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关哲是一个清爽俊俏，安静的美男子。
即便他卸了妆，也是一个玉面朱唇、眉清目秀的可人儿。如果他认真花了妆，尤其是再用一个小时以上个人修为耗能修一下图；那他看起来，甚至能有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的古偶师尊之姿；是的，关键字：清冷。
但是吧……
有时候，安静是一个美男子的必然条件。美男子人设在关哲身上成立的的先决条件是：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关哲只要从睡眠中醒来，他就不清，而是逐渐升温地骚；骚到一定程度人肯定也不冷了，毕竟尿都是热乎的啊。关哲的举手投足，眉来眼去；每一个动态帧，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地主家得宠的小妾气质。
现实是，关哲家不是地主，也没有地主宠他；所以他那一身又骚又贱自我感觉良好的薄命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卢穆慕也想不通。
既然是吉祥社会服务有限集团公司的正式员工，那说明，关哲也是金身正果得道的天神。而且关哲有非常强大的神通，不过是专业向神通，不是他专业内的行家根本听不懂那是干啥用的神通。关哲也不是那种有玛丽苏奇遇或者有什么神话故事希腊悲剧变体人设进入天神公司的。他就是凡人飞升——而那个飞升，还是所有成神渠道中，最无聊，但也是最难的那一种：社招考试。
这个天神公司的人才储备方式有三种：
内推直招：由天神血统基因亲缘关系成神。
岗位特招：个体展现出强大的神通能力或者创造了伟大光荣的事迹成神。
社会招聘：考试卷成神。
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在2000年前，社招考试每年一次；2010年开始每两年一次；2018年开始据说今后每隔五年一次。普通的凡人如果在人间的各种正规国家考试成绩达到一定数据标准后，他们就能得到天神公务员考试的机会，进入神的考场，然后，考进这个神的殿堂，成为神。
是的，人不可貌相；关哲在凡间的岁月里，并不是贫苦的心机丫鬟或者做人肉生意的的站街女，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小镇做题家或者凤凰男孔雀女。他的父母是大学教授，他自己就是那些重点名校中天然的学神，然后他考完了人间所有能考的试，最后考成了神。
当然了，关哲刚刚考进公司里的时候，也只不过是琅琊核里的织女。哦，现代织女就是对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里的IT技术部门的女程序员的俗称。关哲虽然是男的，但是纯0，所以也可以归类为织女，吧？但是他在琅琊核干了不到两年，觉得琅琊核里太加班太无聊；于是再次通过难度更高的内部考试转岗进了白象园也就是震旦神土交通管理局。是的，关哲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学霸小孩，考什么都能考上。所以，他的智商怎么都不可能低，见识怎么都不可能短——但是，从他的外表和言论给人的既视感，打死谁也想不出，他竟然有那种学历和才干。最明显的，关哲每天就在嚷嚷一件事：吃人。具体是指是吃男人；而吃男人的意思就是，嗯，如果人家同意的话，那也不会死人；不同意的话，就是至少可以被拘留十五天的流氓行为。
虽然关哲是社招，卢慕穆是特招；但俩人终究是同一批次入宫的秀女——哦，不对，得道的天神。然后根据英雄惜英雄，婊子吸婊子的自然规律；卢慕穆和关哲就很快变成了……好姐妹。其实最早他们这届姐妹团也有四个人，打算上演北漂欲望都市，可是还剧情还没有分化清楚他们的人设谁是Carrie谁是Samantha呢；另外两个姐妹中不知真假地宣布自己突变成了大猛一，另外一个也说自己可以可以作一；最关键的是他们俩身材长相都能进八分集团，很快就晋升进了高级天神名媛组织，嫌弃卢慕穆和关哲不够班，不和这对纯零小姐妹混了。
其实卢慕穆也各种瞧不上关哲，但是，除了关哲，他也找不到别的姐妹了。
嗯，关哲对卢慕穆，也是这个态度。
假如玛丽苏史诗是以卢慕穆为大女主的话，就关哲那样，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他是故事中的恶毒女配；只是女配哦，还不是女二。因为关哲的容貌气质看起来就没有咖位，红不了那种，所以他应该就是故事很前期的一个推动剧情的工具炮灰。又因为天神玛丽苏的故事可能很长，时间线都是用百年千年来计算的，所以卢慕穆和关哲的现在就还处于“姐妹情深”那个阶段；嗯，大家都知道这种姐妹最后一定会反目成仇，这个套路虽然古旧，但是一定会发生。不过既然还没有到既然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那一天，那么卢穆慕和关哲就只能互相扶持，在这个破灭的神话故事中抱团取暖。
2018年4月4号是星期三，也是寒食节。天神的公司清明节会放假三天，这就导致了原本每周五下午例行雷打不动的青年干部学习大会转移到了周三下午。卢慕穆和关哲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去听课；然后傍晚出去逛街。卢慕穆是明王，是光明神使；寒食节和清明节都会收到到人间的祈愿供养；这个供养就是指……从寒食节到清明节假期四天内，他去凡间用现金买自己用的东西，都一定会被打折，打四折！嗯，卢慕穆攒了两个月的钱，打算出去狂买衣服和化妆品；关哲不是明王，不过他算地仙，也是公司天神，他购物也能打到八折。所以败家之前——
“啊！信女愿一生吃素！”
关哲用双手捧起餐巾纸做成的折花，悲凄地望向不远处，怨妇咏叹。
卢穆慕低头闷闷无趣地扒拉着餐盘里的菠菜面条，白眼都懒得翻一下了。关哲说这句话，意味着他又视奸到了所谓的超级天菜，他想吃。不过，关哲的吃人口味其实很宽泛，他不怎么挑的；他可以他愿意吃的对象，非常量化宽松，命题宏大。
关哲看到卢穆慕没有反应，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卢慕穆背后说：“认真的啊，看——超级肉壮体育生，好馋人哦！啊——唉，我还以为他能过来坐下吃东西呢，怎么走了呢？”
卢慕穆根本懒得看，好几天伙食清淡，他低血糖，心情很不好。
他俩没有一个人是信女，不过勉强可以说是仙女；但是他们俩为了清明节的血拼，已经在素食餐厅吃素了一个月了……天神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这个天神供养福利必须用现金才能执行。那么为了让自己微薄的现金流可以击中力量干大事，那么只能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当然，公司大楼里，聪明而又贫穷的天神可不止这对姐妹花，所以素食餐厅从过完正月十五之后就人满为患。卢慕穆和关哲要轮流中午早退几分钟冲下来抢号占位置，不然花盆里的土都吃不上。
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的3－5层，是神农寺；也就是华夏神土农业管理部门。这个部门有一个对全公司的员工和访客完全免费的的素食餐厅。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食堂真正的意义是消耗神农寺研究院种植的科研粮食作物，顺便救济穷人；可不是为了给谁减肥或者拥抱绿色有机生活。真相其实很明显：富人的素轻食高级餐厅里是不会提供那么多碳水化合物料理和重油盐腌菜的，所以这个素食餐厅就是个扶贫机构，是月底的韭菜们，或者永劫无钱的天神韭菜们，最后的庇护所。
“唉？天啊，他们这是来演音乐剧么？”卢慕穆突然发现，一群青春貌美看起来贵气矫矜的大学生年纪的小龙，穿着非常有舞台气质的黑西装；挑染了金色或红色的头发，正在在素食餐厅里到处装模做样地观察徘徊。
“唉，是龙唉，是吧？”关哲抬了一下眼镜，扫了一圈，嗯，这里没有他想吃的。
“还是说来实习的？或者是来面试的实习生？算了，我不感兴趣。”因为龙群中混杂着龙女，她们穿得就很应届求职的打扮，所以卢慕穆觉得这龙群的风格有点怪异。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年轻的群龙们人形混迹食堂的气质，让卢慕穆有点生理抗拒犯恶心。因为曾经在下级低配的领域中，卢慕穆就是人群中的龙族；他知道那个世界里的生态法则，他很庆幸自己不用在沉溺在那个世界那个法则里。
“刚才他们队伍里，有一个白衣小哥哥，好帅哦！可是突然离队走了。唉——我还以为他能坐下来吃素，让我多欣赏一会呢。”
关哲惆怅地拿出丝绸手绢，轻轻擦拭面颊上的香汗。
“要不你追出去，追着要微信啥的。这些小哥哥小姐姐看着年轻，其实都一两千岁了。他们的见识多，什么都能玩的。你不是没有机会……”卢慕穆一边看手机新闻，一边随意支应着关哲。
“是吧。小龙都是王子吧。我刚刚买到了神器，要不去试一下？看，薛宝钗同款！”关哲说完，对着卢慕穆亮了一下的左手腕上深红的珠串。
卢慕穆无聊蹙眉，闷声道：“唉？我对韩国女爱豆没兴趣。”
关哲抓着腮，惊讶地瞪大眼睛叹息道：“OhMyGod，youaresostupid.”
关哲一直纳闷，卢慕穆这么没有文化，怎么能写出绝世论文当上明王的。
“我一周前，在地藏菩萨夫人的直播间买的啊……她的神器都好好用，我蹲了好久，手快抢到的。这个手串，不是手串，而是：霸总吸引器，佩戴这个首饰的用户，会像偶像剧里那样，遭遇霸总们，获得他们的青睐。不过这个产品还在开发中，这是公测版。价格不贵，就是要抽奖摇号。”关哲决定抓住重点。
卢慕穆随便瞄了一眼，也纳闷地问：“Youaresostupid！9.9元的神器，不如买个鸡腿吃。”
“可是我买了之后，真的觉得自己桃花很旺唉。最近总能看到帅哥呢，而且刚刚在打饭的时候，2号窗的大叔对我笑呢。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你说他是不是在勾引我？”
关哲摸着面颊询问卢慕穆。
“我觉得这是你最近健康清淡饮食的结果……你几个月没吃过人，所以看谁都眉清目秀的。哇，小时候看西游记，不明白为啥那些神兽不好好在天上当神仙，非要跑到凡间当妖怪吃人；现在我懂了。”
关哲夹起盘子里的土豆丝，继续哀叹道：“啊，刚才那个白衣小哥哥，胸肌好大啊，胳膊上的肉鼓鼓的，撑爆衬衫，无比诱人。唉，本来这清汤寡水的，就难吃；看了那美好的人肉，现在还怎么吃得下去啊……你不知道，那小哥哥，鼻子也好大好大的，唉，下面那可得肥成什么样子——唉，老娘的骚逼已经干枯结网了，再不开张，我真的逃班下凡去当妖精去！”
关哲娇嗔抱怨的音量越来越大，卢慕穆突然怒瞪关哲，眼神指向关哲左侧的一个食客。
关哲小心地转头，只看见那是一位老爷爷，面相枯瘦，银灰色的头发却梳得整齐；身上松散地着一身疑似灰色僧袍的长衣；他的面前摆着前的一碗黑米饭和一碟芹菜，完全没有动过——因为这老爷爷侧脸贴在爬在餐桌上，紧闭双眼，微微喘气吹动他的长须，似乎睡着了。
这是天神公司，出现什么样的神姿雅态仙翁都不奇怪。
但这是2018年的现代天神公司；不用点什么手段整理年龄用积极向上的面貌出现在公众区域里的天神……要么极其有背景来历，要么就是精神有问题至少思想落后。其实在这个公司大楼里，过于显老和极端扮嫩都是会被嫌弃的。这是天神聚集万灵劳动的地方，天地同寿亘古长存的员工多了去了，既然是工作场所，那就请不服老更不要倚老卖老。这种古稀老翁的姿态，会被同事们鄙视领导谈话的——谁还没当过几百年仙翁哦，就你装僵尸道长是么？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楼里等级天神们默契的肉身外观年龄也就五十封顶，而且现代美容美妆和时尚技术那么发达，使使劲化成二十七八也不会谁有意见。但是就这样养老院走失还有点阿兹海默嫌疑地老头老太太形状在公司里行走——会被当成怪胎。
关哲和卢慕穆端着餐食换了一个位置，今天他们俩来晚了，没拿到什么能吃的东西；但是空闲的位置也很多。
关哲抻了一下胳膊，继续抱怨：“你知道我在美国都拿了谷歌和微软的offer吧，为什么我要鬼迷心窍来当什么神仙？”
“现在已经十二点五十五分了哦。”卢慕穆提醒关哲，公司里这种祥林嫂悲剧的副歌不止关哲一个人会唱，卢慕穆也听了太多遍，呵呵。
“唉……”关哲难受地把餐盘里的冰冷的土豆丝拌上红薯粉，一勺一勺，安陵容吞苦杏仁一样吃起来。关哲取餐的时候，以为这是充其量是没有什么味道但是也难吃不到哪里去的淀粉料理而已，但是这个红薯粉放置了很久已经返生了，吃起来就像是在嚼指甲。
卢慕穆也开心不起来，老太监和丑宫女对食一般，默默朝嘴里塞菠菜烩面——这个面里有黄色的颗粒，卢慕穆拿的时候以为那是鸡蛋，并不是，是菠萝哦，冷冻的菠萝哦。嗯，卢慕穆心想他一定要修炼成终极黑魔法，然后他施放的第一个群体雷电法术目标就是所有把菠萝当成食材添加进人类料理的大聪明们；然后，移民意大利！
这点饭俩人磨磨唧唧吃了半个多小时呢，因为免费餐厅里神的食物不能剩，剩几克，脸上就长几颗黑痣。所以卢穆慕和关哲只能无语凝噎，坚强对食。
是的，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没有。
不过，乌云背后的幸福线，是今天的下公司青年干部学习大会之后，不迟到不早退的例会者可以领一张电影票和价值39.8元的肯德基消费券。因为明天就放假了，不设置点诱饵，谁要来听这么无聊的吹逼哦。
这种大会呢，在古代，就是精舍法会。老神仙给小神仙讲经说法那种。
但是现代么，就是宫主级干部给公司们的青年员工们进行励志演讲或者政策宣讲甚至是文化科普。内容包括且不限于宗教经典和历史文化科学技术甚至社会流行事务，26个宫主们根据自己的专业和爱好能从法华经讲到量子物理再到费里尼再到家庭园艺阳台蔬菜种植再到……嗯，一个月前，玕瑛远的主任宫主九天玄女第二十五任陈云舒因为讲座内容是十八楼三代谱系分析被投诉了，她一年之内都没机会讲课了。陈云舒是中国神仙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组织追星和泛娱乐化被行政处分的玄女。
也因此，最近的青年干部讲坛上的师尊和大神们都很收敛，这也就导致讲座内容越来越空虚飘渺，形而上学。不过，为了防止产生粉圈撕逼和部门扯皮，每周来传教说法的上神具体是哪位，从来都不会提前揭晓通知。觉得自己还可以在公司的上升渠道里攀爬一下的青年神只们，每年至少要刷满保底二十场讲座。卢慕穆和关哲才没有那么上进了啦，这不是有肯德基券么。
学习大会当然是在提香传经宫也就是公司图书馆的大礼堂：千秋精舍。2017年刚刚修建好的，能容纳十万人听讲座的超级科技多功能大讲坛。千秋精舍是新世纪天神空间折叠压缩技术的代表作——是的，日本设计师设计的，咳。凭刷员卡刷进去，登陆时间，扫描信息，然后系统会根据你的职务等级和学习积极性点当然还有一些不适合公开的算法，把你分配区域。但是无论谁从刷卡点大厅进入会场之后，都会来到一片晴空草甸，置身于一棵枝叶娑婆的菩提树下。树下有八尺苇席，紫檀长桌；你和你的同学最多也就十个人席地而坐。开讲时间到了，师尊们会出现在菩提树下那个永远正对所有人的讲坛上，离所有学生们目测不会超过两米，所以谁不用担心看不见，听不清。
讲课的师尊们在讲台上是可以看到出席情况的，因为他们看到的也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每一个学习小组就是菩提树的一个分枝。树枝上有多少叶子，就说明这个小组来了多少人。如果哪位同学走神，代表他的叶子就会变色；打瞌睡叶子会渐渐变红，如果同学退场走了，叶子会飘落。嗯，如果同学有谁看打游戏干别的怎么办？这倒是没有技术监控，不过算法分配的学习小组是有其他同学的；既然是同学，就是可以互相监督，甚至还有同学是喜欢告状的不是么？
嗯，好消息是，这样的图书馆讲座，再也不用提前占座了。
然后系统分配坐席算法最大程度避免了拉帮结派小集团搭伙。十人包厢喝茶聊天打麻将扑克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但是，最多三人的小组结伴连刷入同一场是可以的。
“……亲爱的母亲哦。”
这个公司大楼里有文明用语过滤设备，如果说脏话，立刻会被罚款——罚款金额涨价了，现在是一个音节五十元了，然后罚款算法规律最终解释权肯定没法讲理。熬过了清苦的素餐，卢穆慕和关哲结伴刷卡等着进了同一个会场。他们进来就发现了芦苇席的书桌上摆着三个亮闪闪的Birkin。
菩提树下并没有人，但是这三个包集体出现，说明今天的同学至少包括十八罗汉中的三个……嗯，然后其实十八罗汉中有十五个都不可能拎Birkin出来，所以卢慕穆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倒了血霉。虽然公司平时听讲座的最高出席数据也就三千人，最少也就几百人；但是十人房也能配上这三个极品也只能说苦海无边不如放弃肯德基？
“哇……富婆唉。是真的么？”关哲好奇地看着桌上三个大包包问。
“你自己上课吧。我不上了。谢……特。”卢慕穆心慌意乱地后退。
“哈哈哈，这是你们单位的女同事么？”关哲指着芦苇席旁边的一个灯箱，灯箱其实是一个显示器，上面显示签到人员。三个韦陀宫甘露殿的特七级女子金刚力士三个芳名赫然在列。
“这什么狗屁算法，我怎么会和她们分一起的？”卢慕穆焦躁地挠头。
“我亲爱的妈妈的姥姥哦……看看，看看——”关哲突然指着灯箱跳起来，尖叫。
灯箱上出现了新的签到名字，很震撼：太婴圣焕八皇子敖广仁。
“皇……皇……皇子？”关哲已经不敢出声了，亢奋地作着口型；因为门口马上就进来一个人影。
“同学们好。”
一个和卢慕穆差不多高的，看起来保守估计八十岁起的老爷爷；手里捧着一个毛织小包，谨慎小心地迈进了菩提树下；对着卢慕穆和关哲很小声地打了一下招呼。
卢慕穆小惊骇了一下，这不就是刚才在食堂里吃斋打瞌睡的邻座么。
关哲依然激动地望着门口，他还在沉浸在霸总皇子的幻想中；他疯狂地搓着手腕上的总裁吸引器，不知道在脑补着什么画面，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无声飘过的老人。
“您，您好！”
卢慕穆也有点激动；不过么，龙族皇子其实是历史保护生物，青年干部纪律规定中说明了，遇见历史保护生物，不可以也不需要当面称呼他们的名称，不可以主动谈话，把他们当路人对待才是最正确最尊重的对待。历史保护生物出现在社会上的情况很罕见，如果出现，他们肯定并不希望被围观被打听被戏耍。敖广仁也不是那种想红的历史生物，他默默地脱了鞋，安静地抱着包包，坐在芦苇席上，呆呆地打量着这新奇的科技菩提树。
“你说这个珠串是不是也太强力了一点？公测版不稳定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这也太欧了吧？皇子唉，天龙皇子唉——洗手间在哪里我要去补个妆！”
关哲越说越激动，但是卢穆慕强拖着关哲跑出了教室，手机翻出“历史保护生物社交规范细则”，怼在他的脸上。
关哲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无趣地说：“……那个糟老头子？皇子？”
“是的，搞不好几万岁了。估计进公司办事，闲着逛逛，贱人，警告你，别去搭话。哦，这就可以理解了，可能是系统把我们韦陀宫人员分配给他当保镖，照顾老人。和你说哦，别好奇，别嘴贱；被芍露崖投诉了，罚了你巨款，你真的要一生吃素了哦！”
“哎呦，我只是想，这种史前巨壕，看我们小朋友聪明可爱，随便出手撒点珍珠宝石什么的，我们就可以大鱼大肉吃几年了吧？”关哲翻着白眼嘀嘀咕，顺势也拿出手机——即便是皇子这种历史保护动物，现在网上也能搜得到一些官方正式资料的。然而搜了和没搜一样；这位八皇子很低调很神秘；他没有担任过天龙集体的武将职务，文官职务，任何职务；太婴神宫网站上连人形照片都没有。只有简单的描述，帝后嫡出第八子，黄河淡水龙，居住地太婴神宫。
“他们的名字为什么都这么土啊？富禄寿喜财忠孝仁义礼智信？”关哲看了看皇子们的介绍，搓了一下眼镜框。
“因为他们的名字是近五六百年才起的，本来都没有名字。然后人家老大叫广富，不叫广福……都投胎成龙了，福气还用提么，富有才是龙族第一精神内核最前提价值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想，没有那种故事，从来没有！”卢慕穆生气地瞪着关哲说。
“……所以他是我们总裁的爸爸？”关哲脸红扑扑的，眼睛闪星星。
“叔叔。总裁的爸爸好像是六皇子，已经没了。十二皇子活着八个，这位是挺罕见哦，好像也不出现在媒体上……”
但是没脸没皮的关哲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们其实是可以变成青春壮男的对吧？我记得他们有个皇子上综艺，用自己锻造的神剑表演自己创造的剑舞，看着也挺……嗯，总之，我可以！”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劝过你了。”卢慕穆其实不觉得关哲真的会怎么样，就算这婊子豁出去作，嗯，十八罗汉中的女罗汉会教他作人的。
“哈？你们拿的是……海底捞么？”卢慕穆转头一看，又傻眼了。
说话间，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每个人抱着一包外卖袋，径直朝卢慕穆走过来。
郑雅旻对卢慕穆点点头，但是李蔓芸和郭展玫完全无视卢慕穆。
简单地说，十八罗汉里的三个女罗汉和卢慕穆有隔阂。因为论资历，论业绩，论政治角度，14年应该提干成为韦陀宫新明王的候选者就是她们三个。但是卢慕穆论文出世，盛连营力排众议火箭撮升了卢慕穆。然这三个女罗汉平日里和卢慕穆归属不同部门，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仇怨；但是在这种狭路相逢的时候，女罗汉们也不愿意给他好脸色，卢慕穆自己也觉得很尴尬。
本来就是韦陀骄女的三个女罗汉在明王落选之后，主任盛连营也自知有愧，所以随后的日子里就对她们就格外纵容包庇，再加上她们的直属领导李远坪本来就是个四六不靠的滥好人——所以三个女罗汉基本在韦陀宫里横着走，花容月貌青春无敌再加上顶流战力，王洋那种阿姨老度母都躲着她们，事实上的韦陀meangirls。
可是她们在自己单位嚣张也就算了，来图书馆上课还吃火锅也太夸张了，卢慕穆惊骇地指着她们手里的外卖说：“——你们执勤的时候可以吃东西的吗？”
“执什么勤，神经病。”郭展玫怒瞪卢慕穆。
“课堂里有个皇子……老皇子。不是你们的保护对象么？”卢慕穆追问。
“不知道。没听说，皇子就皇子呗，少见多怪。”高级特工还是高级美女特工们不耐烦地挤开，齐刷刷进了教室。
“唉——”关哲拿着手机，第一次仔细千秋精舍的行为规范，感叹道：“并没有说这里不许吃东西的规定呢。而且再看看以往的课表，嫦娥阿姨还在这里上过烹饪课。”
“我怀疑制定这个规范的人员是C3系，他们不吃东西，所以没想到写这条。不过，火锅，火锅唉，海底捞不都是火锅吧……可能她们就是带了些零食点心？”
然而这个理论是不成立的，如果要吃零食点心，为什么要带海底捞。
卢慕穆回到教室里，赫然看见三个女罗汉已经在桌上摆出煤气锅，拆解外卖盒。李曼芸甚至从她的喜马拉雅鳄鱼包里拿出了……两打啤酒。从她们三个自然而又嚣张的姿态来看，分明就是有恃无恐；而且她们三个完全不需要也不准备向卢慕穆解释什么，自顾张罗摆盘，三个人使出二十四只佛手，紫檀桌上摆出了满满腾腾的大盒小碟。嗯，菩提树下，麻辣火锅；道法自然，酒肉熏天。
因为这三个老娘们就是韦陀宫精英中的精英保镖，经常接触天神高层，所以卢慕穆也不确定她们是和天龙皇子之间本来就有什么默契，还是她们见多了所以也不在乎；三个女罗汉就简单地和皇子打了招呼之后，就按照规定完美无视人家了。然后这个广仁皇子，也不知道是天性淡薄还是极端社恐；也毫不在意身边的酒肉浪女；他正襟危坐——坐是古代坐，小腿曲折贴地那种；捧着手里的包包，很虔诚地望着菩提树下的讲台，仿佛自己入定进了什么禅界。
这皇子真的和那些会出现在媒体上的皇子不一样。
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龙族皇子们，虽然卢慕穆知道是有经纪公司和公关宣传要他们维持人设，他们也把人设完成的很有高度；但皇子们的人设也没啥新鲜的，总体上就是：世外高人级老年霸总，某种专业技术专家；他们会在媒体上表演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搞笑的场面，比如白白胖胖的天龙大皇子敖广富会下乡助农推广槟榔全程手语不说话因为他的牙终于在2017年全部掉光了；武器锻造大师敖广财上综艺炼剑造出一把号称银河系最强冷兵器的神剑结果被女记者采访的话筒不小心戳到裂三片；嗯，广智皇子拉丁舞双人舞实力是真的强无论技术还是风采都世界级，龙还是老的骚，直到解说他那个舞伴是他亲女儿随后观众们热烈的鼓掌声瞬间断裂满场冷风呼啸……但怎么说呢，天龙皇子们都是看起来贵气妖娆的邪魅仙翁，是有帝王家风或者说极强的综艺效果卖点的。
嗯，但是这位广仁皇子长得吧……让卢慕穆想起金枝欲孽。
并不是金枝欲孽里的绝情的宫斗和悲凉的剧情，而是金枝欲孽进宫选秀的画面：导演只把佘诗曼黎姿谁的和摆在镜头前，但是外围的后排的秀女的姿色咱们有一说一就不是TVB的正常水准。嗯，这皇子的颜值，就是那场戏里后排群演的情况。是的，以貌取人不对，以形辨龙更荒谬——但是龙族这个剧组可不差钱，这个民族就是虚荣势利百分之百看外表的种群。可这位广仁皇子，怎么看一个贫丧卑怯，枯瘦佝偻的老头，然后在路边收破烂的时候被抓来充数，浑身上下激凸着华丽体面的服装也遮不住的违和感——教室里仿自然光很好，卢慕穆看得出：皇子身上穿的是荏苒百衲，看起来浑然一体没有缝合痕迹，但其实是从历史上高僧甚至罗汉菩萨们的袈裟上每件取一根线，自己亲手织造的袈裟；因为每一根线的色泽可能不同，所以需要特别的耐心和技巧调色拼接，乍一看是灰色的，其实是会随者光线角度渐变出现不同的色泽。
因为这种袈裟的材料复杂，且必须自己做，所以信仰门槛很高；已经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珍品了；所以，这皇子应该是个宗教狂热份子。虽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是真的，可是给马穿上什么衣装也没有人样——就是现在卢慕穆看到的皇子殿下的这么个情况。
卢慕穆瞄了一眼关哲，关哲已经悻悻然无趣地在玩手机了——关哲都不想多看第二眼的皇子，果然是因为长得太挫了所以不会被红芍传媒拿出来营销的丑龙。
所以，卢慕穆突然觉得这皇子有点可怜……这皇子可能就是长得不好，所以只能信教了，又因为沉浸在精神世界太久，和现实尘世有了信息差；他很可能以为如今的千秋精舍真的还是菩萨们来讲经说法的地方，所以来朝圣学习了。不过一丝丝不安也涌上了卢慕穆的心头，因为这皇子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包袱不大，里面装着一个疑似圆形的物体。虽然这老皇子看着土气卑微，但是宗教狂们是有他们的点的；万一哦，万一——这皇子要是发现这个精神圣殿其实已经不是圣殿，甚至也没有他想要的精神了；有没有那个可能，他是拿着什么神器来的，能爆炸那种？虽然公司大楼安检程序很严格，但是龙族皇子二代龙各个上万岁；保不齐谁藏着掖着什么神通未识的上古邪物呢。嗯，公司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动机或者嫌疑，所以周围三个女罗汉也不算他的保镖，而是来监视他的安保。所以那其实也不是海底捞，那应该是她们带来的防御设备或者生化设备什么的，伪装成火锅的各种神器——万一这老头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们一掀桌就制服这个老妖怪了！
讨厌的是，身为明王的他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刷卡登记说明他人来了，他中途逃课的话，被盛连营知道他又临阵退缩，估计会用铁锹铲死他的。
卢慕穆想着想着逻辑慢慢自洽，上课的时间竟然就到了。
钟声响起，激荡起菩提树上千枝万叶；一袭白衣的赤脚文殊菩萨，翩然从树后走了出来。
三个女罗汉夹着刚涮出来的肥肠和毛肚还有牛肉片，齐齐望去，面露不解。
卢慕穆也不理解。
文殊菩萨今天上了小法相，就是那种很清凉很泰国风的单衣袈裟——现在才四月，所以他是要鼓励大家开始健身减肥迎接即将到来的热恋的夏天么？
但是卢慕穆第一时间捂住关哲的嘴。
因为关哲马上就要说：“我可以……”或者随便什么淫词浪语。
这么单薄的袈裟是露胸线的，文殊菩萨是肤白长腿眼镜男。关哲的大脑里有不可以亵言菩萨的知识储备，但是关哲除了考试的时候，身上负责思考器官，从来不是大脑。
天龙皇子敖广孝看到普贤菩萨现身，立刻俯身跪拜，嘴里殷殷谒咏。
当然了，五百罗汉众上十八座罗汉还有护法明王都不知道这位信徒说的是啥。现代天神公司宗教学不是必修，宗教理论和知识不是考核职称和晋升的渠道……嗯，他们应该知道，但是这不是还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生命可以慢慢去学习体会么，所以结果就是，谁都没去学。
文殊菩萨是公司里最高傲的菩萨；但是，他是最不墨迹的菩萨，没有之一。
文殊菩萨低头伏案，也不和菩提树上不知多少的僧众信徒打招呼，只是冷冷地说道：“今天本座要讲十番显见。不想听的可以走了，你们能打卡就是善缘，强扭的瓜不甜，出门就有电影票，不计早退。”
卢慕穆感慨地转头望了望门，太可惜了；菩萨再怎么慈悲宽忍，今天似乎他走不了。
“大家先请看第一页。”
文殊菩萨对着讲台撑起了腮。
第一页并不是《楞严经》的经文第一页，而是他写的PPT第一页。那么看哪里呢，当然是檀木桌上，桌面是互动多媒体显示器。然而但是，菩提树下这个小世界里的桌面上，现在摆满了外卖盒啤酒瓶酱料油碟还有一个大火锅；三个老娘们吧唧吧唧地吃得那叫一个欢。文殊菩萨的PPT被埋在海底，根本捞不出来。
卢慕穆左顾右盼，发现关哲已经玩起了手机；然后其实还有四个被随机算法推进来的无辜路人同事同学，三个在玩手机，一个……在戴着耳机练瑜伽；讲真，这里的气氛就真的很适合练瑜伽，装修那么印度，还有菩萨给你助兴，不舒展肢体沉浸式修行一下都对不起这秋高气爽的下午。
“Seriously！”卢慕穆本以为，那个看起来特别古典特别虔诚的天龙老皇子，看不到PPT，可能会殿下发作点宫廷威严啥的；但是，卢慕穆发现，那敖广仁趴是趴在地上，可是，已经闭着眼睛，祥和地，抱着他的包包，睡着了。
所以这个皇子面色不好，其实是有睡眠问题是吧？他来这里听菩萨讲经，是抱着枕头来治疗失眠的对吧？大家都知道听菩萨讲经的第一魔障是褪黑素，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吧？卢慕穆的的狂热阴谋论推理崩塌了，火锅的油香辣味冲进他刚刚囤满了老菠菜与冻菠萝的胃里，点燃了明王之怒。
“……你们真吃啊？图书馆里不许吃东西！”卢慕穆对着李蔓芸吼了起来。
“图书馆的阅览室不许吃东西。这里是讲坛，讲坛没有规定不许吃东西。”毕竟酒肉穿肠，李蔓芸现在的心情很好，反驳的也相对文雅。
“卢科长，一起来吃哦。我们点太多了，怕是吃不完。而且这里还有多余的餐具。”郑雅旻拿出一个餐盘和一对筷子向卢慕穆示好。
卢慕穆深吸一口气，其实是平缓口水；然后严肃地问：“你们哪里不能吃火锅，偏偏要在这里吃？给我一个不去举报你们的理由？”
郑雅旻略带羞涩地刚想开口，却被郭展玫打断了：“今天是观音菩萨诞辰，我们上座罗汉都有香火供养。所有饭店打二折，不限制消费形式，外送费减免。为什么不吃？而且观音菩萨过生日请客，文殊菩萨也不会说什么吧！”
“Holymotherfuckshit！”卢穆慕瞪大了眼睛，内心里嚎叫起来，且恍然大悟；为什么今天上午周围的同事都在商量去哪里吃饭，或者叫什么外卖；而且平时比较抠搜的胡红霞，竟然也来问他披萨上是有菠萝的是正宗的还是没菠萝是正宗的。
“我们公司有观音菩萨吗？”关哲弱弱地问。
“暂时还没有，但是他救苦救难的精神永在。来，让我们为慈悲博爱的观音菩萨干杯！我干了，你们随意！”李蔓芸说完就囤囤囤地灌起了啤酒。
“不用，我们中午也大吃大喝，胀得不行了。谢谢了啊。”卢慕穆悄悄咽了一口口水，扯过关哲的胳膊，尽量躲远火锅局。
“这个菩萨是哪个来着……”关哲转头，看向菩提树下，自顾自在念PPT的文殊菩萨。
“这个是学术菩萨，我们的图书馆长啊，考试委员会主任；你要升学考试什么的就拜他好了。”卢慕穆觉得关哲是在装傻卖萌。
“那么，现在大家来体会一下……”文殊菩萨突然抬头，随着他的话音，菩提树下的阳光遁去了，变成了一片漆黑；当然，文殊菩萨的意图是要大家沉浸在黑暗之中，体验盲人的感觉，因为十番显见第一见性无亏，就是告诉你盲人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盲人看到的是黑暗。但是，自然光没了，大家的手机的屏幕光还是亮着的，甚至这个菩提树下，还有煤气炉的火光，所以这个教学动作实现的不好；但是文殊菩萨不知道，或者不在乎，继续讲他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也不知讲了多久，菩提树下的光线再次回复正常的时候；卢慕穆已经在手机上打了五局火影忍者，关哲已经贴了面膜，睡着了。
卢慕穆发现，三个围着火锅的女金刚力士，都很败兴地在盯着桌上的酒肉在发呆。东西吃了不少，但是明显还剩好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突然停下了筷子。
李蔓芸发现了卢慕穆的眼神，突然从火锅里捞出一片午餐肉，用盘子端到卢慕穆面前，不容抗拒地说：“你来尝尝，这个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现在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吃一口，无论奇怪不奇怪都说味道很奇怪；这样才最快阻止李蔓芸对他的骚扰；所以卢慕穆就咬了一口，咀嚼了起来；嚼着嚼着他忍不住畅快地笑了。
“怪不得，这里没有不许吃东西的规定。因为无论你吃什么，都是吃纸的感觉……还不如纸呢，像是……呸，呃……吃袜子。”卢慕穆说到这里后悔了，他不想解释为什么他吃过袜子。
“不会啊。我们刚吃的时候，就是火锅的味道啊，肥肠的口感，毛肚的滑嫩……我们是吃着吃着，越吃越觉得不对的。啤酒喝下去，也是啤酒啊，不知道为啥慢慢变成了……苦茶的味道。”李蔓芸悲凄地说。
“……我猜啊，那是因为你们刚才很饿，很想吃火锅；所以你们对于火锅的执着和认定非常强烈，是的……心性，你们的心性属于火锅，这看起来就是火锅；所以就算它们其实完全没有味道了，你们的大脑神经还是当火锅的味道给你们处理了。但是你们吃了一会，心性中对于火锅的认定得到满足后，就开始动摇。然后你们才发现，这玩意看起来是火锅，但是其实根本不是火锅的味道。是不是文殊菩萨发现你们在吃火锅，生气了，所以他降下神通在惩罚你们？而且他现在好像讲的就是这个是，十番显见，好像就有一见说这个事。”
卢慕穆脸上很镇定无奈，心里其实乐开花：活该倒霉哦，不知好歹的婊子们。
“哦……这样哦。”郭展玫似乎放松了一些，喃喃道：“所以不是人家海底捞的事，不用退换了。只要我们坚定吃火锅的信心，给这餐火锅足够的认可，那我们还是能吃到好吃的火锅对吗？”
“嗯……是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试试呗。”卢慕穆奸笑着说。
三个女罗汉彼此对望，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嗯，信念感！她们突然抱手合什，盘腿莲座，开始运大阿罗汉脉轮。卢慕穆突然感觉到了，三个极其强大的存在降临到了这个世界；特七级金刚力士们压制感让他这个实际上二级勉强的渣渣，身上的毛孔都开始战栗。
吧唧吧唧吧唧，三个女罗汉又继续吃了起来。
“——这不是豆腐干，这是生切鲍鱼！”李曼芸夹起一块黄色的豆腐，插进火锅滚烫之中，再次捞出来……
卢慕穆觉得自己肯定是吃素贫血眼花了，或者豆腐干在火锅烫中滚了一下变色变形了，然后他也不知道生切鲍鱼是啥；但是他看见，李曼芸欣喜地满意地从锅里捞出来的肯定不是豆腐干了，而是皎洁月白的肉片。
“这不是人工科技牛肉碎片，这是5A神户和牛！”郭展玫也念叨起来。
卢慕穆的眉头拧紧了，虽然他也分不清楚便宜牛肉和高级牛肉的外观；但是涮火锅应该没有丢下去一小片，捞出来一大片的道理吧？关键是郭展玫完全没有松过筷子啊，所以那片是怎么一小片变成长长一条的？
不过其实人家的信念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卢穆慕的手机上收到了推送，吉祥社会服务有限公司的官方行政系统App上出现了青年干部学习打卡完成的通知，最关键的是，肯德基消费券也到账了。
卢穆慕攥着手机，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在讲法的文殊菩萨。
即便文殊菩萨今天穿着轻便的小法相，也就是看起来最温和亲民那种袈裟套，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菩萨庄严或者慈悲的官方表情，不徐不急地把PPT讲给自己听；乍一看就真的很佛系……但是卢慕穆却觉得，文殊菩萨很愤怒；当然了，卢慕穆第一次朝拜到这个菩萨的时候就感觉他很愤怒了，文殊菩萨也是从来不介意直观地用表情甚至语言表达他的愤怒的；但是这种平静冷漠的愤怒看起来，更像是他现在所在的这颗菩提树，说是光华招展般若灌顶也可以，说是愤懑蔓延怨气冲天也可以。嗯，这要看他决定是要用正能量的视角还是负能量的情绪去显见了……问题就是，卢慕穆吃了一肚子的草，还有冷冻的菠萝，你要他的身体里用这些燃料去产生多么纯粹充足的正能量，有点难为他。也卢慕穆不敢去用他的神通去触摸观察菩萨的，他其实很好奇，这个菩萨愤怒的对象到底是谁。
目前可以直接推测的答案，应该就是这些不尊重他不尊重知识的学生听众吧。他直接发了肯德基券，说明他希望你们这些滥竽充数的渣渣趁早滚。
“喂喂……走啦，走啦！”卢慕穆戳醒关哲，亮出手机上的肯德基消费券。
“唉……？”关哲不悦地睁开眼睛，他的面颊可疑地红扑扑地泛着汗，嘴边流出缠绵的口水——根据卢慕穆对关哲的了解，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因为被火锅馋的。关哲是成都人，海底捞不可能给他造成这种结果。
虽然菩萨开恩可以提前走，但是卢慕穆还是和关哲老鼠遛街一样低调小心地毫无意义地贴墙溜出了教室。刚出门没多久，关哲就惊心动魄地送了一口气，抱怨道：“唉，我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唉！匪夷所思，吓得我出了好多汗……”
“嗯哼……”卢慕穆看着双腿分叉姿势扭捏，春光荡漾的关哲；给他一个班主任凝视。
“啊……我是梦到了一个超级肌肉体育生壮男没错了啦。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在梦里，我竟然在做1唉！这不科学啊……”关哲说着说着扒住自己的嘴，认真地给卢慕穆抛出求助的眼神。
“我们快点去KFC吧，我觉得就是你最近过得太苦了，营养不良，精神都开始混乱了。”卢慕穆拍了一下关哲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明明都是神了，为啥还把日子过得那么惨，唉……？”
关哲也很沮丧地低头，俩个小姐妹靠着肩在巨大的图书馆走廊里寻找出口。
“妈的，那个小哥哥，好帅啊……认真的，是我想都想不出来的帅。虽然我现在好饿，好像吃肉，但是我吧，也敢说……如果我能有这样的老公，信女，愿永世吃素！哦，当然他要做1，一周至少做五次。”关哲说着说着，双眼放光，举手对天发誓。
卢慕穆出手去按关哲的手已经晚了，他只能无奈地骂道：“你不要乱许愿，婊子。我是明王，你对我举手发誓虽然没用，但是好像也会产生因果的。我们都知道你不可能做到吃素，但是发愿之后不遵守，多少会有代价的哦。”
关哲生气地瞪着卢慕穆，指着他背后的墙壁说：“这是你弄的吗，你在吓唬我吗？”
卢慕穆转身，看见提香传经宫图书馆的走廊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类似壁画的事物。这个图书馆里好多墙壁，好多其实就是LED屏幕，里面经常展现一些通知和文化项目，大多数人也看不懂要表达什么。例如现在：雪白的墙壁上，出现飘飘洒洒的红点，像是兑了血的泪滴，矫揉造作地挥洒而下；随后出现树木的骨干，形成一副红梅落烬的画面。
卢慕穆摇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这就是图书馆里的艺术装修。
“对哦，你是明王哦……理论上，你以后也能当上菩萨是吧？我们是好姐妹，你当上菩萨之后对你许愿，你可以赏赐给我肉壮肌肉体育生吧？”关哲没脸没皮地问。
“是的，但是需要一亿五千九百二十二万年。虽然我对我们单位的升职系统也不太了解，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还想当菩萨的话，现在就应该用雷劈死你。”
当然了，卢慕穆的雷系法术连给手机充电都很难。关哲每天都在发誓许愿，卢慕穆也知道公司的系统根本不可能负荷处理他这种口嗨。但是这是卢慕穆最后一次见到关哲，正常的关哲。
俩人出了图书馆之后，关哲和卢慕穆都觉得肚子不舒服，各自回家梳洗打扮了。然后约在公司通勤地铁口，然而关哲没有出现，放了他的鸽子。卢慕穆无聊玩手机的时候，发现关哲还在约炮软件上线，他甚至还在发骚在耿局长的视频下评论“我可以”。后来实在太饿了，卢慕穆自己去吃了肯德基，打关哲电话他也不接，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关哲吃到了人。
虽然卢慕穆知道关哲这个婊子一定会作出祸，得瑟鸟会被枪打；但是第二天看到全身被灌了水泥生不如死瘫在ICU里的关哲，他突然理解了菩提树下的文殊菩萨。
愤怒经常被形容成火焰燃烧爆炸。
其实愤怒还有别的形态的。
比如：那是一棵幼苗破土而出，伸展枝叶的感觉；你觉得你自己变成植物草木，哦，不是那种为表现自然和生命的植物草木，是那种不争春艳安分守己的植物草木，岁月静好中腐朽干枯，这其实是一种等待，等待什么呢？等待到那野火蔓延的时候，你会开心地献出自己的身躯去助燃焚烧，为这个世界化为灰烬奉献一份微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