光凭她自己一人确实没法完成。
李祭酒这才满意地点头道:“本官会一并上报给陛下,你先下去吧。”
不独自居功,不骄傲自满,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心性,着实难得,难怪孟涟那老东西主动收了她做内门弟子,李元谦心中评价道。
姜霓回宫后,又去找了五皇子。
这回五皇子倒是没把她拦在门外。
五皇子的话本子当然也是拿起黄快嘴的一大重头戏,姜霓绘声绘色地把茶楼的盛况复述给他,“五皇兄,你断的一手好文,你是没看见那说书先生说出“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时台下观众的那抓心挠肝的神情哈哈哈哈。”
五皇子头一次没嫌她聒噪,听她讲完,眼中还微微漏出遗憾。
他故作淡定道:“哦,我知道了。”
姜霓撑着下巴,“唉,光听我说有什么意思,不如下次你亲自去看看,我们一起去。”
五皇子自嘲一声,“算了,我一个废人,去扫什么兴。”
姜霓认真道:“你不是废人。”
五皇子漠然道:“你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吗,你们心里想的不就什么明明白白地写脸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怜悯的眼神,真是虚伪至极。”
姜霓道:“你是瞎了吗,你真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算命?”
“你……”五皇子一噎,“你给我出去。”
“混账东西,你自轻自贱还不许别人说了,你是废人,那别人成什么了,我全须全尾的照样文不成武不就,还不如你一个废人,那我是不是该找根绳子上吊了,省的活在世上浪费空气。”
姜霓说到后面,眼眶倏地红了。
五皇子一愣,声音轻了下来,“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姜霓抓起帕子抹了一把眼睛,“不是你先挑起头的吗?”
五皇子大概从未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掉眼泪,颇有些手足无措,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故意的。
“那个,我道歉行了吧,”五皇子懊恼道,“你别哭了。”
姜霓继续抽抽搭搭道:“你这是诚心向人道歉的态度吗?”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样行了吧。”
姜霓:“那我是废物吗?”
五皇子:“不是。”
姜霓不依不饶道:“那你呢?”
五皇子艰难道:“不……不是。”
看她的样子,大有他敢说“是”,就水漫金山的架势。
姜霓转过身,看着要一副缓缓心神的样子。
她轻轻地揉着刚才被掐青的大腿,好疼呀,她真是太难了。
唉,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她的演技真是愈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