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你怎么说的？虞弟弟，你快讲嘛。”
女助理还没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忽然一下子安静了，原本小声聊天的员工都噤了声，显得她这句话在偌大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直到她拨弄着一缕卷发，微红着脸抬头看向唐虞——只见桌对面的少年仰起头，视线越过她落在后方，笑着说：
“开完会啦？干爹。”
女助理愣住了，下意识扭头，然后就对上了贺衍面无表情的脸。
“贺…贺总…”女助理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踉跄地站起来，高跟鞋扭了一下差点摔倒，唐虞眼疾手快越过桌面拽住了她胳膊。
“小心点儿啊，受伤了我干爹还要给你付医药费呢。”唐虞松开女孩胳膊，懒洋洋地说。
此刻女助理已经无心思考唐小少爷冰山般急转直下的态度和语气了，她看到了贺衍身后的成熟女性，声音开始颤抖：“文姐…”
“怎么回事？”贺衍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总助文心脸色黑如锅底，朝贺衍低声道歉：“对不起，贺总，是我的失职。”
“贺总！对不起，我只是带小少爷来吃点东西，小少爷没吃晚饭肚子饿了…”女助理慌忙解释，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唐虞靠在墙边静静看戏。
贺衍不动声色地看了唐虞一眼。
女助理一边解释一边已经开始抽泣，唐虞察觉到贺衍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眨了眨眼。
贺衍挑起一边眉毛。
俩人眉来眼去了一会儿，女助理已经哭着要扑向唐虞：“小少爷！小少爷，你帮我说句话…呜…你知道我只是好心…”
贺衍终于开口了：“小虞过来。文心，你处理好。”
文心点头应是，唐虞长腿一迈躲开女助理的长指甲，跟上贺衍出了餐厅。
“吃饱了没？”等着电梯，贺衍问唐虞。
唐虞摇摇头：“光顾着套话了。”
贺衍笑了笑：“还吃吗？”
唐虞又摇摇头：“想回家吃。”
“好。”
贺衍给王京打了个电话。
两人乘电梯到地下车库，铁灰色suv亮了亮灯。
坐进车后排，贺衍升起挡板，扭过头来看着唐虞问：“她怎么得罪你了？”
唐虞嗤笑一声：“想当我小妈算不算？”
贺衍看着他说：“我看她是更想当我儿媳。”
“…咳。”唐虞有一瞬间的尴尬，马上说：“反正她就是心思不单纯！”
贺衍无语，伸手揉乱了唐虞一头毛，淡声道：“以后少勾搭我的员工。”
唐虞立刻反唇相讥：“那干爹您也收收您无处安放的魅力。”
“少贫。”贺衍揉脑袋的手顺着发丝下去捏了捏唐虞后颈，唐虞瑟缩了一下，咕哝了一句什么。
贺衍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唐虞扭头背对着他不爽道，“就是您真要给我找干妈的话也别太不讲究。”
哪来这么大脾气。
贺衍无奈，伸手把人脑袋扭回来面对面，认真地说：“谁说我要给你找干妈了？”
唐虞瞪大眼睛：“怎么，你不结婚？”
“我不结婚。”
唐虞愣住了。
车逐渐驶入市郊，暮色沉沉，窗外的树影后退得迅速而无声。
他承认，他想到了唐文钧的话，想到了那些贺衍曾经的绯闻，藏在心底的困惑他没忍住就脱口而出了。
他也没预想过贺衍的回答。
他好像又回到了开学前的那一晚。
心脏咚咚咚好像要敲碎他的胸膛。
“到了，老板。”
suv稳稳停在家门口，王京敲了敲车窗。
过了几秒钟，贺衍打开了车门，父子俩相继无言下车。王京有些纳罕却也不多问，打了招呼便去停车了。
贺衍走在后面，看着少年匆匆进门，顾不上安慰百福便去和张芸撒娇抱怨公司食堂多么难吃，说着夜宵想吃的菜式。
张芸招架不及，只匆匆叫了一声“贺总”边被唐虞连哄带催地进了厨房。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时让你来尝尝味道都懒，今天倒有兴致来帮忙？”
“芸姨，我饿了嘛！”唐虞在一旁帮着切菜，好像真的饿了一天一样，“我帮您，您轻松点儿，我也能早点开饭是不。”
饭桌上，张芸心思细腻地察觉到了什么，上菜时笑着跟贺衍说：“小虞手脚麻利得很啊，这可不能天天来啊，不然我岂不是被迫提前退休。”
“芸姨，你太夸张了。”唐虞无奈。
吃完晚饭，贺衍却没有进书房。
唐虞在客厅看电视，诧异地看着贺衍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游泳吗？”贺衍问。
唐虞摇头：“才吃完饭。”
贺衍没再说话。
看了一会儿肥皂剧，唐虞实在受不了了，瞅着张芸在厨房收拾碗筷，在电视上男女主争吵的声音中歪过头，靠近贺衍小声说：“爹，你说你不结婚，是不想结婚，还是…”
看着贺衍没有接话的意思，唐虞只能说了下去：“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结婚？”
“有区别吗？”贺衍平静道。
“当然有区别。”唐虞忍不住说，“如果是因为某些原因…那是什么原因呢？如果可以解决…”
贺衍正要说什么，唐虞又很快地说：“虽然这么说有点大言不惭——我不希望这个原因是我。”
贺衍看着唐虞的眼睛，少年却没有和他对视，低垂的眼睫很长，极轻微地颤动着。
贺衍移开了视线，斟酌了一下说：“我年轻的时候，其实有过很多段感情。”
唐虞愣了一下。贺衍似乎从未提起过他的曾经。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贺衍平静地陈述，“你知道，我高一就是在一中读的，就是在你现在在的1班。”
唐虞点点头，他就是因为贺衍，才非要进一中。
“高二，我父母就送我去Y国留学了。”贺衍说，“基本都是留学期间的事了，那时候年轻，精力旺盛，学校课业又轻松，很容易开启恋情。我不记得我谈了几段了，最长可能也不超过一年…男女都有。”
听到这，唐虞微怔。
他想起了林哲。
但是贺衍很快继续说：“直到我父母去世，我发现我很难再接受新的感情了。
“工作是一方面，那时我马上辍学回国，处理我父母的后事，还有公司的事情，完全没有时间想这些。”
“另一方面是？”唐虞问。
“另一方面…”贺衍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或者组织语言，“那几年经历的那些事，让我从性格到观念都改变了太多，很难再去接纳新的人侵入我的生活了。”
“啊。”唐虞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已经和好开始疯狂接吻了，唐虞看了一眼电视，下意识说：
“你不会有性需求吗？”
唐虞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贺衍却很淡定地回答：“刚开始那几年，压力大的时候会找人解决。”
那后来呢？唐虞有点想问，为什么从他有印象以来，就没见过贺衍身边有人？
但是张芸已经打扫完厨房出来了，唐虞只好闭嘴。
迷瞪着眼看了一会儿电视，唐虞终于坐不下去了，站起来说：“去游泳！”
贺衍说：“好。”
夜晚的水有点凉，入水瞬间唐虞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贺衍在岸上热身，唐虞一边缓慢拨水一边看着贺衍。
宽肩窄腰，胸肌，腹肌，人鱼线…再到下面泳裤包裹的部分，唐虞忍不住想，这怎么可能没有需求？
等贺衍也下水，两人并驾齐驱冲了出去。
唐虞的游泳是贺衍手把手教的，两人伸出胳膊的角度和扭头的姿态都一模一样，泳池灯光闪烁中浪花以同样的频率起舞，仿佛一场精心彩排的表演赛。
游了两个来回，唐虞忽然停住了，在水里挣了一下。
贺衍惯性带动下游出去几米，马上调头回来，精准地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蹬了几下带上岸。
“…抽筋了。”唐虞咳出两口水，两手掰着左脚底心。
贺衍没说什么，直接把唐虞左脚抱在腿上，一手按摩脚底另一手交叉分握住五根脚趾轻掰。
没几分钟，唐虞脚就恢复了。
贺衍拍拍他小腿：“下次岸上热身。”
唐虞点点头，把脚抽了回来。脚趾间好像还残留了贺衍掌心的热度，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还游吗？”
“你游吧，我坐一会儿。”
贺衍用浴巾把人裹住：“擦干，别感冒。”
唐虞披着浴巾坐在岸上，看着贺衍一个人在泳池里不知疲倦地游动。
贺衍的精力还是那样令人吃惊，不知游了多久，那道身影依然保持着最开始的速度。
岸上呆了一会儿，唐虞跳下水加入了他。
晚上，唐虞盘腿坐在床上，贺衍照例伸过一只手来五指插进他发间梳了两下。
气氛太舒服，唐虞把之前的疑问问出了口：“爹，你这几年为什么没再找？”
贺衍疑惑地看他。
唐虞乐了一下，说得更清楚了些：“床伴。”
贺衍笑了笑，挑起一边眉毛：“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唐虞不爽，学着他挑了挑眉：“我就是知道。”
贺衍想了想，说：“可能没那么大压力了吧，也可能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唐虞盯着他，问：“不是因为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如果贺衍说是，他不会开心，如果说不是，他好像也不会开心。
贺衍看着他说：“你是我习惯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