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心急。”天黑了，整个部族没有灯，连小型的篝火都熄灭了，妇人们劳累一天，迅速躺下休息。木灵还就着月光记忆平安口述的药材疗效。后者不愿回到那脏臭的住所，靠在草屋外围的树后，看向安静的属于自己的部落。
鬼魂如此说着。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你跟我什么关系。”平安没回头，今日相处下来，这鬼虽然嘴呛，却实打实帮了大忙，不然平安得挨个品尝试验，才能一一清除问号。“……”鬼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也看向月亮。
“我想不起来大部分的记忆，只记得，我确实是死了，病死的。”他看向月光下，远处青青草原中，茂盛的植株。“等我一醒来，就出现在你身边，只能跟着你。”他顿住，轻声叹息：“我是牛黎。”
“我是袁平安。”平安想了会儿：“你是不是，我阿母快去世时，出现的？”
“……算是吧。”
竟然！袁平安敛下心神，并未说起自己的记忆也有丢失这回事，“你对药材很是熟络，去世前，定是一位医药大师。”先捧捧再说。“嗤。”不想对方嘴角嘲讽：“想我明天帮你？”被戳中心事，平安面上一红，还好夜色大暗，他估计对方看不出。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袁平安忍着忍着臭烘烘的屋子，竟然也就真的睡着了。或许睡了几个时辰，天亮时，外面一有声音，他就跟着惊醒。想起来，这是他穿越来的第二天，肚子咕噜噜叫唤，大家都在吃烤好的没有滋味儿又干又柴的鹿肉。
平安试着啃了几口，就别在腰带里，往两公里外探索。有了鬼魂这个外挂，在草药学上，他们部族未来铁定第一，这个支线任务很好完成嘛。“你太心急了。”身后虚无的身影又说了一句，平安没听，他有着善心，所以想要让部族人获得幸福，他又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想快些回家。
便只能加快速度，加快进程。像每一次玩模拟建设的游戏，必须快进才行的感觉。
身上衣服太少，炽热阳光一照，毛刺刺的，还很痒。平安不清楚自己多久洗一次澡，也不想提。他叹口气，胡乱扒拉草地，查看系统资料集没出现过的药草。“白芷和苦参。”鬼魂向另外一个方向指，平安奔了去开挖，然后揣到腰带里。
他想，等族里不忙了，就拜托他们给自己缝几个皮兜子，再绑几条绳索要塞，用来挂皮兜子。他随手一捞，却是一株连名字都打了问号的植物。它伴着紫色的花朵，通体清香，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别。
平安本就对草没有研究，询问其牛黎，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未曾见过。
平安便想，或许是一种珍稀植物，藏在这片药田中，也可能有某种功效，吃一次，也不会有事。他含在了嘴里。“等一等！”牛黎刚叫出声，平安已经吃了两片花瓣和一段根茎。“我不识得的东西，你别胡乱吞服。”
“……”平安目光呆滞，心跳时快时慢。伴随着牛黎的怒吼声，好像听见了自家弟弟炒菜的声音。温暖，清香，没有臭味儿，没有压下来的巨大责任。
他好像回家了……
“我……我……”心跳极其快速，超过了人体该有的速度，平安的体内乱了套，他侧躺在地，不停喘息挣扎，躺了有几分钟，还是一个时辰？
他死去了。
牛黎的怒吼声远去，平安追随着黑暗，再次睁眼时，臭烘烘的草屋外，一道人影忽然奔了来。“平安，你阿母，族长她……”
……
袁平安心一惊，揉着胸腔，木讷跟着木灵往外走，袁氏一族的人都身心俱疲，跪坐在地，眼神中麻木而苍白。
一如第一日所看到的。
上了阶梯，袁母的伤口毫无变化，死去，下葬，平安木愣愣的，在一声“袁平安！”中，努力恢复了神智。轻飘飘的鬼魂飘在左侧，“既然复活了，重来一次，适当慢一些。”虽然还是高高在上，还是带着惯用的命令口吻，平安却倏地放下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叫住了眼神都快要死去的族人们。
“我们是袁氏部族！即便男人们不在了，我们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活下去，让后代们活下去。记住！今天我们吃的苦，是为了袁氏部族的后人们不再吃苦，不再挣扎。我们一步步的，往前走！不要冲！只求稳！”这话说给他们，也说给自己。
“……”一族的人看着他，慢慢互相交流打气。抱起了家中年幼的男孩子女孩子，又拧出一点希望来。平安呼出口气，依旧让木灵代替统计，不过这回没有修建篱笆和水井。只将能干活的分成了猎人、守卫和做饭等，夜晚轮班。
“木灵，你交代他们，这会儿先采集野果和能吃的植物，家家户户储备好水资源。用外面的草把族里的地面整平。”交通是城市建设刻不容缓的一项。“啊，是。那族长大人您……”深深为族长记得自己名字而高兴的木灵不忘询问。
“我去外面采集一些药材，马上回来！”平安摆摆手，着急忙慌跑，这具身体体能凑活，跑了一公里后，得歇会儿，再继续。“你要去找那毒死你的东西？”牛黎看他一眼，明白所想，没有多说。
平安一路采集了早就认识的药材后，在那树下挖出了大片的紫花植物，系统资料集上的问号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个括号的名称。“乌头后代，剧毒，迷幻型毒草。”
……
随便一揪，就揪到了剧毒乌头，自己还吃了最毒的根部位置，我不死谁死。
呵，呵呵。
平安抱了一堆冲回族里，向木灵和几位猎人介绍了这种碾碎后可以作为毒药涂在箭头上的毒草后，几人兴致勃勃就拿来尝试，都很是小心翼翼，便扛着木弓出发。袁平安看向他们背影，又将药材交给木灵妥善保管记忆药效后，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说，我是真的死了吗？又为什么复活？为什么复活在那个时间点？”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说着，同时庆幸，还有人能陪他聊天。“不清楚。”牛黎双手环胸，食指敲打着肌肉饱满的手臂。
“你死了，我亲眼看着你没了气息。”他停顿了好久，眼神波折，眉头皱紧再松开。“或许，这个时间点对你而言很重要，毕竟，那也是我成了鬼魂跟着你的时间。”他淡淡做了总结，语调轻柔，单手叉腰：“你果然不一般。”
……
我确实不一般，毕竟我是穿越的。平安不置一词。趁着空闲，帮助挖掘外边的草杆铺设在泥土地上，吸取湿拧的痕迹，小孩子们穿梭来回，帮着搬运。大家伙一通忙乎，地面终于可供人行走，而不是深一脚浅一脚。
猎人们回来时，眉开眼笑，扛着两头鹿和一只野猪。平安目瞪口呆，相比起上次，这收获也太丰盛了。全族人爆发出欢笑，平安想着调料，想着煮锅，冒出点口水，却无可奈何。那些东西，他都不会啊。
几个妇人开始处理野味儿，血味儿飘了很远，猎人们一直在站岗，所幸，没有前来袭击的狼群和凶猛野兽。全族人欢快吃了一整日，还剩下了些。平安提议，能不能把剩下的烤干后暴晒，制作成肉干，便于携带，还可储存不会坏。
妇人们一听很是惊奇，也就照做，她们拿了些木头架子，手法娴熟的烤制后，晾在了架子上。孩童们都很是好奇，几个妇人也围过来询问，大家便聊起天来。“好想买口锅。”平安喃喃自语。
“锅？如何买卖？”牛黎稍微放松，好像也享受到了欢乐的气氛，随意开口。
“上京东啊。”平安不假思索，然后拍起脑门。“呵呵。”
“……”牛黎瞥他一眼。“有了毒药，你的部族也就有了基本的进攻能力。然后呢？你有计划吗？”“我想要合适的工具。”他看向角落里石质的，连打孔都很少的最初版本农具。“篱笆也好，水井也罢，这些工具太糙，进展太慢，耽误工期。”他耸耸肩膀：“可惜这个部族里没有匠人。”也可能匠人已经在两个部族的斗争中牺牲了。
“或许真的可以买卖？毕竟这里不只有你们一个部族，不是吗？”牛黎看着太阳。
“……我发现你态度好了不少耶。”平安开始调皮。
“我马上就可以恢复到以前，要不要试试。”牛黎翻给他个白眼儿。
“哦，不用了。”
和其他部族的交流吗？袁平安有些不安，会不会其他部族，也是如同太洪部族一般，看他们袁氏女性多，赶尽杀绝？他现在不只有自己，要更为部族着想，暂时，他不敢冒这个风险。第二日，他继续去远处采集药材，回来时，木灵神色大骇。
“族长！族长……捕猎的她们遇到了狼群，一人负伤了。”
平安一惊，将白芷和干地黄递去：“这些不主止血，我再去看看。”“白及和紫珠草都可。山上，我看见过紫珠草。”牛黎紧紧跟随。平安紧跑慢跑，爬上半山腰时，正看见，费心费力扭了两珠，他差点滑落。
又赶紧撑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赶。
还好，那姑娘虽被挠了两爪子，流血却也不多，木灵碾磨喂了几片很是难吃的草后，将紫珠草敷在伤口上。平安却想起来，明明如此近的距离就有止血的药材，可他阿母的伤口……算了，毕竟这里的族人都不懂岐黄之术，乱用药草的后果，他自己早就亲身示范过了啊。
“会有效果吗？”木灵扭着手指，一脸不安。
“……看老天爷了。”袁平安也不敢打包票，可这毫无自信的语句，就惹来了牛黎的一声冷嗤。“药方我给的，可有不信？”“不敢不敢。”平安内心回答，慌忙摆手，又对着木灵加了句：“但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木灵呢喃：“好美，族长您懂得真多。”
……
呵呵呵。
袁氏一族本就不大，所有人忧心忡忡，领头的妇人告诉我们，是这位姑娘太冒进了，可能是有了毒箭后太过自傲，闯进了狼群领地，先负伤，大家才救人抬了回来。“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全部人都在祈祷，他们学着族长在葬礼上的做法，双手合十，虔诚祈拜上天。
一晚过去，木灵一直守在草屋里照顾，袁平安睡得不好，总是梦见那姑娘吃了乌头后，死去的模样。醒来时，他想，可能是乌头留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复生以来，太多的事要做，这会儿，才记忆着吃掉那毒草后，自己如何死去，如何痛苦。
“咳咳咳。”他小声咳嗽，鬼魂蹲在一边，看他红了眼眶。“人死这种事多了，死而复生却少有，身为族长，你要看开些。”平安一想，是啊，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太多，若是吃了乌头就死了，岂不是愧对对整个部族的誓言。即便能穿越回去，怕是也无法安心。
“嗯，知道了。”平安放松睡去。
牛黎只想打那后脑勺，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