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然躺在床上看着何安浔,何安浔站在窗边向外看。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宁静被打破了。
“二少,您要的衣服…”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站在门外等待下一步指令。
可门内的人并不想搭理他。
……竟然没有做到最后,只是……
想到这儿,何安然长长呼出一口气。
“要不…我给您放门口?…给您先挂门把手上了,您看行吗?”衣服新买的,挺贵,要是丢了也不好找,门口那人害怕麻烦。
何二少揉了揉眉心,焦躁地把烟掐灭。
这人傻吗?
萧笑笑怎么想的,让这种没眼色的人送衣服?!
“哦,知道了。”何二少朝门外喊。
反正他现在不想动,衣服什么的有空再说吧,烦。
床上传来咳嗽。
何安浔立即朝那边走去,紧张地问。
“然然,怎么了?…对不起,我去给你倒水,等一下哈。”态度简直两极反转。
等何安浔回来,手上拿了一杯热水和一套干净素雅的衣服。
是何安然曾经爱穿的那种…
谁送来的?
他拿到衣服时,竟有一些激动,双手接过衣服,眼中带着眷恋,但很快,眸子里的灯火灭了。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衣服,手握紧了又松开。然后又抬起头,把眼睛弯成月牙,尽力勾起嘴角,说:“谢谢先生,我很喜欢。”
何安浔看着那件衣服,那是他特意嘱咐买来的。
他连衣服店铺的地址和衣服款式都交代地清清楚楚,生怕买错。每逢换季,他都会到那家店里,找到最新出品的衣服中安然最喜欢的风格,然后买回家收藏,在心中想,出新款了啊,安然一定会来买的吧…如果,他在场的话。
何安然并不避讳,他赤裸着身子钻出被窝,当着何安浔的面换衣服。举手间似有似无的魅惑勾着何安浔的心弦。何安浔把头扭向一侧,不去看他,侧脸微红暴露了他的感情。
好不容易,衣服换完了。
何安然跪坐在床上。他从一边的柜子上珍重地拿起一条颈圈,同样是黑色丝带,但珍珠换成了一颗祖母绿宝石,宝石边用银丝扣住,朴素又华贵,背面刻着圆体的大写字母“X”,是何安然这件商品的归属。
他将颈圈双手递给何安浔,跪立着问:“先生,您可以亲手为我带上吗?”
何安然将头低下,暴露出他完美的脖颈,双手将颈圈举起,睫毛长而密,轻快地抖动像蝴蝶扇着翅膀。
何安浔接过颈圈,仔细地看了一遍,还给了他,抿了下嘴道:“你可以不戴这个…你是自由的。”
何安然仍然低着头,但他坐了下来,睫毛抖地更快了,他轻声但坚定。
“不先生,我是您的。……直到,您不要我了。”
何安浔喉头发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心痛还是激动。心已经流了一整天的血,他真的见不得安然现在委屈求全的样子,他仿佛能透过安然高傲的伪装看到他卑微的内心。
“我能理解为你在向我表白吗?”他本想喊他“安然”,但怕自己的心上人受伤,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小天鹅”。
安然眼圈泛起红晕,他多想说“当然”,但他把眼神别开,只是把手里的颈圈举地更高。
何安浔再次拿起它,他才知道,小天鹅的认知似乎已经和自己不同了。
他的指甲触碰着他颈部光洁细嫩的皮肤,把颈圈绕过脖子在颈后将暗扣扣上。
过程中,何安然乖顺极了。
宝石很称他,一身搭配下来,让他看上去像个流落凡间的王子。
他扬起脸看着为自己套上枷锁的男人,笑得很幸福。
何安浔伸出左手牵住何安然的右手,引着他下床。在这种地方牵手出门的不少,但两人之间这种氛围的着实不多。二人就在这种违和中开车回家。
汽车绕过花坛,缓缓驶入别墅的车库。这里远离市中心,虽说出行生活并不方便,但幽静雅致,住起来别有趣味。
别墅不大不小,一共三层,卧室有三个,何安浔不会收拾屋子,一直请的保姆。
别墅主人很大方,给钱很多,也不过多做要求,只要看得过去就行,保姆却换过几茬。据前几任保姆讲,雇主很神秘,只有晚上回去,不许她们在他在家时打扫,更不许打扫二楼左手边第一间屋子。更何况,别墅建在山区,阴森森吓人得厉害。
在玄关处把灯打开,二人换了鞋,朝屋里走。
阳光穿过落地窗,暖融融地洒在木质地板上,夏日清晨的微风带来雪松的香气。何安浔背光站着,他温柔地笑着,看向何安然,拉着何安然向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走去。
还没打开门,何安然就听见屋内风带起木风铃发出的阵阵响声。何安浔握着何安然的手,一起转动门把。
屋门开了。
门内的摆设何安然再熟悉不过了,上学时,他喜欢在数学课老师叨念无聊的计算过程中在笔记本上设计未来的一切,然后回家拿给二哥看。只有二哥不会笑话他不切实际的幼稚,只有他在认真聆听自己的想法。
这是他在数学本上无数次勾勒的最满意成果。
耳边轻声的话语,他并没有听到。但那声音告诉他。
“安然,欢迎回家。”
。。。。。。
何安然独自走到屋子的窗户前,窗外是一片小人工湖,林子围住那片静水,水面上苇荡鸭栖。
他觉得自己有点难受,想找个地方缩起来,最好是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可他害怕把东西弄脏,最后畏畏缩缩在地上蹲了下来,用手抱紧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欲泣非泣地凝视窗外的蓝天。
他想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用五年时间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怪别人,是自己应有的惩罚。他的降生伤害到了无辜的人,是自己是错。可他不想再打扰更多人了,他只想一个人在污泥里烂掉。
空气被压抑的啜泣填满,何安然觉得自己好累啊,只想好好睡一觉。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已然落了山,他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把他完全裹住,像是怕他着凉,被角还往里塞了塞。
何安然把被子在怀里揉成一团,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不想去想,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幸福。
但很快他就起了床,然后把被褥枕套全部扯走,偷偷找地方洗。
何安浔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二楼大浴缸边上洗自己的床上用品。
见和安浔来了,他连忙把东西挡在身后,但瘦弱的身躯怎能挡住那么大的浴缸,他的脸因为羞赧而涨得通红。
“怎么了,不喜欢吗?”何安浔问,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喜欢到觉得自己配不上。
何安浔想要抱住弟弟,刚伸出手又把它放下,他无处安放的手诉说着他的心痛。
他不想伤到何安然,他真的患得患失,他太害怕这是一场梦,所以会记得,自己领回家的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小鸟。
何安然好像读懂了他的不自在,他微微向后靠去,放任自己依偎在何安浔怀里。安然不喜欢自己,但更害怕安浔不要自己。
何安浔的肌肉迅速绷紧,然后把他抱住,头抵在安然的鬓边,说:“咱不洗了,乖,下楼吃饭吧,辛苦了。”
声音像一杯苦咖啡蒸腾,在狭小的浴室里弥漫开来。
何安然品尝着这种苦涩,控制着声带,轻轻发音。
“嗯,好。”
他是被何安浔抱着下的楼。
两人卧在沙发上,何安浔问出了那道千年夺命难题。
“晚上吃什么?”
“嗯…沙拉,可以吗?”
“味儿那么淡,你喜欢?”何安浔不解,小声吐槽。
何安然一脸无奈。“先生,我吃不了别的…”
“嗯……那是得请个大夫把你身子好好调调了…”何安浔盘算道。
“诶,咱俩商量商量呗。”何安浔转过头,看着何安然。
“商量什么?”何安然向一侧歪头。
“换个称呼,别先生来、先生去。”
“那叫什么?”
叫什么好呢,何安浔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相想出合适的称呼,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算了,我先点外卖。”
“外卖?”何安浔疑惑道。
“不然吃什么?”
“要不,我来做吧。”何安浔温柔地答道。
二人并未察觉,感情在慢慢升温,仿佛生活回到了正轨。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最近正值梅雨时节,空气水分大,餐厅闷闷热着。
吃完饭后,何安然拿了两人碗就去洗,他不想让何安浔做自己认为他不该做的事。
何安浔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何安然,感觉他们从未分开过。
不一会儿,碗洗好了。
何安然从厨房出来,看着何安浔的眼睛。
“先生,我想睡在您的屋子里…”他时刻紧盯着何安浔的表情,何安浔的眉头微蹙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安然立即说“…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我…回去睡。”
“没有没有,你要来,当然可以,但我可能要收拾一下……”何安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安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关系…不麻烦了”
“也好,自己睡休息得好。…明天我可以叫医生来看看吗?”
何安然第一次萌生如此强烈的想做回正常人的欲望。他颤抖着声音,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