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俞衔青拿着南颐的重要行李,其他大包小裹给普通助理拿着,第一天是交接工作走个过场,第二天才正式开始拍摄。拍摄地点是离何光家不远的一个酒店,早上只要往窗外看就能看到那条河。
“怎么还挨着河啊…全是蚊子。”南颐嫌弃道,他抓着俞衔青的衣角说:“衔青哥,酒店房间不多,你和我一个房间吧。”
“几张床?”
南颐尴尬地笑了两声,“双床房没有了,只剩下大床房了,我们挤一挤。”他歪过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地笑,“好吗?”
哪有艺人和助理睡一个床的道理……
“算了,我和其他助理挤一挤。”
南颐表情不悦,“你是我的贴身助理,你不和我一个房间谁照顾我。”
俞:……
“就这么定了。”南颐二话不说拉着俞衔青开了门,“你在这里收拾,我去买点水。”
俞:……到底谁是助理。
俞衔青叹了口气,再豪华的装修房间里还是有一股很难散去的田野味道,俞衔青简单收拾了一下,还好房间里还有个沙发,凑合凑合也能睡。
俞衔青开了窗,那条河流淌的声音就层层叠叠地传了过来,他没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发着呆。
……
下午南颐和导演吃过饭就开始了剧本彩排,说是剧本彩排实际上就是导演拉着他把整个村子逛了一圈,节目游戏环节大致是什么讲了一下,俞衔青就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给南颐撑伞。
他们路过早市、农户、菜畦、大棚、一直朝村子里走——是一栋蓝白色相间的房子,与其他小洋楼不同的是这栋楼修建得和教堂一样,没有俗气繁复的花纹装饰,整体很简洁大刀阔斧的构造和配色,导演说这是最后一天要录制的地点——疗养院。
“这样,我们最后一天录制会在养老院,其实就是一个总结升华,来都来了你可以先进去,跟里面的老人熟悉一下。”导演建议道。
南颐点点头。
养老院也就是这几年修建的,里面的环境还算干净,一楼是食堂和一些室内活动区,再往上走就是老人的休息区了,南颐听了建议,敲门进了一间房间。
里面的老人立刻回过头,住在这里的老人都是孩子出去务工没办法照顾的,一般经济条件比村里人好很多。
“爷爷您好。”南颐挂着笑脸走上去,“我们是电视台的。”
老人就点点头,指了指耳朵摆摆手。
南颐于是换了更大的声音打招呼,俞衔青没什么心情欣赏这尊老爱幼的一幕找了个时机就溜走了。
去外面等他们吧……
俞衔青沿着走廊一直走,大概快要走到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眼睛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他退回到路过的那个房间再次确认了门牌。门是开着的,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那人看向窗外喃喃地念叨……
“…奶奶?”俞衔青喊了一声,“何光…奶奶?”
老人转了过来盯着俞衔青看了片刻皱起眉头,“你是谁呀?”
“我是……”
“世安啊,是你吗?”
…世安是谁?
俞衔青没应,奶奶就晃悠着站起来朝他走,“世安啊…世安啊……”
俞衔青连忙扶住她把她扶到床上坐着,“奶奶…我……”
“世安啊,你,你,你等等。”奶奶突然背过身去床头柜里翻找,俞衔青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看着,只见奶奶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满了皱皱的纸币,奶奶捧着那个盒子递给俞衔青,“拿着,就这些了。”
“我不……”
奶奶强硬地把钱塞进俞衔青手里,“拿着,这些啊…”她凑近了小声说,“小光不知道,我攒的,你拿着吧。”
“何光不知道……”
“奶奶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打拼不容易,小光也争气考上个名牌大学,等他挣的钱到了……”
挣钱?
如果按照这个语境来说,何光应该是大学的年纪,他这会儿就已经出去卖了吗?
“他干什么挣钱?”俞衔青问。
奶奶一拍大腿,洋溢起一个骄傲的笑容,“不是说做了个什么…什么科技项目,得奖啦!你忘啦,奖金……”奶奶用手比了个‘三’。
——是那个全国奖项!
俞衔青想起在何光家看过那张证书和奖杯,思绪一下子被带动起来,他挣了三十万,那钱……他抓着奶奶的手问,“小光有说他准备把奖金怎么用吗?”
“不是说好了,都给你吗?”
“给我?”
这个世安到底是……
“你不是说在外面开公司要钱吗?我跟小光说好了,他取出来就给你。”奶奶安抚地拍了拍俞衔青的胳膊,“你啊,以后经常回家来看看,小光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而且他也答应帮你了这次,他还是愿意支持你的,别跟他……”
“弟弟?”
“……你父母走的早,我年纪又大,以后到社会上,还得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
何光的哥哥,那就是叫…何世安?
俞衔青正疑惑,门口就来了一个护工,“你是……?”他连忙跑过去小声说:“阿姨,我是何光…这个奶奶孙子的朋友。”
“哦哦我说怎么没见过你呢,老太太最近身体挺好的,也没乱跑,精神头也挺足,就是还记不清时间和脸,但这都是小事了。”
“刚刚奶奶管我叫世安……”
护工面色一凝连忙按住他,“别在这说。”她赔了个笑脸说,“何奶奶,我先带世安出去交代点事情啊。”
“哎好好好。”
护工把俞衔青拉出去后找了个茶水间,两人坐下,她缓缓开口道,“何先生没和你说过他的家事吗?”
“没有。”护工叹了口气有些为难,“总之你不要在何奶奶面前提起那个世安。”
俞衔青见状说:“还麻烦您告诉我,我和他是好朋友,也好多帮衬他点。”
“嗯……”护工面露难色,“但我不知道从哪儿和你说起。”
“刚刚你也听到了,何世安是何奶奶的孙子,何先生的哥哥。他前些年外出创业出了名头,没再回来过了。”
“…正常创业挣钱不是更应该回来?”
护工说,“他啊,在我们村都出名了,他和何先生不一样,他是何奶奶的亲孙子,父母车祸走的早,他早年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不容易。头几年他还经常回来看何奶奶,但每次回来都是要钱,你也看到了何奶奶那个身体情况,家里都是吃低保的,哪儿来的钱。”
“何光……”
“唉,对,何光争气,比赛什么的经常得奖靠那个挣学费,上了大学更厉害,有次得奖拿了…三十万!”她压低声音说,这个金额放在现在也是笔不小的数目,“那钱被何奶奶全送给何世安了,三十万啊三十万…!”
“也是情理之中吧。”俞衔青能理解当时何奶奶的想法,但如果换在何光的角度,应该心里会难受吧,毕竟是自己辛苦挣的钱。
“哪儿哩!何世安拿了钱就跑了,好像是榜上个城里的高枝拿钱去讨好人家去了!哎呦这事全村都知道,当时闹得可大了!”
“跑了?”
“对啊,他跟何奶奶大吵了一架,隔壁邻居听得真真的,好像是看不起家里是农村的,要断绝关系。哎呦哎呦…”护工好像也看到了那副场景,气得扶住胸口,“他卷了钱跑了,何奶奶还去追!结果那天下暴雨山路滑,何奶奶摔坏了身体生了大病!”
“摔哪儿了?”
“腰那块儿,反正是脊柱的事儿,要做个大手术。”护工顺手拿起旁边的纸杯喝了口水,“我们都说是因果报应,手术要的钱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正好也是三十万左右。”
那何光……
俞衔青抓住护工的小臂问:“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拖了挺久,老太太眼看着要瘫了,何光把钱又拿出来了。”
“三十万都拿出来了?”
“昂,但是从那之后何光就休学了不读了,还挺可惜的,眼看着要毕业了。”
“是何世安拿出来的吧。”
“嘁,小伙子,你把那人看得太好了,他连名字都改了,户口也迁出去了,何奶奶住院他一次都没去看过,全是何光一个人扛的。”护工摇摇头,手里喝光的纸杯被她捏扁又展开,“再后来我也就不知道喽,咱也不知道何奶奶这是有福还是没福,说她有福吧,何光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了,说她没福吧,哎呦……”
“何世安改名叫什么您知道吗?”俞衔青问。
护工皱着眉头很是厌弃的样子思考了许久,说:“好像是姓秦,叫什么…秦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