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跟王京说一声,你倒好,一出校门扭头就走。”
驾驶座上的男人大夏天穿得严严实实,衬衫西裤包裹起一把好身材,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也不嫌热。
唐虞从后视镜里瞟着,漫不经心地应:“没看到消息嘛。”
没看到消息看不到车?
贺衍对唐虞的心思门儿清,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喝酒了?”
“昂,没多少。”唐虞扯开校服polo衫唯二的两颗扣子,故意道:“您说我这酒量是遗传的谁啊,干爹?”
“梅泠吧。”贺衍笑笑,直接把他亲妈扯出来,顺手按下副驾驶那边的车窗给人通风。
唐虞轻嗤了一声,反正不会是他那位三杯倒的亲爹就是了。
夏末半凉微燥的风吹进来,中和了车内空调的冷气儿,唐虞眯起眼睛,仅剩的一点微醺逐渐散去。
贺家在市郊的别墅区,离市中心有一定距离,一路开过来唐虞昏昏欲睡。
开进后院停好车,贺衍体贴地给人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到了,回屋再睡。”
唐虞眯瞪着眼下车,一只巨型阿拉斯加从花丛里扑出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百福!我的花——”
大狗紧急刹车,委委屈屈地乖乖走小路过来,前身立起趴到唐虞身上求抱抱。
唐虞刚睡醒身上肌肉还软着,差点被上百公斤的巨型犬扑倒,被贺衍从背后拦了一下,赶紧搂住大狗一顿搓把:“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穿过打理精致的花园,唐虞一路检查确认自己的宝贝花们没有被狗子糟蹋,进门还是把百福一顿数落。
唐虞冲了个凉,换上长t恤和大裤衩窝进豆袋,阿拉斯加耷拉着脑袋,乖乖趴在阳台边给人当脚垫。
贺衍冲了一杯蜂蜜水递过来,唐虞表面淡定接过一大口干掉半杯,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又被家居服严密包裹的男人,微微眯起的双眼暴露内心愉悦。
“啊,舒坦。”
唐虞坐在阳光的分界线上,半边身子躲在阴影里,光着脚踩踩狗子的软毛,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窝着玩手机。
贺衍则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剩下的工作。
唐虞和他搁着几米远,喝完蜂蜜水,支着脑袋打量人:“爹啊,您中午怎么吃的?”
贺衍目光停留在笔记本屏幕上:“公司食堂。”
“啊呀。”唐虞捧脸心疼状:“都怪我,不该去聚餐的。”
贺衍终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别贫。”
唐虞嘿嘿一笑,又玩了会儿手机,眼见阳台上花花草草影子越拉越长,终于从豆袋和狗身上爬起来,几步溜到贺衍身边坐下,毫无顾忌地看向电脑屏幕。
几分不太重要的文件,还有微信界面,助理发来的日程表。
“歇会儿再搞。”
唐虞把贺衍手从键盘上拿开,贺衍顺势往后靠上沙发微阖双目。
唐虞看了眼那碍事的电脑,干脆上手一键保存后丢到一旁。
这动作太熟练了,贺衍懒得管他:“下周什么安排?”
唐虞整个人瘫了下去,脑袋往干爹肩膀上一搭,整个人懒洋洋的:“明晚肖二组了个局;跟谈檀他们约了打球。”
这时手机又振了一下,唐虞看了一眼:“哦,还有,唐总喊我回家吃饭。”
贺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手机一眼。
唐文钧:【至焜后天回国,下周六家庭聚餐@全体成员】
唐文钧,唐虞的父亲。
贺衍意味不明地一笑:“要安排你大哥进公司了。”
“国外混不下去了呗。”唐虞也笑了,“挺好的,省得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
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唐虞打了个第n个哈欠。中午没睡,这会儿加上酒后的困意彻底反上来了,整个人彻底靠在贺衍和沙发形成的缝隙里,“我眯一会儿。”
“嗯。”
贺衍这个时间段是睡不着的,闭目养神了几分钟,感觉到肩膀上一颗脑袋越来越沉,最后彻底埋进了他颈窝里,发丝混着均匀的呼吸扫在皮肤上。
睡得倒快。
贺衍垂眸,一颗脑袋近在咫尺。头发好像又有些长了,没有刚剪完头那么硬得戳人;睫毛安静地垂着,睡得很乖。
就是那大了不止两码的t恤不太听话,被蹭得漏出锁骨和半个肩膀。
贺衍伸手想给人拉一拉,结果刚一扯领口,一块玉掉了出来。
贺衍略微一怔,顺手捞起来看了一眼。
糖白沁色的玉雕得古朴。
多年过去,挂脖的绳都被磨损了不少,这玉却还是那般温润,甚至被人养得更加细腻,泛着微光。
贺衍盯着它出了神。
“看什么呢?爹。”
一只手伸过来把绳一拽,那玉转眼又藏进领口。
唐虞脑袋还靠在那没动,眨巴了两下双眼,声音低哑:“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贺衍不答:“醒了?”
“昂。”唐虞坐起来活动活动脑袋,没一会儿半边身子又顺着贺衍胳膊滑了下去,手随意勾着脖子上的绳,揪着话题不放:“还没说,趁我睡觉干嘛呢?”
贺衍忍不住笑了笑。
唐虞隔着t恤布料捏了捏那块玉,儿时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唐文钧领着幼年的唐虞来贺家认干亲,那是唐虞第一次见到贺衍。
走完流程,唐虞乖乖喊:“干爹。”
贺衍掏出一块玉,弯腰系在小唐虞的脖子上,揉了揉小孩脑袋。
那是年轻时的贺衍,风华正茂气质卓然,待人接物却已然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冷静。
明明面上没有笑容,唐虞却并不怕他。
那玉紧贴着胸膛,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十年岁月。
就唐虞思绪纷飞的几秒,贺衍忽然把被压着的那只胳膊拔了出来,伸手从唐虞背后绕过去搭在沙发靠背上。
唐虞吃了一惊,这个动作实在很像要把他揽进怀里。
接下来更让他吃惊的是,贺衍搭在后面的那只手直接从他衣领里伸了进去——
在唐虞炸毛之前准确捏住那块玉抽出手来。
唐虞猛地扭头看向贺衍,这距离太近了,他甚至没办法双目聚焦。前胸到锁骨那片儿的皮肤还残留着贺衍指尖划过的触感,让人汗毛直竖。
贺衍却没和唐虞对视,目光就这么越过怀中人近在咫尺的脸落在自己手中那玉上,仿佛非要盯出什么名堂。
秒针走过了几格,唐虞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后颈皮肤好像把贺衍手臂肌肉轮廓都拓印了个清楚,终于忍不住要躲:“到底怎么了?”
贺衍在唐虞躲开之前迅速揽了他一下,体贴地把玉给人塞回去,拍拍肩膀,又顺势揉揉脑袋,这一系列动作完了之后:“没什么。”
“?”唐虞一边眉毛狠狠挑了一下,刚醒来实在难以马上消化一连串的惊吓和疑惑,正欲追问——
“贺先生。咦,小虞也回来啦。”
家政阿姨步伐轻巧地从二楼下来了,“二位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衍冲阿姨点点头,胳膊早就在被注意到之前收回得规规矩矩:“我都行。”
——如果谈檀在这,一定能发现唐虞从干爹那学的口头禅显然不止一个。
唐虞听了忍不住另一边眉毛又狠狠挑起:“芸姨,做点儿清淡的,我怕不是要上火。”
“怕上火就少出去吃什么烧烤啊。”张芸无奈,“给你熬个绿豆粥吧。”
唐虞无语,在张芸走进厨房的瞬间转头看贺衍,但这人已经再度打开了笔电——显然是不打算做出任何解释了。
“嘁。”
唐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拉开北面玻璃门游泳去了。
别墅北面是巨大的游泳池。
临近傍晚天气终于凉爽下来,唐虞埋头游了几个来回,便放松身体躺在水面上飘着,睁眼看着满天红霞。
夕阳渐渐沉下去,天空被高积云铺满,呈现从橙红到绛紫的过渡,像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让人沉醉。
随便吧。
唐虞眨眨眼,放任自己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淹没。
就在这时,三楼书房的灯亮起,衬得天色一下子昏暗了。
唐虞知道贺衍回书房了。如果不是他在,那人可能会在书房呆一整天——不,可能干脆就去公司了。
巨大的水面上,赤条条的少年翻了个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贺衍站在窗边,抱臂垂眸,一张不见情绪的面孔隐去所有。
“小虞,吃饭啦——”
“来了,芸姨!”
饭桌上,贺衍看了一眼唐虞,那人随意裹着条浴袍,慢悠悠舀粥喝,发梢居然还在滴水:“等会把头发吹干。”
唐虞笑嘻嘻地应了。
吃完饭贺衍又有个临时会议,唐虞跑到放映厅看电影。
电影放了一半,看表10点多,估摸着贺总该结束了,唐虞掐掉墙上鬼哭狼嚎的红衣女子,抱着个枕头去敲书房门。
贺衍刚好合上电脑,转头看向门口一脸困意的男生:“?”
“看完鬼片,一个人睡害怕。”唐虞随口胡扯,眼神在假装犯困的缝隙里看贺衍。
贺总在家办公有时会戴副平光镜防辐射——比如现在。眼镜中和了原本硬朗的面部轮廓,此刻的贺衍有一种温文尔雅或者说斯文败类的气质。
贺衍也不戳穿他:“去我房间。”
唐虞嘿嘿一笑,抱着枕头溜进主卧,一下蹦到床上。
唐虞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呼吸间是贺家惯用的淡淡香氛,本质和他房间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好像就是更好闻些。
有时候,关于“17岁快要18的男孩子还要和爸爸而且居然不是亲爹而是干爹一起睡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想法也会从唐虞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安逸的现状很快便会让他选择性地将不愉快的问题抛之脑后。
贺衍洗漱完,唐虞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亮着一盏小夜灯,留给贺衍一个背影,卷着一角被子躺得很乖。
贺衍手指插进唐虞发间理两下,确认发根是干燥的。唐虞被顺毛顺得舒服,睁开半只眼皮,含含糊糊:“吹了…”
“嗯,睡吧。”贺衍把被子给人重新盖好,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