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没吃晚饭,喝到第三杯橙汁时感到有点撑。
手表上的时针和分针即将合拢,酒吧里仍是群魔乱舞。无脸男酒保越来越忙碌,但是不需要走动的时候依然会停留在我前面。
大概人们都喜欢听男男女女的情感故事。
但我和你的故事没什么吸引人的波澜起伏的情节。我们只有接触时温吞的你来我往,相处时常见的一地鸡毛。
就像任何一对磨合失败的情侣。
如果爱情像证明题一样,或者是一道程序就好了,输入你我的名字,得出是与否,既节省时间又节省情感。
但你总和我说,这才是爱情的迷人之处,谁都无法预料另一个人有什么反应,从黑箱里输出的是何种结果。
但我不懂,为什么要忍受不快乐的过程,为了那不确定的终点?
你浪漫又细致,而我无趣又粗心,而我们同样执拗,追求自己所认为的完美。但我们也同样将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看成实验室里易碎的玻璃杯,谁都是小心翼翼轻拿轻放。
或许正是如此它才无法继续生长。
我其实没想过自己会谈恋爱。我从来主动选择远离人群,更别提与陌生人建立亲密关系。
题目、公式、数字足够占据我的生活。那是一个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绚丽而迷人的王国。
没有人会试图探寻乃至闯入。
你是头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与你从见面到开始相处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如同你在我代数与几何的城堡里挂上一幅幅油画。
你实在令我感到惊奇。
我以为我出院后我们的交集仅限于此,毕竟我两点一线的生活,与你实在难有交集。即便当天你与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只以为我会是你上千个好友里躺尸的一员。
那时我每天路过银杏树滤下的阳光都是一成不变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突然开始问我数学题。
高级微观经济学的难度对我来说几乎不用思考。因此你说要请我吃饭的时候,我毫不犹豫推拒了。
你非要说,对我是举手之劳,但对你是救命之恩。
我心想:男神不愧是男神,帮一点小忙都这么客气。
半个学期后,你问我的题难度越来越小。
我也越来越纳闷,忍不住有一天问你:“你本科不是综排第一吗?这种难度都不会吗?”我第一次试图开个玩笑,“是替女朋友问吗?”
然后你说了一句话,让我失眠一整晚。
你发了个委屈的表情,然后说:“你能想到女朋友,为什么猜不到是我在追你?”
4.
追我?
那是什么意思?
我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第二天我说:“我是男的。”
你说:“我知道,我也是啊。”
好吧,我没有歧视性少数群体的意思。
但是……
我问:“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你给我发了个省略号,然后说:“开门,我在你宿舍门口。”
学校分配给直博生的宿舍是单人间,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直博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时候,原本宽敞的房间显得格外拥挤而狭窄。
当然,我不是说你胖——你一米八五的个子,肩宽腰窄,身材再完美不过。只是我很少与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周围的空气有如实质涌来缠裹。
你说:“我觉得在线上太不正式了。所以我来正式问问,钱翎,你同意我追求你吗?”
我问你:“你认真的?”
你点点头。
“为什么?”
你笑,仿佛我的问题不值得回答:“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不懂:“为什么喜欢我?我有哪里可喜欢的?”
你眼睛睁大,睫毛闪了一下,显得有些无辜:“我哪里都喜欢啊。”
真理出现时通常是不受人待见的,就像中世纪的人无法理解自己的世界围着太阳转,还要对哥白尼喊打喊杀。当然,前提是真理未被证伪。虽然我完全不能接受和理解你的说法,但我对“你喜欢我”的证明过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非常好奇,为什么有人会对我产生好感——尤其是你,简直是我的反面。
因此我回答说:“那就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