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一冒出,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股见到苏乐时产生的冲动和莫名的情绪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还有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悸动悄然而至。
顾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压不住跳出来一样,让他心悸又害怕。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敢正视自己对苏乐的感情。
只因为苏乐是夏芸的儿子,那个和自己父亲出轨的女人的儿子。
那些既矛盾又复杂的心理掺杂着理不清又执拗的情感在里面。最后都被那股报复欲摧毁。
温言低低地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语速很慢地说道:“顾程,还记得签离婚协议的那天吗?我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其实那天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却还装出一副对我用情至深的情圣模样。呵,你从一开始喜欢的人就是苏乐吧,所以你在我故意接近你时,既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不过是想利用我让苏乐停止对你的纠缠而已。就算因为那杯酒发生了关系,第二天你就后悔了,因为你误认为那是我的第一次,所以在送我回去后才说一句会对我负责。但你的“负责”里面掺杂了多少水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结婚后第二天你就借口公司在上升期很忙,早上七点出门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哪个公司的老板忙的连和自己伴侣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手底下的员工都是吃白饭的吗?你故意让自己忙的很晚回来绕了一大圈就是不想看到我不想和我做爱吧。”
顾程用力地抿着唇角黑沉脸看着温言,没有作声。
温言垂下视线,过了片刻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在一年前你就发现我出轨了对吗,你要是真的喜欢过我早就像现在这样怒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了,而不是装作没有看见,所以离婚离的那么干脆,甚至还大方到不可思议。顾总还真是最佳前夫呢。”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顾程对温言的话不置可否。
沉默了几分钟后,温言突然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疯狂,笑的一脸狰狞,声音阴森道:“对,那些事情全部都是我骗你的,就是为了陷害苏乐。药是我让人下的,车祸是我自己撞上去,腿也没瘸,也没有所谓的混混,连病危通知书都是假的,没人推我下楼,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但这些事情没有你帮忙我也不会成功不是吗?你只不过是借着我受伤的名头去吞并苏氏,去折磨苏乐而已。顾程,比起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苏乐不会恨我,他只会恨你。”
顾程脸色骤变,紧抿的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温言是刽子手,那他就是温言手中的那把刀。
而苏乐则成了利剑下的亡魂。
──“顾程,我会恨你的。”
苏乐满是恨意的脸突然在脑海里跳了出来,曾经那些他根本就不在意的话让他变得惊慌起来。
顾程呼吸变得极其粗重,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捏的死死的,关节处泛着一圈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再去看温言,而是转身离开。
顾程开着车往医院的方向一路疾驰。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去见一个人,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就好像如果他去的晚一点,苏乐就会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这个念头一起,顾程猛地意识到自己对苏乐的在意程度。
接踵而来的就是──
他喜欢苏乐。
可是当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后,他又不敢上去了。
在所有真相面前,他对苏乐做的那些事,让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顾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他现在才认清自己对苏乐的感情?
是啊,就算苏乐是夏芸的儿子那又怎么样呢?
苏乐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承受了那么多。他又何其无辜。
因为父亲出轨,母亲在极端下杀了父亲而后自杀,所以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在夏芸的头上,以至于他也间接的去恨苏乐。
而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加注在苏乐的身上,看着他痛苦、崩溃、绝望再到心如死灰。
温言嫉妒苏乐拥有一个好的出身,而他却嫉妒苏乐有父母疼爱。
所以温言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好不到哪里去,他和温言都是同一类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叫将顾程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边有人要跳楼。”
顾程有些烦躁地掀开了眼皮,扭头往车窗看了出去。
外面的医护人员和不少路人都纷纷驻足仰着头往上观望。
顾程下意识地顺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但因为车窗的视野受阻,他只看到了“住院部”三个大字。
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顾程猛地推开车门走了出来,抬起头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坐在阳台上的少年,两条腿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
那个人是苏乐。
顾程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疾步冲进医院里,无数情绪失控般地涌了上来。
顾程一阵慌乱地按着电梯,但医院的人流量本来就大,电梯一停就很久才下来。顾程直接转身往步梯走去。
苏乐的病房在11层,顾程用了两分钟不到就来到了11层。
门外的两个保镖并不知道病房里的情况,所以在看到顾程脸色煞白地跑过来时,都有些懵地叫了一声总裁。
顾程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推开了病房的门,往阳台看去。
苏乐还保持着坐在阳台护栏上的姿势,时不时地晃着两条腿。
顾程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苏乐,快下来。”
苏乐微微偏头,往身后看去;顾程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顾程,在发现顾程朝自己不断靠近时,眉心皱了起来,冷声道:“不要过来。”
顾程不敢刺激他,放慢了脚步,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道:“我不过去,上面很危险,你先下来。”
“我说了,不要过来。”苏乐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危险?和你相比,我觉得这里很安全。”
此刻的顾程全身都绷的很紧,僵硬地杵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苏乐看,他调整好自己说话的语气,换上了温和的口吻道:“苏乐,听话,先下来。”
苏乐移动了一下坐姿,身体晃动了好几下,看得顾程心惊肉跳,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了,暗暗替苏乐捏了一把汗。
原本撑在围栏上的手被他收了回去,苏乐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了下巴,“这里很好,能看的地方很远。”
顾程脸色微变,手心里已经被他攥出了一层冷汗,像是和苏乐商量着说道:“你要是觉得病房里闷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说到后面,语气带着一丝哀求。
苏乐现在没有多少心思去揣摩顾程对自己的态度,更不想知道他突然对自己说话语气的转变。
“阳台危险,快下去。不要想不开啊!”
底下突然有人朝他大声喊了一声,苏乐垂下视线就发现楼下聚集了很多人,纷纷仰着脖子朝自己看。
顾程注意到苏乐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了,眸子微动,重新迈开脚步就想过去把人抱下来。
苏乐听到不断靠近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对着顾程语气冰冷道:“别过来,再敢靠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顾程抬起的脚僵硬地收了回去。
他对上苏乐的视线,从对方的眸子里读取到,苏乐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顾程悬着心,目光微微低垂,落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上。
他们之间隔了最少有五米远,就算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阳台上,至少也要三秒钟,而这三秒钟足够苏乐从阳台上跳下去,重物坠落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顾程不敢赌,他重新对上苏乐的目光,喉咙紧的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被动过。
病房里的气氛很僵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顾程看着苏乐的头发被风吹的在空中不停地飘动,宽松的病服也被吹起了一角,露出那具单薄瘦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下去一样,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不过去,阳台上风大也冷,你下来先穿件外套。”
苏乐在阳台上已经坐了快半个钟了,手脚冰冷发麻。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
但他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坐到围栏上的。
顾程发现苏乐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地板,他盯着苏乐的身影,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
苏乐垂在外面的脚被风吹的往一侧移,很快他就重心不稳,身体跟着剧烈晃动起来,等他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腾空。
这一瞬间,苏乐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
他早就该死了,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痛苦至极。
如果不是因为他,父母根本就不会死,他犯下的错,根本就不会被原谅,也没有救赎。
连周子墨最后都选择离开了他。
所以他根本就不配活在阳光底下,他不过是一条肮脏不堪的臭虫。
死了也就能解脱了。
感受身体在坠落,苏乐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底下的人发出一片惊叫。
顾程近乎失声道:“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