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一开始也是背对着她,忽然就转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和姚兰对上了视线。
他的瞳孔好像忽然放大了似的,眼睛瞬间变得漆黑,直直的望着她,惹得姚兰一瞬间忘记听李豫说的话,愣在那里。
李豫意识到姚兰的愣神,回头望去,看到梁薄点了点头。
梁薄扬了扬下巴,想了想还是拉着身边的女孩儿走到两人面前。
“你们也来了,那个,这是我女朋友张雪瑶,二中的你们应该没见过。雪瑶,打个招呼,我同学李豫和姚兰。”梁薄的视线一直没有接触李豫身边的人,全程和李豫点头和李豫说话。
“我们也来玩的,你好。”李豫礼貌的看着张雪瑶说道,见旁边一直安静看向姚兰,捏了捏她的手。
“你好。李豫,我有点累了,去喝点东西吧。”姚兰淡淡的打了声招呼,挽起李豫的胳膊说道。
“好,那我们先走吧,你们慢玩。”李豫握着姚兰的手,一只手捧着小筐和两人打招呼,一起走向前台。
“要喝奶茶吗?”
“嗯,要,我要全糖的。”姚兰闻言这才仰起头露出笑脸,撒娇道。
“不怕胖了?”李豫好笑的问道。
姚兰忽然跳起来,哀呼道:“李豫!我都忘了这茬了,你干嘛提醒我啊......不管,我今天就要喝全糖的,红豆珍珠奶茶,要加芋泥。”李豫低头狂笑,拽着姚兰去买奶茶。
“她就是那个女孩?”张雪瑶似笑非笑的看着梁薄,打量着他的神情。
“嗯。”梁薄的脸色渐渐阴郁,玩意全无,无奈的转向张雪瑶接着道:
“走吧,继续玩。”
“好,我也想玩这个,你帮我抓吧。”
在电玩城看到梁薄和他的女朋友之后,姚兰就觉得心情很糟,没了继续玩的兴致,拉着李豫出去喝了奶茶,又在周围商场里闲逛了一会儿就各自回了家。
回家躺倒在床上,想起梁薄刚才回过头看到她时的神情,喉咙忽然变得干干的,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到房间。
【刚才你情绪不太对,是不是生病了?】李豫的信息刚巧发了过来,姚兰看的一阵暖心。
【没有,可能上午看书看的太投入,下午有点困了。】
【还是泡一袋板蓝根吧,以防万一。】
【好,我现在就去。】在一起之后姚兰发现,这一世的李豫有的时候温暖贴心的就像一个称职的管家,可能是从小自己照顾自己长大的原因,性格内敛细心,大事小事都能给她提提意见。
姚兰泡好药特意拍照片发给李豫检查,看到李豫回复的OK手势,这才笑着喝掉。
喝了药姚兰裹紧被子,可能真是生病了,躺下去之后脑袋发沉发昏,眼前一片朦胧,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姚兰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前世自己倒在客厅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她家阿姨,早上一进门就听到里屋小孩儿歇斯底里狂哭的声音,疑惑的匆匆走进客厅看到不省人事的姚兰,连忙去扶,刚碰到姚兰的身体就被异常的温度吓得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起来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李豫和姚兰的爸妈赶了过来,身后是医护人员急匆匆的进门,检查了一通之后朝着三人摇了摇头。
姚兰的身体被放在床上,因为死于突发心脏疾病,所以脸色并不好,并不像安然沉睡的样子。
亲眼看到自己非正常的样子,姚兰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和诡异的感觉,她开始恍惚到底哪个人生才是真实存在的。之前的二十七年是十七岁的姚兰做的梦,还是二十七岁的姚兰在临死前做了个回到过去的梦?
爸妈悲痛的样子让姚兰在睡梦中也直流眼泪不忍再看,谁能想到呢,看起来那么健康年轻的人竟然会猝死在自己家里。
李豫的脸色也不好,他的脸变得煞白,毫无血色,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捂脸,不知在想什么。
姚兰重生之后最放不下的还是女儿,虽然作为一个母亲满打满算才不到三年,可只有孩子才是她完完整整拥有的存在,有了孩子之后她把所有的精力和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小小的人身上。
她很担心自己走了之后女儿会过寄人篱下遭白眼的生活,她怕李豫会和姜璐在一起,都说孩子有了后妈亲爸变后爸。她在的时候就不见李豫对女儿多上心,她不在了,肯定更不会好好管孩子了。
看着脸颊上仍挂着泪珠窝在阿姨怀里吃奶糊糊的女儿,姚兰心疼的无以复加,她此刻才深刻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后悔,她不该在和李豫吵架吵到心痛之后没有在意,没有及时就医,任由自己全无意识的倒下去,就这么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到她的女儿,再也无法打开双臂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念之间,天地都换了个位置。
转眼场景模糊,再次清明时眼前的场景是她的葬礼。
许多年不见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葬礼上,大家三两成对,望着不远处偌大的黑白照片里笑的恬静优雅的姚兰,纷纷小声说起自己与逝者的小故事。
有几个高中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女生围绕在她父母身边,安慰着老人,一起低声哭泣。
两三天的时间,很多人来不及从所在的城市赶来,所以整个葬礼还是比较冷清安静,姚兰看着零星的人群,找李豫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姚兰的爸爸妈妈把孩子暂时托付给别人,神情肃穆的朝门外移动,来访的客人则留在原地,姚兰看了眼墙上的行程表,明白她的身体要被火化了......
她停在原地,不敢跟上去,可在楼道里她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一个身影。
‘梁薄?’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怎么会在这里?
好奇心趋势的她不得不跟上前,一探究竟。
工作人员递了个同意书给她爸爸签字,两个老人顿时又湿了眼眶,手指颤抖着怎么也签不下去,一旁的梁薄接过那个夹子和她父母说了句什么,换来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陷入震惊。
然后梁薄就在那张纸上郑重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姚兰刚纳闷他说了什么话,把自己的父母吓得够呛,就见那边的工作人员把她的‘身体’从冰棺中拉了出来,姚兰心里一颤,连忙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终于又睁开眼睛,看到梁薄弯了腰深深吻在她头顶的那层胶皮袋子上。
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撼瞬间把她紧紧裹住,她被眼前既深情又诡异的画面惊得失了神,脸上忽然一热,她感觉到自己在睡梦中流了泪。
“梁薄......别这样。”她想伸手去扶他起来。
梁薄再次起身时满眼都是血色,他和她的父母看着她的‘尸身’被推进去,都没再说一句话,深深地看着,在心里和她告别。
妈妈在火苗越跳越高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哭了出来,一口气提不上来哭晕了过去,两个男人忙把姚母搀了出去。
梁薄没再让姚父进去,时间一到工作人员捧着骨灰盒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低头盯着手上的盒子,好像被时间冻住了一样,很久都没有动一下。然后,就在工作人员都走干净了之后,他缓缓的打开了那个盒子。姚兰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动也不敢动。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轻轻拈起一撮骨灰,放到那个小盒子里,盖上盖子无比珍重的握在手心里,闭上了眼睛。
下午,一行人来到陵园,把她安葬在一角偏僻幽静的位置,她的一生就算告一段落了。
全程她并没有看到李豫的身影,反而是梁薄从早忙到晚上,把二老和她的女儿送回了家,自己则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到家。
不知道为什么姚兰就想跟着她,想看看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梁薄的房子不算小,灰白色的装修风格,加上一个人住家居也不多显得格外空旷,他进了屋没有急着开灯,借着窗外隐约的光亮走进屋里,脱下外套的时候想起什么,从内兜里拿出装着骨灰的盒子握在手里,倚着墙缓缓坐了下去,脸埋在两腿间。
良久之后,姚兰才看到他的双肩剧烈的颤抖着,她这才意识到梁薄哭了。
白天面对着她的父母,她的女儿,一杆子老同学他都表现的格外冷静从容,这会儿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姚兰看着梁薄隐忍痛哭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酸,疼,还有深深无解的困惑。
早上醒来姚兰觉得脸颊紧绷,看了镜子发现自己满脸的泪痕,估计是哭了一夜,眼皮也有点发沉。
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弥漫在心间,让她一整天都蔫蔫的,干什么都提不上兴致。教室里再次看到梁薄青涩充满朝气的脸庞,她有些感激的朝他笑了笑。
谢谢他,替她站在爸妈的身边,接了她的骨灰,在她人生的最后送了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