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头昏脑涨,却全无睡意,在黑暗里睁着眼望向虚空。
忽而,外面响起一声闷雷,不多久就下起了雨,雨势渐大,砸得窗台噼里啪啦的响。
陈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换衣服,拿着车钥匙出门。
他想到了李乐真阴雨天腿疼的毛病。
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陈蔚开车冲进雨幕,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只有零星的车辆,一路到了李乐真家所在小区路口,见到一辆出租车驶出,他踩了一脚油门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连伞都没拿冲进雨里。
他听到了李灵的声音,焦急地叫着乐乐。
他几步跑进小巷子里,就见昏暗的小巷里,李乐真倒在泥地里爬不起来,李灵想抱他起来,可李乐真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她早就抱不动了。
李灵不甘心,却无能为力,那一刻的无助将她击垮,她切实的感觉到自己无力再为李乐真撑起一片天。
这时,一只手掌将她拨开,一把抱起了李乐真,那人高大,有力,不由分说把李乐真抱上车,三人一路沉默着去了医院。
雨大,路黑,李乐真着急,在小巷子里一脚踏空,扭到了脚,这下两条腿都走不了路了。
到医院一番检查,所幸不严重,安定下来的三人都略显狼狈。
陈蔚占据一方,李灵握着李乐真的手形成对立局面。
李乐真则满眼都是陈蔚,看他烧红的脸问:“你好点了吗?”
陈蔚撸了一把湿透的发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他就真的走了,从头到尾没看李灵一眼,李灵却一直盯着他,直到不见人影。
到了家天刚蒙蒙亮,陈蔚觉得自己烧得更厉害了,吃了颗退烧药,开始沉睡,依稀感觉有人来了。
他一睁眼,正对上念念圆溜溜的大眼睛,念念见他醒了,拿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然后朝门外喊道:“太奶奶,我爸爸醒了。”
陈蔚就笑了,这小机灵鬼当着长辈的面就叫他爸爸,私下就叫他老陈,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当长辈面叫他老陈被教育了。
他抓着念念的小手,有气无力地说:“再叫声爸爸。”
念念看他一眼,然后慢慢凑到他耳边,大声喊:“想得美!”
他还来不及反应,外婆和舅妈进来了,外婆坐在床沿上,拉着他的手慈祥地问:“宝,你好点没?”
他点头,“没事,好多了。”
“我煮了鱼片粥,你起来吃还是在床上吃?”
看着面前三张不同年龄却同样担心的脸,陈蔚坐起来,“起来吃吧,我先洗个澡。”
冲了个热水澡,感觉好多了,四人围着吃了顿热乎的饭。
外婆怪他不会照顾自己,舅妈则说:“要不还是搬回家住吧,你这一个人住着确实让人不放心,要不是一直联系不上你过来看看,还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
陈蔚笑笑,“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我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没事的。”
念念则在旁边拆台,“那你怎么还生病了呢?”
陈蔚拿眼斜她,“小孩子别说话。”
“你冲她使什么劲,”外婆想了下,“不会是跟那孩子有关系吧?你舅说你最近在公司有些过了。”
“没关系,”陈蔚吃完最后一口粥,“我生个病还能赖人家,您这有些强行甩锅了。”
“那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陈蔚摇头,“您别管了。”
外婆和舅妈对视一眼,说:“你当我愿意管,就是心疼你不知道照顾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陈蔚把空碗往念念面前一推,使唤道:“给爸爸再添碗粥。”
念念非常乖巧的给他盛了碗粥,但背地里朝他吐舌头。
吃完东西吃了药,陈蔚又睡了,时间太晚,外婆和舅妈带着念念先回了。
家里安安静静,漆黑一片,他无力躺在床上,不想动,脑子里纷乱,却没有一个着力点,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想不了。
门铃声忽然想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
陈蔚头重脚轻起来开门,见门外站着李乐真,脚边还放着个袋子。
李乐真肉眼可见的担心,小脸都快要皱在一起了,上前摸了下陈蔚的脸,“没烧了,但看着还不太舒服的样子。”
陈蔚撇开脸,耷拉着眼睑看他:“你怎么来了?”丝毫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识。
“来和你同居啊。”李乐真指了指脚边的袋子,“我衣服都带过来了。”
为了缓解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他想笑笑,刚扯动嘴角,就痛得龇牙咧嘴。
昨天晚上摔那一跤,他是脸朝下倒下去的,擦破了皮,流了血,还挺唬人的。
现在顶着张花猫脸来求同居。
陈蔚还是不让开,接着问:“你妈让你来了?”
“对啊。”李乐真说,“妈妈觉得你说得对,我住在你这里确实很方便,就同意我来了。但是妈妈希望我周末能回去陪陪她,所以我周末还得回家……”
陈蔚无语地摇摇头,把手一伸,李乐真自觉地把手放在他手掌上,被陈蔚心气不顺地拍了下,“行李。”
李乐真就乖乖地把行李递给他。
他故意把行李放在客房,就去洗澡了。
洗完出来看到李乐真站在浴室门口,见他出来就挤进浴室,“那我去洗澡啦。”
去衣橱拿睡衣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挂着李乐真的衣服,这娃还把自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交叉挂,一件你的一件我的混在一起。
陈蔚终于绷不住笑了下,穿好衣服看到床头柜一管白色的药膏,应该是李乐真涂脸用的。
他就握着那管药膏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浴室的门,放空脑袋。
李乐真洗完澡出来,见陈蔚拿着他的药膏,就自觉地坐在他对面,说:“哥,帮我擦药吧。”说完还把脸凑近了一点。
陈蔚无声地帮他擦药。
李乐真在他脸上来回看,见他一点都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就说:“会不会留疤啊?”
这点小擦伤不至于留疤,但陈蔚说:“有可能。”
于是就听见李乐真在那说:“那就惨了,不仅瘸,还丑。”
陈蔚心里一紧,抬眼看他,李乐真就抓着他的手诚恳道:“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不选你,你和妈妈都是我最爱的人,我不知道怎么选,我选不了,对不起啊哥……”
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
其实慢慢的李乐真能回过味来,当年陈蔚明明说过会带他走的,后来却反悔,那时他不懂那些恩恩怨怨,只觉得陈蔚在戏弄他,侮辱他,对他毫不在意。
后来想想,陈蔚应该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更恨他妈妈。
“我没有逼你选。”陈蔚默默叹口气,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憋着股气,他希望能赢李灵一回,希望李乐真会不顾一切跟他走。
可是想想,李乐真这样的人怎么会丢下家人一走了之呢,他自己都做不到,舅舅骗了他那么久,他也不可能真的与舅舅决裂。
他和李灵较劲儿,夹在中间的李乐真最难受,既然李灵退了一步,那他也可以退一步不让李乐真难做,他们之间可以达成这种微妙的平衡。
李乐真主动窝进他怀里,小声呢喃:“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爱你,从来没变过。”
“我知道。”陈蔚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心虚着揉了一把李乐真的头发,“我以后不这样了。”
“哥哥,我想明白了,我妈妈不喜欢你,不肯拿你当家人,你舅舅也不喜欢我啊,也不会拿我当家人,那我们就自己过自己的,不管他们,我不让你受我妈妈的气,我也不去你家受你舅舅的气,我们两个相亲相爱就好了。”
陈蔚被他逗笑,手掌磨搓着他的后脖颈,“好,就按你说的办。”
“那你开心点了吗?”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刚刚啊,脸很臭,还拦着不让我进门呢。”
眼看又要算账,陈蔚拦腰给他放倒压在身下,“好了,睡觉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李乐真就不说话了,乖乖让压着。
陈蔚在他耳边吹气,“不重吗?”
“不重,一点点,”李乐真笑,“我喜欢你压着我。”
准确来说,陈蔚对他任何的触碰他都喜欢。
陈蔚撑起双臂,在灯下仔细看他的脸,然后得出结论:“还是一样傻。”
“还是一样喜欢你。”李乐真很会顺杆儿爬。
陈蔚说不过他,捏着他的肉唇亲了亲,然后将人抱在怀里,“好了,睡觉。”
这种感觉是很新奇的,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睡一张床,能看到对方睡前最放松的样子,醒来时最慵懒的样子,出门前最精致的样子,事无巨细都向另一个人完全摊开,两个人的生活,气味,完全交融在一起,不觉腻烦,只觉得心安、幸福。
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讨论晚饭吃什么,明天早上吃什么,把爱意藏在琐碎的生活里。
不过也有来不及吃饭的时候,打包回来的晚餐随便一丢,两人边脱衣服边进浴室,哗哗的水声掩盖不住撩人的呻吟,磨砂玻璃印着白花花的肉体,被一股力量顶着在玻璃上耸动,十根粉色的手指时而似筋挛般张开,时而又紧紧握起,随着主人的高潮跌落而舞动。
陈蔚已经很克制了,在浴室做了一次,又辗转到床上做一次,等都收拾完之后,已经很晚了,两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打包回来的饭早就冷了。
李乐真被操得欲生欲死,总觉得陈蔚这方面的技术在不断精进,让他在床上都不像自己了,有点骚浪过头了。
李乐真赤裸着趴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陈蔚一边拿着手机看,一边揉他的屁股说:“想不想吃生蚝?有一个生蚝店,开到三点。”
他乖乖点头:“想。”
“起来穿衣服,”陈蔚似笑非笑揶揄道:“你太虚了,补补。”
于是两人半夜开车出去觅食,地方很好找,食客也不多。
李乐真一直很困,直到鲜嫩多汁的生蚝摆在眼前,陈蔚夹了一个喂他,问:“好吃吗?”
他就清醒了,真的太好吃了。
店家准备了六种蘸料,哪一种都好吃,加上确实饿了,两人吃了五锅还觉得不够,于是又加了五锅,还加了一道汤。
吃饱喝足后,他们没急着回去,手牵着手在午夜的街道压马路消食。
快要入秋了,夜风凉爽,陈蔚脚步很慢,忽然回头看了下李乐真,然后笑。
李乐真就凑上去问:“笑什么啊?”
陈蔚说:“如果我一个人的话肯定不会在大半夜出来吃饭还散步,两个人一起好像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好像是,如果一个人我也不会。”李乐真亲热地说:“哥,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做任何事情,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陈蔚就把他揽在怀里,“你说的?”
“嗯。”李乐真郑重道:“我说的。”
很久之前陈蔚就想过,他不会结婚,不会有亲密关系的人,他不屑于占有某一个人,也不肯让别人占有。
也许是父母的原因让他对这种关系生畏,也许是单纯年纪小中二病犯了。
但现在,他觉得两个人很好,特别是另一半是李乐真时,对他来说就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