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折柳 > 七往事已矣
    邱玉林走后,柳昭黎对着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掌发愣,这一巴掌颇有几分酣畅淋漓的意味,倒是减轻了他胸口郁结多日的烦闷。

    自从和邱玉林决裂之后,他们寥寥几次相见都是不欢而散。因着彼此之间再无半分情义,故而什么伤人的话也都说得出口。

    想当初他只是想和这个人分道扬镳,再无瓜葛。可邱玉林这只疯狗偏偏不肯放过他。在他提出分开后的某夜悄悄潜入他的房间,捂住他的嘴把他按在床上,红着眼一言不发地扒光了他的衣服,还差点把他那肮脏的玩意儿插进来。

    他知道邱玉林不仅长相冷峻,做事更是杀伐果决,当千户时手下锦衣卫都被他管教得服服帖帖,诏狱的刑犯听到他的名字无人不骨寒毛竖,胆裂魂飞。

    但对待柳昭黎,邱玉林总是沉默温和,几乎称得上是百依百顺,连他那些任性跋扈的坏脾气也都能一并包容了。

    那晚是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褪去了温柔皮囊,露出里面那个狠戾凶暴的野兽,柳昭黎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邱玉林。

    虽然邱玉林最后到底也没真的肏进去,只是盯着他流泪的双眼让他并拢了双腿,抵着他泛红的腿根顶弄发泄出来。

    但他下身黏腻冰凉的精水,还有对方贴着他后背放肆的喘息亲吻都足以让柳昭黎感到无尽的屈辱和伤心。

    他强装了几日平静,偏偏对方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晃悠,惹得他愈发愤懑难过。

    终于在某日喝完酒又看到邱玉林时,醉意与怒气一并涌上心头,柳昭黎想也没想直接爬上树对准了人拉开弹弓,成功打伤了邱玉林的脑袋。

    邱玉林猛的抬头看过来,任由额上缓缓流下的殷红鲜血遮住了半只眼睛,衬得那张面孔如恶鬼一样可怖。

    两相对视,柳昭黎胸中恶气出了几分,得意地勾起嘴角冲邱玉林一笑,对方却只站在原地盯着他并没有追上来。

    只是自此昔日旧情人终是反目成仇,两看生厌,美好时光再不复返。

    柳昭黎想起他们的初遇。

    也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他和朋友们在城郊打猎完设宴庆祝,众人醉醺醺地在酒楼开始胡闹,嬉笑怒骂乱作一团。

    他躲开几位劝酒的朋友,厌烦地抱着酒壶躲到一边,倒是没怎么喝醉,只不过蹭了一身腻人的脂粉香气有些头晕,便从人群里挣脱出来准备打道回府。

    离开灯火通明的酒楼,外头是一片朦胧昏暗。飞石飞玉早早被他打发回家,他只得跌跌撞撞地孤身行走,冷不防一头栽进一人怀中。

    对方高出他许多,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完美融入身后的浓郁夜色。胸膛硬邦邦的,长相冷漠凶厉,看起来很不好惹。

    对视之间柳昭黎仅有的那几分醉意也散去大半,连忙从人家怀里退出来。

    那人大概闻到了他一身酒气和脂粉气,扶着他的胳膊有些僵硬。

    柳昭黎暗暗估量了一下他应当打不过这位兄台,于是不住软声道歉,只是晃悠悠的身板站也站不直,醉眼迷离地看着对方,眼见又要往人胸口栽。

    对方一把护住他的脑袋,许是懒得和酒鬼纠缠,不仅大度地原谅了他,甚至提出要好心送他回府。

    路上他们交换了名姓,柳昭黎得知此人乃是锦衣卫的千户邱玉林,当下面上便有几分疏离。

    在他眼里,锦衣卫不过都是些为虎作伥的走狗罢了。

    邱玉林看出他突然的冷漠,也没说什么,将他送到尚书府后就离开了。

    不过后来他们又偶遇了好几次,互相熟了些,柳昭黎便觉得此人身上似乎没有锦衣卫那些不可一世的做派,反而有几分面冷心热的意思,倒是很值得一交。

    邱玉林与柳昭黎往常结交的那些公子哥都不一样。他英俊剽悍,不好酒色,做事雷厉风行,年纪轻轻靠着自己一步一个浸透了血汗的脚印走到千户的位置。

    这让柳昭黎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与亲近。

    邱玉林也不介意与这位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做朋友。他这样一个冷酷肃杀的人,甚至愿意陪着柳昭黎打牌斗蛐蛐,还会在宴上旁人一个劲儿地向柳昭黎劝酒时一言不发地拦住替他喝下,惹来众人一阵调笑他也毫不在意。

    时间久了,认识二人的皆调侃道邱千户凶名在外,却唯独对尚书公子很不一般啊。

    柳昭黎在感情上一向不扭捏,正如他幼时探亲对邻居家那个漂亮哥哥“一见钟情”,便敢捧着人家玉雪可爱的脸蛋大胆亲过去一样。他发现自己在与邱玉林日益亲密的相处中似乎是动了超出好友之间的心思,便毫不犹豫地直接向对方剖白了心意。

    他没想过被拒绝会怎样,他只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便迫不及待地想叫对方知晓他的心意。

    好在邱玉林并未让他体会失意的痛苦,告诉他其实他也早就心悦柳昭黎了。

    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两人皆是头次陷入情爱沼泽,一时间倒是十分甜蜜。

    柳昭黎恨不得时时同邱玉林在一起,只是他虽赋闲在家无事可做,锦衣卫却是公务繁忙,邱玉林时常带着一身还未洗净的血气就来找他,也唯有见到他时那张煞气十足的面容才会冰雪消融般现出几分浅淡笑意。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常常躲起来亲吻,干柴烈火烧得他们目眩心跳。但邱玉林怕柳昭黎痛,哪怕身下那物已经硬邦邦地顶着柳昭黎的腿根,他也只是克制地舔咬着柳昭黎柔软的嘴唇,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自渎出来,再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帮他泄身。

    慢慢的,柳昭黎开始推拒那些酒肉朋友的邀约,甚至连魏瑄都见得少了。

    在柳昭黎还未与邱玉林互通心意时,他们三人常常一起出现,哪怕有时邱玉林趁着休沐单独邀请柳昭黎出去,魏瑄也必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一起。

    魏瑄虽不得宠,到底也是当朝皇子,邱玉林咬碎了牙根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偏偏魏瑄最爱当着他的面讲他和柳昭黎以前的故事,话里话外都在彰显他同柳昭黎相识数年,关系是非同一般的亲密,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有时讲到柳昭黎小时候的糗事,柳昭黎就会佯装发怒地叫魏瑄闭嘴,魏瑄这时就看着他笑,最后柳昭黎也忍不住噗嗤笑开,踢了他一脚作罢。

    邱玉林在一边冷冷看着二人这般熟稔姿态,面色越发冷冽,默不作声地闷头饮酒。

    柳昭黎有时也能隐隐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却不太明白源头来自何处。

    不过后来二人在他面前言语间已是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他望着身旁这一只笑面虎,一位冷面阎王,哪怕再迟钝也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于是只得两面周旋安抚,再时不时冲二人发一顿脾气,倒也勉强相安无事。

    魏瑄一直对邱玉林颇有微词,不只一次私下对柳昭黎说此人野心太重,绝非善类,不值得深交。

    当时柳昭黎已经同邱玉林确定了心意,但因着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敢告诉魏瑄,只心虚地替邱玉林辩解说有野心并不是坏事,邱玉林虽然凶悍冷酷,但人品端正,他信得过。

    这话后来叫魏瑄拿来刺他好多次,柳昭黎皆沉默受着,是看他走了眼,没想到在权势地位面前,他自认为深厚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柳昭黎从未想过要阻碍邱玉林的青云路,他只是知道自己讨厌什么,憎恨什么,便要远离什么。

    邱玉林同样清楚。

    所以他的行为在柳昭黎眼中无异于背叛,是他主动走到了柳昭黎的对立面,抛弃了这段感情。

    得知邱玉林认了戚方做义父时,柳昭黎想,他并不在乎自己。

    那他也不要再继续喜欢下去了。

    于是一拍两散,从此形同陌路,他认为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他和邱玉林分开之后难过了很久,他同自己说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可事实却是他开始经常盯着某处怔怔出神,茶不思饭不想,甚至窝在家中不愿出去,连他爹都发现了不对劲,破天荒地要飞石飞玉带他出去喝酒散心。

    这一段感情来得轰轰烈烈,走时也仿佛剥皮抽筋般带走了他一半的血肉精气。

    还好有魏瑄在。

    对于他们的决裂魏瑄倒是喜闻乐见,只是他并不知晓其中情爱关窍,还以为他们只是割袍断义,再不来往。

    他一边对柳昭黎说不就是少了个趋炎附势的朋友,何至于如此难过,一边逼着他每天按时吃饭,拉着他到处听戏喝茶,游山玩水,变着花样地陪他玩,没过多长时间就把他从那锥心的苦痛中拉了出来。

    如果邱玉林后来不曾再来羞辱纠缠他,他想他或许就会这样平静地忘了这个人也未可知。

    可惜从邱玉林把他按在床上要对他施暴的那一刻起,他最后那点藏在心底的,隐秘的情丝也被对方亲手斩断,从此他们之间便只剩两方恨意和一地狼藉。

    与邱玉林有关的一切都成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而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过往早就随着时间流逝,仿若泡影消散无踪迹了。

    ……

    邱玉林回到镇抚司的时候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唯有两只仿佛凝着万年冰霜的漆黑瞳仁偶尔会暗藏杀意地冒出几丝寒气。

    可今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糟糕,眉眼是毫不遮掩的戾气横生。更惊悚的是他那右颊上赫然印着个红肿掌印,瞧着力度痕迹既不像是姑娘打的也不像是比武切磋伤的。

    一时间众人眼神有些异样。

    人人都知道他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为戚方挡下一箭后主动表明忠心,又替戚方在外面解决了几桩密事,戚方见他年纪轻轻做事却足够狠辣,当即认他做了义子,将其引至陛下面前,从此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恰逢前任指挥使被参贪污受贿,他身后又有戚方撑腰,即便资历不深,也依然坐上了这个位置。

    然而他到底根基不稳,锦衣卫里觊觎他位子,不服他的比比皆是,只是总归碍于戚方不敢明面上放肆,只暗地里放冷箭使绊子。

    然而他从前韬光养晦,众人便不知这位也是面冷心狠有手腕的,武艺超群暂且不提,他刚上任就下了两位千户一位镇抚使进诏狱,亲自给他们上刑,折磨得这几位当天就断了气。

    大家才惊觉这人竟和他义父是一脉相承的阴狠暴虐,偏偏又有戚方撑腰,除了东厂那群人,便再无人敢招惹他了。

    如今看着邱玉林这副形容凄惨的模样,他们暗下传递着异样眼色,邱玉林却坦然迎着他们的目光稳稳坐着,带着脸上那个不算正经的巴掌印,和额头上数十天都没好全,比肩膀的箭伤痊愈得还慢的伤口,低垂的眼里看不清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座下小旗一摆手,那人上前听他吩咐完转身离去。

    最后邱玉林对着面前柳昭黎的档案上的“带俸不任事”一行字沉默半晌,低声叹道:“柳昭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