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栈又逛了好一会儿才回去，进了屋子，把衣服随地一脱，帽子也是一扔，径直去了楼上，夏凡默默的把衣服捡起来跟在身后，夏厌则是去了厨房帮戚云栈准备姜茶。
夏凡一路跟着戚云栈来到了房间门口，规矩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戚云栈双腿一盘背对着门口，把电脑放在了桌子上。在夏凡看不到的地方，戚云栈伪装的冷漠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他一只手握着鼠标，没有目的地点来点去，一只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从背后看，还以为他在认认真真地玩电脑。
他的心思飘得有些远，他多多少少能看出夏凡和夏厌其实是在意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替他去了一趟养老院。可这样的在意，戚云栈要不起了，反正他终归是要死的，挂念他的人少些，他也就舒心些，痛苦的人只要是他们三个就好了。
所以他要在仅有的时间中，让夏凡和夏厌厌恶自己。至少在自己死后，他们回忆起来不会感到难受就好了，最好连回忆都没有，只把他当做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就可以了。
“少爷，我可以进来吗？”门外夏厌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戚云栈转过身：“什么事？”
夏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我给你准备了姜茶，你要不要喝喝暖暖身体？”
戚云栈双腿还盘着，脚底挨着一截裸露的小腿，他能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冰凉感，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进来吧。”
夏厌走了进去，把姜茶递给了戚云栈：“小心烫。”
杯子里的雾气缓缓而起，戚云栈轻轻吹了几下就散了，他小心翼翼喝了几口，身上一下子就回了暖，他掀了一下眼皮：“还不走吗？”
夏厌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涩，不太适合出现在他这样过于年轻的脸上。他点了点头：“好的，少爷有事叫我们。”
戚云栈嗯了一声：“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夏厌关上门，一脸颓废样，他看向自己的哥哥小声地问道：“哥，少爷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夏凡看了夏厌一眼：“我们只要保护好他就好了。”
夏厌见夏凡没什么聊天心情，便也闭上了嘴，和往常一样候在了门外。
戚云栈打了一上午的电脑游戏，吃饭的时候没见着韩慕，他也懒得去问，自己吃好中饭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从出院后，他总是在午后提不起精神，只要没有别的事，他一定会睡一觉。
哪怕是白天，只要拉上窗帘就像是到了夜晚，本就昏昏欲睡，这样的环境更是让戚云栈犯困，中餐吃了海鲜，嘴里一股子味道，戚云栈去洗手间刷了牙，又用漱口水清洁了一下口腔，一直到嘴里的味道淡了不少，他才爬上自己的床。
半小时后，房门被打开，韩慕站在门口，他知道戚云栈现在不想见到自己，所以只能在他睡着后偷偷来看他，房间实在太黑，韩慕不靠近根本看不清戚云栈的脸。他慢慢地走到戚云栈的床前，缓缓地蹲了下去，如此高大的一个人，半蹲在床头，看起来格外吃力也格外的滑稽。
没有光线的世界，连看清眼前的人都变成了奢望，韩慕只能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下模糊地看出戚云栈五官的轮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探出指尖一点点地用指尖温和地摸着戚云栈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子，因为怕吵醒他，他的力道很轻，指尖仿佛变成了一片小小的羽毛。
到了鼻尖处，戚云栈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那只碰触的指尖立即远离他，韩慕无声地笑了笑，他好似在这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戚云栈皱着眉的样子。
韩慕微微靠近：“云云你为什么总是要说些让我生气的话？”韩慕声音很小，接近于喃喃自语，“别再说你去爱别人了，我会发疯的。”
……
戚云栈这觉睡得很舒服，也很沉，他很少能睡得那么好，睁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以为这个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他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四十五，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他有些犯懒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只觉得越躺越不清醒，只好伸了伸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去了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那水一碰到脸，就让戚云栈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下子就清楚了不少，白嫩的皮肤被刺激出了红晕，他没有在卫生间里多待，走到窗口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光明明不刺眼，戚云栈还是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刚刚睁眼那种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彻底消失了。
他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夏凡和夏厌一同望了过来。
“是不是要吃饭了？”戚云栈问道。
夏凡：“差不多了，少爷。”
戚云栈没有多说，朝着楼梯口走去。打开餐厅大门的那一刻，他没想到韩慕会在餐桌旁，原以为韩慕今天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韩慕朝着戚云栈招了招手：“过来吃饭。”
戚云栈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离韩慕最远的那个位置，韩慕没有生气，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那目光很有穿透力，让戚云栈觉得浑身像是有虫子在爬。
韩慕定格在了戚云栈的脖子上，目光闪烁：“还疼吗？”
戚云栈一下子没回答上来，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韩慕说是什么，他不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时候我挺希望你掐死我的。”
韩慕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阴霾了，呵斥道：“别说这种话。”
戚云栈乖乖地闭上了嘴，拿着筷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米饭，随便吃了一口。
韩慕哪还有心情吃饭，当时的自己太生气了，才没能控制好脾气：“云云，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哥哥的气。”
戚云栈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把他们两个人赶走做什么？他们一走，房子冷清了不少。”
韩慕：“只有哥哥一个人不够吗？哥哥会陪着你的。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们吗？”
戚云栈把筷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明明很轻的一个动作，却让韩慕的心猛烈一跳，他莫名觉得戚云栈接下来的话，他一定不会想听。
戚云栈抬眼看向了韩慕：“只有一个人当然好，可那个人是你就不好了。”
果然……
一个字都不想听。
自从他的云云从宴会回来，开始变得有攻击性，开始不再听话。
韩慕站起身，脸上阴云密布，一步一步朝着戚云栈走了过去，身后的夏凡和夏厌立刻警惕了起来。
“韩董……”夏凡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戚云栈倒是一脸无所谓：“你又想打我吗？”
韩慕一顿，僵站在了原地，那所有阴郁的神色都淡了下去，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变得茫然。他甚至不明白他走向戚云栈时要做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张嘴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你可以原谅，我就不行。明明我们三个都做了同样的事，为什么独独对我，那么排斥？”
戚云栈低下了头，放在餐桌上的手有些麻木，指尖不稳的动着，他努力的咬着唇，眼眶却无法控制发起了烫，戚云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韩慕的问题却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自己。
韩慕也看出了戚云栈的不对劲：“云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戚云栈兜在喉咙深处的声音爆发了出来：“我说过的！因为你是我的哥哥！”他猛然抬起头，泪水挂满了整张脸。
“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我心里最崇拜，最敬重的人！”
“你永远不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你，把我的哥哥拉了下去？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他！”戚云栈说得声嘶力竭，所有的情绪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长大后有多想成为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你根本不明白，韩慕，你根本不明白你做了什么。”
是啊……
韩慕怎么可能明白，他要是明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戚云栈在孤儿院里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被人收养后，因为是来冲秽的也没多少人重视他。要不是韩慕对他好，可能他在韩家也不会好过。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他，连父母都不爱的孩子，还会有人爱吗？
然后韩慕给他了一个坚定又明确的答案——会。
他第一次知道，牛奶是喝不完的，被子是暖和的，衣服是可以永远干净的，被欺负是有人撑腰的。
韩慕是他人生中的一束光，耀眼而又炙热。他一直在跟着那道光走，也被庇护在这道光下，他想成为韩慕那样的人，想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像韩慕对自己一样，对他好。
他不信神佛，不信耶稣，他信任的只有韩慕。
可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破了，镜花水月也不过如此。
打破的不只是韩慕和戚云栈的关系，是戚云栈的信仰，是他终其一生追求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