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一夜雪雪,起初是微微飘絮,隔了半个时辰,雪就开始变大了,纷纷扬扬地盖住了屋檐。早上起来整个都城都积起了一层厚雪,慢慢淹没在白色的银装素裹中。
今年是元历六一年,新帝登基三年,国泰平安。
路上积雪深厚,一个少年走在街上,靴子踩过的地方吱嘎吱嘎响。
路知远刚从城门进京,他身形高俊,相貌潇洒,梳着一个马尾,穿着一身黑色镶金长衣,腰间配着一把金黑色的剑,一股少年侠气。
这样貌这气度,走在街上接连有人朝他看去,可惜路知远毫不在意,潇潇洒洒哼着歌闲逛。袖口手腕若隐若现一串血红的玛瑙手链,一看就是极其昂贵之物。
"小郎君,小郎君。”
路知远往四周看看,只见路边一家簪花店铺的姑娘热情朝自己打招呼。
“小郎君买个簪花送给心上人吧。”姑娘笑眯眯道。
摊子上摆了十几只花簪子,颜色五花八门,精致大方。
路知远摸摸鼻子道:“姑娘说笑了,我还没有心上人。”
簪花摊主面色一惊,随后嘻嘻道:“小郎君长得那么俊俏,怎会没有姑娘喜欢。一定是你没有看对眼。”说着又道,“您看看呗,我家东西都是手工做的,买了送家里姐妹也好。”
说完就递过几个粉粉嫩嫩的绣花给陆知远瞧。
“这是上好的牡丹花瓣熏制的,公子闻闻,还带着朝露的清香呢。”
陆知远对绣花没有兴趣,眼神看向一对镯子,摊主立马拿了递给路知远瞧。
“这个镯子颜色朴素清雅,最适合家里小辈佩戴。公子若有还未及笄的姐妹,你挑这个我保准她会很喜欢。这里还刻了一朵梅花,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公子可真是有缘。”
这摊主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路知远都被逗笑了。
他本来是不想买小摊小贩的东西,但是心情一好,也不差这一点钱。
路知远在家中排行老三,底下没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但他在京城的朋友家确有一个妹妹。
路知远想了想,挑了几个簪花与这个镯子一同买下了。
小玩意总共才几个钱。
“小郎君嘴角笑的那么开心,当真不是送给喜欢的人吗?”摊主将东西递给陆知远,打趣道。
路知远摇摇头,比划道:“哈哈,真的不是。只是家里的小妹,太多年没见了,我在想她是否长高了一些。”
摊主问道:“敢问公子是不是京城人?”
路知远道:“不是,我来京城拜访友人。”
摊主随即道:“那公子可得注意点。”
路知远疑惑:“注意什么?”
摊主瞧瞧四周,见没有人盯着,这才小声说:“京城最近有些奇怪。公子,大过年的不是我扫兴,只是那条芳华街出现了好多小乞丐,喏,就是那条街。”
摊主指着不远处的街道,远远看去,灯笼密布,张灯结彩,只有一片片喜庆的吆喝声。
路知远道:“我记得那条街里开的都是贵重店铺,没有人管一管?”
摊主道:“店里当然有人管,不然那么贵的东西丢了可陪不起。不过那些小乞丐也不会跑去店里偷。这乞丐一般都去偷行人的东西,他们躲在角落里趁着客人走出来的一瞬间去抢包,然后把包里之前的东西卖了。最近去那里的大户人家都至少带两个以上护卫。“
说着说着摊主看见路知远腰间的刀,道:“小郎君原来是个练武的,那不用害怕了。”
路知远客气道:“没有没有,随便玩玩。”
寒风吹动他的发带,衣裳金色的纹路在白茫茫的雪景中璀璨靓丽,他的眼眸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嘴里笑着谢过摊主,转身就印朝芳华街走去。
“哎,公子,你怎么往那去了,刚还和你说的事你忘了吗?”摊主在后边大喊道,“公子!公子!”
芳华街与神武街相壤,这重叠的路直通皇城。
路知远今早在城门就吃了个烧饼,现在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他找了个早餐店铺坐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那什么芳华街。
只是等待的片刻,这神武街的一头传来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定眼望去,十几个人穿着华丽走在前面,后边竟然跟着两只高达如楼的大象。这象身披珍珠玛瑙翡翠,象鼻上装饰了花朵,两个异域的姑娘穿着华贵绕着圈跳舞。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带着波斯帽子的小猴,它窜上大象的背部,在它上面跟着舞动,竟然与底下两个姑娘的舞步如出一辙。
沿路观众纷纷拍手喝彩。
人群中有人问道:“哎,掌柜的这戏班子是从哪来的啊?”
只见隔壁店铺卖玉器的掌柜拍拍袖子道:“这是圣上几年专门请来参加百花宴的西域戏班子。”
“新帝登基好几年,还是头一次举办盛宴啊。”
“圣上照顾百姓,减免了两年农税,朝廷自己都没钱,要不是今年太后生辰,怕还是不会搞什么活动。”
路知远跟着看向游街的队伍,只见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小猴图案印在绿帽上这两只大象的则是额头的丝绸上。他觉得这个团有点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一旁一个高个子道:“不知道琉璃夫人在不在队列里?”
矮一点的立刻道:“呆子,琉璃夫人是这么好请的吗?就算是来了,肯定也不会露面的。”
高个子绕饶头:“说的也是,听说琉璃夫人喜好舞蹈,曾经一曲惊鸿舞迷倒万千。要是我这辈子能看上一眼就好了。”
高个子的打趣道:“就凭你还想看一眼琉璃夫人,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找什么样。”
谈话间,小二将早点端了上来。路知远提起袖口,这明艳的红色玛瑙珠子滑落在外。
小二将吃食放在桌上小声道:“客官,财不可外露。”
这倒是有趣。又有个人提醒他。
“客官,你别不乐意,我是看你这面相不似本地人,这才叮嘱几句。”小二道,“这条路小偷多的很。每天在我家吃饭丢钱包的人一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呢。”
路知远顺从点点头。
小二本还想说几句,但见陆知远也没在意,也就闭嘴不说了。说多了客人未免会高兴,反而触了霉头。
“大石你有见过这位客人的钱袋吗?”
店主招呼小二过去。
路知远一手啃着热腾腾的包子,只见不远处店主正和小二交谈,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他接着又咬了一口包子,就像看热闹一样打发时间。
小二扶额道:“这位客人,我们没有捡到任何钱袋。你是不是路上被人偷了。”
嘿,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个丢钱袋的傻瓜。
路知远伸长脖子津津有味等着吃瓜。
也不知道这人长啥样,是不是长得笨呼呼的。
路知远刚一侧头,正好望见这人。
只见此人一席白衣,系着一条蓝绿色的腰带,散漫的长发随意竖着,一件宽大又素色的肇衣轻轻搭在肩上,此人身形消瘦,脸色冷面,但确有一双夺目的双眼。就好似天上星辰,在这白色混沌之中亮丽发光。
他双手一顿,显然被这双眼吸引。那人似乎瞧见了什么,转头朝路知远方向看,他连忙低头装作吃东西,避开了这双明媚的眼眸。
要死的,怎么有人长了那么一双眼睛。
路知远嘀咕道,偏偏还是个男子。
这一出神的缝隙,刚还吃瓜别人笑话,转头不知哪小弄堂跑出来两个小孩,其中一个人一头撞向路知远的腰间。
他手一抖,还没吃完的包子掉在了地上。
另一小孩踩过地上的肉包,将桌上剩余几个包子踹进怀里,嘻嘻哈哈跑走了。
“喂,你们这些小屁孩太不讲理了!”路知远从没被这么戏耍过。他捂着磕到桌角的腰部,踉踉跄跄站起来想追。
“那两人是这里的惯犯了,公子方才吃饭露出玛瑙手链,那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那边弄堂极多,公子现在追过去必然是找不到他们的。”一旁吃着茶的一个客人摇摇头淡淡道,“小二,再给这位公子上一叠包子。就当是我补偿给这位公子吧。”
路知远侧头,只见隔壁方桌坐了一位举止谈吐文雅的公子,他穿着一身烟青色长袍,束发带帽,看上去像个文人。
“倒也不必,只是区区一盘包子。”路知远重新坐下,"阁下才是有趣,我看你在旁边坐了许久,一早就发现了这几个小孩吧。我问你,既然你已经察觉,那为什么不趁早制止?这浩浩皇城竟然允许这些小贼明目张胆的存在?”
那文人手指一僵,面色苦笑:“新帝登基才三年,内忧外患,即便是京城也还是有很多吃不饱饭的成年人。况且是这样小的孩子。我于心不忍。”
路知远挑眉。
那人继续道:“他们从来不偷贵重物品,只是抢一些吃食来维持生活。这位公子,若是你觉得不妥,在下可以将今日你点的吃食都买单。”
“我倒是没那么小气。就是可惜啃了一半就被踩烂在地的半个包子。”路知远听完道,“他们如若真有胆上前向我讨要这一叠包子,我定然不会拒绝。但这种偷鸡摸狗的举动实在是不妥,若是遇上脾气火爆之人,只怕是追上去一顿毒打。即便跑的再快,难免会有失手的一日。我并未想抓住谴责他们做这种事情,只是觉得实在太过于危险。”
那人听完哈哈大笑:“公子当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说这话。在下颐棋帆,不知是否愿意结交一二?”
路知远:“是京城八大家之一的那个颐家吗?”
颐棋帆点头:“正是。”
路知远作揖道:“在下陆知远,字生辰。早听闻颐家善出才人,当年那个在朝堂上作出名言绝句的神童就是颐兄吧。”
颐棋帆就知道会被提及此事,不好意思摆手:“不敢当,这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家父喜好诗书,年少时我尝尝伴其左右,耳熟能详也就学会了一点点,神童一词实在不敢当。要说真的天才,路兄才是吧。”
他果然认识我。
“哈哈。”路知远笑笑,此人也是很有意思。
两人交谈之间,那个丢了钱袋的男子早已离去。
路知远叹了口气,略感遗憾,毕竟那双眼睛当真是太过于漂亮,就如同夜明珠一样,若是没有庞大的背景,很容易被人给盯上。
下次如能遇见,必然要提醒与他。
路知远心里想道。
出门在外带个帽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