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然走进屋内,脱下满是风霜的披肩,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漫不经心道:“人运过来了吗?”
“已经在城外灵山寺过来的路上了。”下人恭恭敬敬道。
“真够小心点。”
木兮然甩了甩袖子,满脸不满意。他转了一圈茶杯,啪一下故意手滑摔在地上。这一震动吓得一屋子服侍的下人战战巍巍跪倒在地。
“请主人责罚。”
木兮然斜眼瞟了一圈满屋子跪着的人,冷冷一笑,“瞧你们这幅样子,我有说什么吗?不过是一个杯子掉在了地上。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黑衣男子,他身形高大,腰间带着一把黑色配件,是木兮然贴身心腹黑鸦。他屈膝恭敬的朝木兮然跪下,“主子,李公子那边传了消息。”
木兮然弹了弹手指,淡淡吹去指尖的灰尘。他挂着淡淡的笑容,用最为冷漠的口气道:“说。”
“李公子说,那边出了点事。得晚些才能过来。”黑鸦没有起身,依旧半蹲着低头。
木兮然放下了新的茶杯。
那一双眼睛里露出的冷漠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这点事都办不好,看来留着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找个机会处理了吧。”木兮然语气平平,好像一条人命在他眼里根本不知道一提,“等等,算了,他还是有点用处,就先留着吧。你给我把那人叫过来,就说到时间了,可以动手了。”
“是。”
黑鸦作为木兮然的心腹,从来不会过问原因。他报告完任务,转身就退出了内室。
木兮然一眼看着这群人还跪在地上,顿时心里恼火,他一脚踢开离着最近的仆从,那人被木兮然的重力狠狠撞到了柱子。
只听到一声惨烈的闷声。这仆从瞬间喷出一口血。
“跪着等死吗?都给我通通滚出去,看着就烦人。”木兮然一眼都没有朝仆从看,而是不耐烦的驱散了众人,等屋里没有人的时候,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瓶系着红绳的瓷瓶。
木兮然满脸笑意的打开瓶盖闻了闻:“真香。叶星羽,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毒酒,你可得好好品尝一番啊。才不枉我千辛万苦从少主那里讨要过来。”
傍晚起风,池塘边树叶沙沙。路知远将吹动的马尾朝后撩起,可风还是吹的他满头碎屑。
“路前辈,不如我们先回客栈吧,看这个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万一等下出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欧阳飞鸟想到一路上询问的仆从的话,提议道。
路知远也怕天黑后如果遇到昨夜那样的鬼怪,于是同意了欧阳飞鸟的建议。
“我们从屋檐上出去吧。”
路知远指了指旁边的屋顶,小声道。李府的道路设计的很是奇怪,错综复杂的不是很好走,他们白日就是绕了好一圈才找到池塘,这时候还是从屋顶走出去最快。
于是两人顺着夜色猫上了屋顶,靴子的踩踏声哒哒响。欧阳飞鸟飞过一个指头,回过头等着路知远跳过了,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欧阳飞鸟:“路前辈,这里是李老爷的住宅!你看那个墙角的花草,就是白日里我们透过窗户看到的玉兰花丛。”
他的状态有些不稳,路知远顺着指尖看去,的确发现这里是李老爷的院子,可是这又说明什么呢?
“路前辈……那里……是我们刚才在的池塘。”欧阳飞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僵硬,断断续续到道。
相处了一天,这还是路知远第一次见他说话口胡。欧阳飞鸟无论是举止还是谈吐都是世家公子的楷模,这般的局促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一墙之隔的对面,果然是一片湖面。月色之下,散发着波光粼粼的美丽。白光与黄光交相辉映,有着只属于湖水的水气味。
气味?为什么会有湖水的气味?哪怕是一墙之隔,也不可能闻得那么清楚!
路知远睁大双眼,只见不远处的屋顶有一道红光。
“欧阳飞鸟!躲开!”
欧阳飞鸟的身后飞过来一道黑影。路知远手疾眼快拉过还在发愣的那人,拔出风华绝代,刀光一闪,这鬼的双爪重重在剑柄上磨出一串火花。
黑影吃了憋,喘着气往后推了几步。这时两人才看清来者的全貌。
这是一个披头散发,外形如女子的鬼怪。她的长发卷曲而打结,随风飘荡在空中。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襦裙,破布一层层裹着泥土与水草。她全身散发的就是刚才路知远闻到的臭水味道。
“哈!”女鬼张着大嘴发出嘶哑的喊叫,她的双手都留着尖锐的长指甲,眼睛在月色下通红诡异。
还是……来迟了一步。
这人已经成为了一只凶鬼。一旦成了凶鬼,那就再也无法安然的超度。
路知远闭上眼,心里默默对这位落水的姑娘表示哀悼。
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什么要杀李老爷,但她一人孤苦伶仃的在深深黑暗的池塘底,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难以释怀的理由,才让她一年又一年的不肯离去,逐渐积累了怨念,成为了凶鬼。
凶鬼喘着粗气,行动敏锐的扑过来,她的爪牙滋啦滋啦的勾着屋顶的瓦片,这刺耳的声音惹得两人连连皱眉。
欧阳飞鸟握着剑,躲开凶鬼的攻击,他手脚伶俐,一转身就给了凶鬼一刀。鲜血自然不会有,死了多年的鬼怪里哪里还有血液。这一刀下去,喷出来的都是黑乎乎的腐臭池塘水。
哗啦哗啦溜了一地。
我去……这也太臭了吧。
路知远有点受不了这种味道,反正打架也没有他什么事。他飞到另一个屋檐处,远远的看欧阳飞鸟和凶鬼搏斗
欧阳小兄弟,加油啊。
虽然我也很想帮你,但相信你一个人就能对付的。路知远心里给他鼓气。
欧阳飞鸟到底是初出茅庐,他咬着牙用剑抵挡了几招恶鬼的攻击。但这个鬼已经到了大凶的地步,臂力吓人,一掌过去,将欧阳飞鸟一个男子推的连连往后退。
情况不妙啊。
路知远紧握住风华绝代。
欧阳飞鸟被凶鬼逼到了边缘,他一个飞身,准备跳到另一侧。凶鬼的手臂力大无穷,立刻擒拿住了他的右脚,咔嚓一甩,欧阳飞鸟整个人撞到了瓦片上。
哗啦啦的砖瓦落到地上。
欧阳飞鸟只觉得脸上黏糊糊,他狼狈的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去掰凶鬼的手,可是这鬼明明是个女子,却像是在掰一块巨铁,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冒了汗,转而用剑去刺凶鬼。这鬼也不是傻子,抄起手臂就将欧阳飞鸟伦飞。
不好!
路知远抱住空中被甩飞的欧阳飞鸟,两个人狼狈的摔在草地上滚了几圈,直到路知远的后背撞上了石块才停下。。
“欧阳飞鸟!你没事吧!”路知远顾不上查看自己有没有摔伤,急忙爬起来扒开欧阳飞鸟的碎发。
欧阳飞鸟方才脑门重重磕到了瓦片,在发缝不起眼的地方已经出了血,这回又重击摔倒在地,鼻子直接被压出了鼻血。他肿着一只眼,呼吸急促的莞尔一笑,“路前辈,让你见笑了。”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着实是个傻的。
“不是你的错。”路知远将人扶起来靠在石头旁,“你……你还能坚持吗?”
“能!”欧阳飞鸟毫不犹豫道,“路前辈,我还能再打的。”
“胡说什么。”路知远被气笑了。
他怎么可能让欧阳飞鸟这个负伤的小孩再去搏斗呢!方才犯下的错,路知远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是他低估了这个凶鬼的残暴程度。
黑暗中,院子寂静一片。凶鬼嚎叫了几声,声音细长,她扑通一下从高处直接跳下,竟然能毫发无损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直直落在地上。这个鬼,极其凶残!
路知远从怀里拿出一张符,一道淡蓝的火光随着符咒消失飘荡在欧阳飞鸟身旁。
“你在这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这道隐身符能暂时保住欧阳飞鸟不被凶鬼袭击,这时候,路知远就算不解开灵力也不行了。
他要护住这个人。
对得起“前辈”二字。
哪怕是体内毒素会进一步蔓延。
风华绝代的刀光散发着幽幽金光,忽上忽下,这澎湃的光影好似路知远被解除的灵力,霹雳霹雳宣誓着路知远内心的怒火。
“不行的,路前辈,你不是没有灵力吗?”欧阳飞鸟喘着气,他的额角出了很多血,此刻已经昏昏沉沉的看不清视线。
“你……怎么?”路知远惊讶于这孩子的感知力和观察力。早上在府外开始就十分灵敏的判断出了李府的异变。刚才也是,从屋顶飞过来时候,立刻就察觉到这里就是李老爷的宅院。
欧阳飞鸟眨着眼睛,苦笑道:“因为路前辈方前的一剑,一点灵力都没有注入。”
路知远摸了摸鼻尖,无奈的对他笑了一下,就像是长辈对待晚辈一样,态度柔和的安慰:“怎么能让后辈来保护前辈。”
风华绝代,万箭齐发。
欧阳飞鸟想起师兄们是这样形容路知远。此人12岁就在麒麟山夺得头筹,一剑斩杀千万凶魂厉鬼。
天空都为之颤抖。
凶神恶煞都要甘拜在风华绝代的剑气之下。
大概就像眼前看到的一样。
霎那之间,路知远双指在前,默念一句。双脚脱壳而出,如同风一样,十几下刀击直接砍过凶鬼。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凶鬼喷涌出更多的脓液,路知远面无表情的擦掉滴落在脸上的液体,又是一甩剑,金光夺目,不只是风华绝代,连路知远的全身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耳闻不如目见。
欧阳飞鸟目不转睛的看着路知远耍剑,这一招果然如传闻里一样,威风凛凛,也傲气十足,逼得凶鬼连连后退。
路知远学的是叱咤风云,天生傲骨,这剑自然也傲视群雄,不问路凶吉。
结束了!
他注入灵力,金色的光芒喷涌在夜空之中。出剑的瞬间,路知远右手一抖,手筋剧烈的跳了一下,他重重跪倒在地,风华绝代啪一下摔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痛苦从右手顺着神经往胳膊上蔓延,如同蚂蚁啃噬。路知远出了一头的汗。他紧紧握住手腕,想要平息剧烈的癫痫。
凶鬼眼里布满血丝,披头散发,尖叫着朝路知远踱步而来。
欧阳飞鸟紧张大喊:“路前辈!”
叮当!
凶鬼被一把从天而降的红色的剑刺破胸膛,哗啦一下,叫嚣声,刀鸣声,寒风声,此起彼伏。
“路知远,一年不见,你这功夫真是退步到家了。现在连一只恶鬼都对付不了。”
一个人影飞到地上,幸灾乐祸嘲讽道。
路知远靠着风华绝代站起来,右手还是疼的麻木。他一绝一拐走过来,有气无力的推了一把人影,道:“太慢了!胡晓天,我等的花儿都要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