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两大碗炒面,又喝了一瓶汽水,再把冰箱里剩的蛋糕解决掉了,张良汉勉强算是饱了。
二十来岁正是要用力气的年纪,所以再怎么吃也不嫌多。程问喜铺垫了许久,最后还是在张良吃完饭以后说出来了。
他说他想要去读大学,他说他还想要一万块。但是他其实更想要的是一份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生活环境。
自从进城到了现在,张良汉总算是看明白了。
于是当天晚上两个人明明没有吵架,却因为钱的事情很明显的产生了一些看不见的隔阂。第二天一早张良汉起来给他做了早饭,做完还不到八点,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起来没?”做完饭后便很耐心的进屋去找老婆聊聊,想趁着还没有真正的大吵起来,赶紧先安抚几句,“还睡?”
程问喜半眯着眼,想睁也睁不开。因为他昨天伤心到了半夜一点,身心都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张良汉批评他了,说他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做事总不切实际。
“一万,真不是小数,你再给我些时间行吗?等我攒攒……反正大学又不会跑,想上啥时候不能上啊?你说呢?”
程问喜说不出话,无力的伸个懒腰。他瘫在床上衣衫不整的露出胳膊,张良汉抓着他的小手亲了几口,“老公还得出去挣钱呢,你赶快起来吧,别磨蹭了。”
他还想在上班之前跟老婆温存一下,于是就催促着程问喜起床洗漱。
程问喜爬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昨天他跟着郑辉兄妹俩绕着学校走了一圈,今天好像又有些肿了,便把一只脚伸进张良汉怀里,迷糊说道,“脚没醒……”
“晚上回来再帮你揉,你最近真是越来越金贵了。泥巴捏的吗?还是水做的?怎么动不动就肿?”
他用手揉了揉程问喜的小腿,然后把他从床上抻起来,“警告你,别再跟我发脾气,说了不许就是不许,再等一年,等钱攒够了就送你去上学。”
扪心自问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真的是在用生命和老婆讲道理,每天累死累活的,挣那三瓜俩枣还不够生活,明明已经在奋斗的路上,老婆却还是很不理解他。
张良汉不想把话说得太重,所以,他就只能先埋头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先处理好。
可是程问喜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抿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我自己吃,你先走吧。”
又躺回去。
“现在咱家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犟呢?”
“……”他真的没有在犟,只是觉得好累罢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一走路就会水肿,而且两只脚和胳膊尤其明显,第二天怎么都消不下去,要过很久才能恢复,至少睡一晚上,还必须要按摩一下。
程问喜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脚,有些不高兴的皱眉说道,“为什么不让我借钱?”
昨天明明郑辉都答应他了,就在张良汉回来之前,两个人在电话里商量得好好的。
郑辉打电话来告诉他说上学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甚至还提前在电话里预判到了两个人即将爆发的争吵。他说要是张良汉那边为难的话,他可以先借一点,反正现在手头还有闲钱,也不会着急让他们还的。要是没钱头几个月就随便给他几百,等到有钱了,再慢慢还也不迟。
而且他还不收取任何费用,就连银行扶贫放贷的那种百分之零点几的利息都不收一毛,完完全全是看在过去同窗的份上,然后就是看在程问喜这支天生的潜力股份上。
他这番话一说完,张良汉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股郁结在心里的气又上来了,于是就干净深呼吸一口,生怕自己没忍住又要吵架。
“到底为什么不能借啊,你说……”
他还在纠缠不休,张良汉已经没话说了。他就是不想到处借钱,尤其还是问老婆的旧情人借。
“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起来吃饭。”
这回他可不想再忍了,直接把程问喜从被窝里面扛起来就走。
他们今天吃饭终于开始自己做了。这两天他不仅找到了工作,也开始往家里布置粮油。米面什么的都买好了,蔬菜水果也添置了一些。
眼看着生活蒸蒸日上,忙不迭又给他捅出来那么大一个幺蛾子。
张良汉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不得不怀疑起郑辉的良苦用心。
他明明知道自己家里是个啥情况还要再掺和一脚,明明知道程问喜已经结婚了还要故作聪明,明明已经那么多年不联系了还要突然蹿出来跟人再续前缘,这么能恶心人的男娃子,张良汉人生真是头一次见。
“我让你吃饭,听不懂啊?”
他就这样抓着勺子搅来搅去,稀饭也不吃,馒头也不吃。
“太烫了……”
程问喜被他一吼,眼睛里面立刻续上一咪咪眼泪,朦朦胧胧的表现出与世隔绝的无辜和可怜,很会演,不过这里头也有他老公长期溺爱和娇惯的功劳。
“坐过来,我给你吹。”
他伸手把程问喜的碗扥在桌上,强忍着难言的怒火,可是“哐当”一声瓷碗落桌,稀饭都撒出来了。
这就说明他确实是生气的,程问喜先是被他吼了,然后又被他瞪了。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虽然令人心里不安,可是程问喜平时似乎也没有这么脆弱……
今天早晨他一醒来就觉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懒惰,莫名其妙的委屈。
不过虽然他勉强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了,却分不出到底因为什么。
他本不想这么柔弱,甚至大可以强硬起来,拿自己已经在杂志上发表的说事,反正都已经出版了嘛,再不济他就用自己的稿费来交学费。
可是就是觉得委屈,两条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不准哭。”张良汉咬牙切齿的搂着他喂饭,用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拧过来,另一只手举着勺子伸进他嘴里,“说了不借就是不借。”
就是不借,打死他也不借。
暂且不说他父亲程向忠借钱的前车之鉴,就说这个郑辉,很显然也是没安好心。
勉强喂了几口饭张良汉停下来,用手抹干净他脸上的眼泪,心里涩涩发苦,“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听不懂人话了?是我对你太好,所以你觉得想干啥都无所谓了?”
“……”他就只是想先借一点钱读书而已,又不是要杀人放火。
在他大大的眼睛里张良汉看到了叛逆,于是又谈一口气,试图继续跟他讲大道理,“那个郑辉喜欢你,你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也没见得他掉一块肉。程问喜紧抿着嘴,不让他亲。
“今天你跟他借一万,明天他就给你送两万,糖衣炮弹就是这么来的,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你又不是第一天接触这个,难道你也想像你爸那样就好了?天天被高利贷追着打?”
“他说了不要利息……”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长脑子?”
“人家都说了会给我们写借条的,白纸黑字,不坑你。”
“你就装吧,继续装,装看不见他对你好,早晚有一天他会得寸进尺,到那时候我他妈亲自给你们俩写祝词!非要借就立马滚!老子这个绿帽子一天也戴不下去了!!”
他还是头一回在程问喜面前发那么大火,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但是程问喜也没别的好处,确实是心大,于是就忍住了害怕继续说道,“他就是喜欢我,有什么办法?那你不也我喜欢我吗?”
“你他妈还有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现在这个机会明明就很合适。我现在拿着钱去补课,今年九月就能读书,然后呢,最迟我们明年就能把钱还给他,我读书的时候也可以写,昨天那个编辑还打电话来恭喜我呢,说还想和我聊聊,这样我不是也挣钱了吗?你凶什么?”
他这会儿又不哭了,句句话都说的在理,好像忽然就变成了福尔摩斯,逻辑思维极其缜密。
张良汉扶额,气得坐到了沙发里去,“等你挣钱,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你怎么老是不相信我?”
“你要我拿什么相信你?”
“我从来都不骗人啊。”
“……”彻底对他没话说了,张良汉有些无力地摆摆手,“那你就去吧,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