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一切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个月前谈起。
白烨是名钢琴演奏家,独居,单身,在音乐学院大学钢琴系担任讲师。他出生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人民教师,上头有一个大他几岁的亲生姐姐白夭夭,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在外头自己办了家公司,钱赚的只多不少,常年在海外出差很少回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白烨从音乐学院毕业后不久就被院系的导师推荐去系里做了助教,他从小音乐天赋极高,带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纷纷劝说他出国发展,将来绝对大有前途,不过白烨自己倒没什么兴趣,他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干劲,对自己的未来要求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平静就成,最好是去某个类似于《桃花源记》里的世外桃源隐居,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一个月前,因他原来住的小区进行拆迁等原因,白烨不得不搬出去另外找地方住,他嫌麻烦,干脆打了个电话给他那难得回家一次的姐,问能不能在学校附近找个空着的房子租给他,白夭夭想了想,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周末抽时间去哪儿等着,到了跟她联系。
……
星期天,白烨来到地址上所说的地方后,先掏出手机给白夭夭发了条微信,然后在附近的咖啡店买了杯咖啡,边喝边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四方。
此处地处街区,是一片高档住宅楼,周边环境很不错,人流量少,又安静。白烨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对这里非常满意。
这时,一辆红色的跑车从不远处驶来,打了个漂亮的转弯停在咖啡店门口,一个身材性感打扮时尚的短发美女踩着高跟鞋从车里走出来,她脸上架着副墨镜,但丝毫遮挡不住她的气质和美貌。她四处看了看,中途吸引男男女女火热的视线无数,最后一眼看着了站在前边不远处的白烨,脸上一喜,立马蹬蹬蹬地朝白烨走去。
白烨嘴角抽了抽,对自家老姐一如既往招摇的出场方式万分无语,白夭夭走到跟前,摘下墨镜直接给了好久不见的宝贝弟弟一个熊抱,“小烨啊,姐姐想死你啦!”
身后传来一阵阵抽气声,白烨哭笑不得,顶着周围数十道情绪不一的视线把他姐从身上扒下来,见白夭夭还有想扑过来的架势,赶紧提醒她,“姐,不是说看房子吗?还走不走啊?”
“哦,对对对!”白夭夭总算从姐弟见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回头把车一锁,拉着她弟弟往公寓楼的方向跑,“走走,姐姐带你好好瞧瞧!”
上了楼,进了电梯,白夭夭按下最顶层的楼层按键,白烨瞥了一眼,二十一层,不知道会是几号房。
出了电梯门,白烨跟着白夭夭走进长长的楼道,这一层房间不多,总共就三个,楼道两头各一个,中间一个。就见白夭夭掏出钥匙,打开了最里头那间3号房门。
白夭夭给弟弟找的房子自然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简单概括一下就四个词——大,空旷,整洁,上档次。虽然是一室一厅的单人住户,但客厅安装着落地窗,窗帘后面附带一个露天的小阳台,阳光直射进来照耀得屋子里暖洋洋。
白烨走进去,推开每个房间的门查看内部整装。
“家具挺齐全的,”白烨觉得意外,这间空房很干净,显然是经常打扫通风,不仅如此,所有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和家具在这里都有配备,他转头问他姐,“有人在这里住过么?”
“嗯,没住多久,半个月前越明介绍过来个租客,只住了十来天,后来要出国就把房退了,听说你急着找房他就给我推荐说让你住这儿,”白夭夭刚结束一则通话,正划拉手机屏幕,“你介意有人住过?那我等会儿带你逛逛另一家,但这间房是离你们学校最近的了……”
“不用不用,就这儿挺好的,谢谢姐。”白烨赶紧摆手,他姐夫方越明是律师,跟他不常联系但关系不错,在工作和为人处世方面给他出过不少建议帮过不少忙,是个很能精打细算的人,白烨决定相信他的眼光。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叫搬家公司把你要用的东西运过来了。”白夭夭从钥匙圈上拆下一串钥匙递给他,偏头瞥了一眼卧室,“还得添床新被褥……”
“我一会儿就去买,姐你别操心了,”白烨把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笑了笑,“早点回去吧,瑶瑶和乐乐肯定想死妈妈了,多可怜。”
“得了吧,都是群皮得要死的野毛孩,也不知道像谁。”白夭夭笑着耸肩,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白夭夭离开后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搬家公司的货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此时白烨正拿着扫帚和簸箕将屋子里外简单打扫了一遍,接到电话后披上外套出门准备下楼。他的行李其实不多,一个人完全搬得动,但那架跟随了他多年的钢琴他自认再怎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扛着它走出几步路,最后只好和其它东西混一块儿叫搬家公司一起托运。
跑出去的时候他有点急,没留神隔壁房的门也正好被打开,跟里头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白烨与那人各自退后几步,抬头不经意间打了个照面,在看清对方脸的瞬间眼里惊讶与怔忪一闪而逝。
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年——白烨第一时间脑内只能浮现出这么个念头,并不是指长相或打扮……虽然他的确长得好看穿着也潮流帅气,但这些远远不及他蒙住半张脸和眼睛的绷带给人的震撼感强烈。
少年纤瘦的身躯比他矮一个头左右,刚刚脸撞上他肩膀,捂着发红的鼻子皱眉。
“……对不起,没事吧?”白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凑近了一步想看看少年的鼻子有没有出血,这时“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连带着兜里的手机也开始唱歌,白烨只得边接电话边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后按住了开门键。在他想来,这少年肯定也是要下楼的,准备等他进来后一会儿再说声抱歉,顺便仔细看看有没有把人撞伤。
少年大概也意识到白烨的目的,却没动弹,也没出声,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电梯间门口,双手插进裤兜里。白烨这时才注意到他左手也缠着绷带,白色的布卷漫过手腕一直裹进黑色卫衣的袖口深处。
两人在诡异的氛围中彼此对视。
直到手机停止了通话、电梯门开关三个来回的时候,少年总算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
“没关系。”
像是质量不好的老旧录音器卡带了许久终于流利播放后迟来的回应,白烨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少年开口在跟自己说话。
“我没事。”
他的声线明明轻柔到不可思议,却以极强的破坏感在耳膜深处炸开弥漫的红色烟雾。
白烨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去看少年的脸,发现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
然后他冲着他笑了笑,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纯粹的微笑——如果忽略掉那只黑洞般不透光的深邃瞳孔的话。
过于异常的反差让白烨连开门键都忘了去摁,眼睁睁注视着电梯门在面前闭合,彻底阻隔两人的视线交集之前,他看到少年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显示楼层的电子荧幕开始倒数,白烨如同从梦中惊醒般使劲摇了摇头,希望借此让发蒙的大脑清醒。
刚才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电梯在没有人中途搭乘的情况下畅通无阻地移动着,楼层显示灯很快变成了阿拉伯数字一。白烨穿过走廊前往小区大门,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莫名的纠结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乎乎的楼梯口空空荡荡,走廊里的感应灯在听不到脚步声响的情况下闪烁了几秒挨个熄灭,楼层归于寂静。
白烨两手抱紧自己的胳膊,拔腿朝着小区大门一股脑跑了出去。
别再想了、别再想……他拼命这么对自己说,试图以此驱散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感。
为什么会这样?白烨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去想明白,明白的话会很痛苦。混乱的记忆深处,唯独这一点牢牢刻印于其中。
“……赶紧去搬东西吧。”
这家高档小区的安保措施很严,外来车辆没有停车位或者户主同意的都不允许跨门槛,所以搬家公司的员工只把车停在街道边,白烨赶到时地上摆满了小纸箱,货车后门敞开着,露出摆在车厢角落里的白色钢琴。
“辛苦了,”白烨见几个工人累得满头大汗,感觉过意不去,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描,“先把账一结,多少钱?”
付清了费用,工人们一人一边抬着钢琴先前走进小区,白烨把地上的箱子按大小排列好垒成一摞,抱起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预估失误堆得太高挡住了视线,结果脚下一绊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前倾倒——
没倒下去!一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前面伸了过来扶住即将崩塌的纸箱高塔,白烨松了口气,正想说声谢谢,眼角余光瞥见两只手绑着绷带的那只后硬是把含在舌尖的字句咽了回去。
他甚至有种想丢下所有行李立刻掉头逃窜的冲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烨往后退开几步,紧张地盯着少年精致的侧脸想。
那少年帮他扶稳了箱子,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绕过他往马路对面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烨捧着箱子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愣了许久,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渡步回到单元楼,费力地按下电梯键,等待电梯到站,但当他环顾了一圈周边环境后,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这本来是在少年出现的瞬间就该注意到的问题,无奈少年本身的存在带给他的冲击让白烨遗忘了这点——
“……咦?”
白烨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声。
这栋单元楼比较特殊,整栋楼只安装了一台电梯供住户上下通行。
那时候,那个少年确确实实没有跟他同乘,而是选择走楼梯。
所以说……
白烨的额头有冷汗滴下。
“他为什么会跟我……在一个地方差不多同时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