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上了我弟 > 第三章
    临近中午,太阳散落下的光芒愈发灼热,小镇上的居民早早回家做晌午饭,偶尔在一两个树荫下还能瞅见几个老年人费力地扇着蒲叶扇,一旁躺卧的小土狗耷拉着耳朵,不住的吐舌头。车子驶入小镇通往乡间小路上,路上铺着零零星星的石子,车滚轮压在上面,时不时发出嘎嘣的响声。

    秋雨他们现在前往的地方是秋雨的爷爷秋学义,早年在家乡设计的一栋乡间别墅。

    秋学义是国内颇负盛名的建筑师,C市着名的地标建筑“变”就是秋学义设计的。上个世纪“变”刚建成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不少人管这种融合了中式传统元素和现代化理念的建筑叫杂种。再加上当时环境有些复杂,秋学义还背上了崇洋媚外的骂名。

    直到后来,形势有所好转,当地企业在传统技艺的基础上加入现代化的创新,使得C市的经济发展迎来了黄金时期。不知道是哪个记者,在报道C市经济发展的时候,用了秋学义设计的“变”来做比,称赞C市的企业就像这“变”一样,守正创新,在传统技术基础上翻起新世纪的浪花。这篇报道因其角度颇具创新性,文风跳脱出过去的口号风,后来获得了不少新闻类的奖项,一时之间成为了宣传经济发展的典范。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秋学义设计的“变”从“不伦不类”转身跃为C市的地标建筑,秋学义自己也是各种荣誉加身,不过秋学义拒绝了所有奖项,并借一次直播采访宣布退出建筑界,当时无人不惊,无人不叹。

    秋学义两个儿子,一个从商,一个从政,无一人踏入建筑行业,慢慢的,秋家在建筑圈逐渐销声匿迹,但秋学义曾经设计的各种建筑,随着时间的积淀,愈加熠熠生辉。

    秋学义还在世的时候,每逢夏季和冬季,就会和秋奶奶一起来这儿消遣时光。大概五年前,秋学义突发脑溢血驾鹤归西,秋奶奶消沉了三四年,直到去年,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些,重新回到这个满眼皆是回忆的故地,她不忍心让秋爷爷心爱的土地失去人烟。

    “小雨,醒醒,我们快到了。”临近别墅的大门,秋建泽轻声呼喊。

    秋雨睡的并不踏实,听见爸爸的声音,便醒了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建筑,好像好几年前来过这儿。

    张阿姨打开了别墅的大门,亲切地和秋建泽打招呼:“建泽来了!”

    秋建泽也亲切地回笑过去,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张阿姨,陪着秋家走过了大半辈子,虽然她和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早已是秋家的一员。

    “小雨,一会而记得跟奶奶,张阿姨问好。”秋建泽停好车,嘱咐道。

    “好的。”秋雨点点头。

    他们走进屋内,张阿姨早已在厨房忙活起来,秋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秋雨他们,放下手中的书,亲切地点头示意:“来了。”

    秋建泽“嗯”了一声,眉头间是掩抑不住的疲惫。

    秋奶奶尽收眼底,但她什么也没过问,只是嘱咐:“先上楼休息会儿,吃饭了我们喊你。”

    秋建泽点了点头。

    “来雨儿,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有。”秋奶奶张开着手笑盈盈。

    秋雨走上去,乖巧地应道:“奶奶好。”

    秋奶奶年近七十,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除去眼睛有些花,身体硬朗得很。

    秋奶奶怜惜地拉着秋雨嘘寒问暖。

    厨房的旁边有一扇小门,直接通向别墅的后院,此刻小门大开着,不远处的露天游泳池直接闯入秋雨的眼帘。

    秋雨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从小门处恰好闪进一个身影,白色的短袖胡乱地挂在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的顺着那半长的黑发、光洁的额头往下流淌。

    “小恺,快过来给弟弟打个招呼,今天你叔叔带着雨儿来这儿过暑假。”秋奶奶朝着那身影招呼着。

    秋雨扬起头和那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从那半眯着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约莫停顿了两三秒,视线的主人随即收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楼,独留下一个乌黑的后脑勺和一声漫不经心的应答:“欢迎。”

    秋奶奶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重新戴上了老花镜,拿起书,对着秋雨说道:“你堂哥随意惯了,不过不打紧,暑假让他多陪你玩玩,你们就熟了。”

    秋雨坐在沙发的一角,点点了头,单从神情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缩在一旁的拇指不住地绞着食指。每当秋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这么做。

    秋雨认得这个堂哥,他是大伯家的孩子。只是秋雨和大伯一家见面的机会很少,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在饭桌上遥遥一望。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秋雨很喜欢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常年在外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秋雨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去年过年的时候,大伯母送给秋雨了一个Kiwi的小雕塑,是一种新西兰无翼鸟,秋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没有翅膀的小鸟。

    不过秋雨和他这个堂哥秋文恺基本上没有任何交流,每年只是匆匆一个照面,家庭聚餐的时候,秋文恺总是最晚来的,最早走的那一个,看上去和谁都不亲近。

    秋雨的性格太静了,小区里的叔叔阿姨们总是对秋雨的父母说,要是秋雨有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没事了多带带秋雨,说不定这孩子会更活泼些。

    虽然秋雨总是听班上的同学,或者是同小区的小朋友抱怨哥哥姐姐怎么欺负他们,但是,秋雨还是打心眼里羡慕他们,他不想做什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秋雨身边再无其他兄弟姐妹,仅有的一个堂哥也是不怎么见过面的。而且,秋雨的妈妈林清霖不怎么喜欢秋文恺。

    有一年家庭聚会上,秋文恺一如既往地迟到。

    恰好秋雨坐在门口边,身旁还有个空位,秋文恺一拉椅子坐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也有屋外的寒气,冷得秋雨打了个哆嗦。

    期间,秋雨偷偷瞥了几眼这个堂哥,但对方丝毫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

    和长辈拜完年后,秋雨终于鼓起勇气转向秋文恺,小声说:“哥哥新年快乐。”

    面对秋雨突如其来的贺年,秋文恺显然有些讶异,随即他回答:“新年快乐,不过我没带压岁钱,这个给你。”

    秋文恺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了秋雨。

    这一切都落入了林清霖的眼中。

    那天晚上回家,林清霖对秋雨说道:“雨儿,堂哥送你的东西妈妈先替你保管着,小孩子吃巧克力对身体不好。”

    林清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有些外咧,这代表林清霖此刻心情不好。

    秋雨有些不情愿,倒不是他想吃这些巧克力,而是这个礼物是他第一次从哥哥那里收到,他想自己保存着。

    但他还是将巧克力递给了妈妈。

    临睡前,林清霖给秋雨讲着睡前故事,还没讲完,秋雨已陷入梦乡。她将秋雨额头上的碎发撩开,一条3厘米左右的疤痕赫然的呈现出来,林清霖用指肚仔细地摩挲着,紧锁着的眉头昭示她心中难以掩抑的愤懑。

    后来,秋雨看到那盒巧克力被丢在了垃圾袋里,他偷偷拿了出来,藏到了书柜后面,这个地方一般妈妈不会打扫。

    秋雨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扔掉巧克力,但他隐约察觉到妈妈可能是不喜欢堂哥。

    从此之后,秋雨再也没敢和堂哥说过一句话,就连一年一次的家庭聚餐上,秋雨坐得也是离秋文恺最远的位置。两条本就远离的轨迹,越离越远。

    过了一会儿,张阿姨把午饭做好了,秋建泽恰好也从楼上下来,秋秋奶奶让秋雨上楼喊哥哥吃饭。

    上了二楼,走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嘎吱的响声,秋雨放轻了脚步。

    楼上有四个房间,秋雨忘记问奶奶,哥哥的房间是哪个。

    正当他站在那儿进退为难,犹豫是下楼问下奶奶还是挨个房间敲门时,面前的门骤然打开,吓得秋雨往后趔趄。

    眼前的少年换上了黑色的T恤,T恤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咖色的短裤下蹬着一双人字拖。此前湿漉漉的头发现看起来半湿半干,被随意地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少年的身形看似清瘦,却也十分高大,往那一站,把后面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秋雨在同龄人中间算是长得比较高的那一茬,现在站在这高挑的身形下,却也变成了小小的一只。

    秋文恺也没想到门前会杵着个人,两人就站在那,时间仿佛停滞了。

    秋文恺问他:“有事?”

    透过秋文恺臂弯的缝隙,秋雨瞥见屋内放着一个巨大的模型,他不自觉地伸着头想一探究竟。

    秋文恺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即关上了房屋的门,好像并不乐意让一个陌生人闯进他的私人空间。

    关门的声音揪回了秋雨的魂,他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看眼前的小孩儿还没吭声的打算,秋文恺看上去有些许不耐,他微微上扬了眉角,重复了一遍:“找我有事吗?”

    秋雨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立即点了点头。

    “奶奶让我喊你下楼吃饭。”

    “哦。”秋文恺转身往楼下去,声音有些懒懒的。

    秋雨咽了口唾沫,窘迫地跟在他的身后下楼。

    饭桌上,秋奶奶询问了秋雨的生活学习近况,知道秋雨马上要上四年级了,秋奶奶竟然也罕见地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一上四年级就要抓紧做小升初的准备了,现在竞争都蛮激烈的。”

    “现在有心怡的初中吗?”

    “对了,英语成绩怎么样啊?我听说现在想上C市的外国语中学,英语都要达到研究生水平哟。”

    ......

    问题太多,以至于秋雨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他向爸爸发出求助的目光。

    秋建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秋建泽还是第一次听母亲焦虑这些事情,他和大哥从小到大,从没在学习上让他们操心过。

    不过老太太年龄大了,平时没什么事,现在有点事,有些心操着也是挺好的,最起码不会那么寂寞。

    秋建泽加了一筷子菜给秋奶奶,说道:“放心妈,雨儿的学习有清霖抓紧着,考上我们市的外国语中学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秋奶奶听到林清霖的名字,脸上明亮的表情瞬间晦暗了下来,嘴角的笑容凝固在那,她放下了筷子,默默端起了酒杯。

    秋建泽看见这一幕,本就郁郁的眉头此刻锁的更紧了,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秋雨也不知所措地放下筷子,有些迷茫地望着爸爸和奶奶。

    他能感觉到奶奶不喜欢妈妈,但他一点也不理解,就像他也理解不了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堂哥秋文恺一样。

    此刻桌上,只有秋文恺仍旁若无人地吃饭,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他人的情绪,他人的悲欢,于他而言,只会是无聊又多余。

    张阿姨端着刚煮好汤走过来,神经粗调的她一点也没察觉气氛的微妙,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尝尝她新研发出来的菌菇汤,味道绝对好极了。

    也多亏张阿姨的“救场”,秋奶奶神情缓和了很多,她亲自给秋雨和秋文恺一人盛了一碗汤,还不忘嘱咐秋文恺暑假多辅导辅导秋雨功课。

    秋文恺刚中招考试完,成绩全市排名十分靠前,考上了C市最好的高中。

    秋雨不靠谱的大伯大伯母,也就是秋文恺的爸妈,为此也破天荒了从国外飞了回来要给秋文恺庆祝庆祝。要知道这俩人,在秋文恺成长的十六年间,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只生不养,便宜爹妈。打秋文恺有记忆以来,和爹妈见面的次数,不比秋雨多几次。

    秋奶奶没听到秋文恺回复,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听见没有啊小恺,暑假多辅导辅导弟弟作业。”

    秋文恺本想装作没听见搪塞过去,但瞥见对面那眨巴的大眼和绞在一起的手指,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

    刚应下他就后悔了,他压根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听到秋文恺答应后,秋雨心里有些痒痒的,像小蚂蚁在啃噬,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以为哥哥会拒绝,因为秋文恺看上去并不想和自己有多过多接触。

    夏日的午后,总是燥得让人烦闷,那平日里刺眼得有点惹人厌的阳光,此刻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