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分离性障碍患者 > 24 怆然失s
    到十月中旬,莱斯特和妮可分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社交网络。

    人们纷纷说,这正应了那句老话:秀恩爱,分得快。

    太阳底下没有秘密,你作为神秘先生当然免不了要被同事议论一番,于是你在茶水间里收获了N个版本的三角恋故事,小部分是你直接听见的,大部分都是詹姆斯转述的,你都不知道一个已婚直男可以有这么八卦。

    也许人在高压下就会想办法用各种方式来减轻压力吧,就像外科医生会在手术室里讲黄色笑话一样。

    “所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詹姆斯充满期待地看着你。

    “什么真相?”你正嚼着三明治无暇他顾。

    詹姆斯虚张声势般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当然是他们分手的原因。”

    “知道了又怎么样?”

    “乐一乐嘛。”

    “爱莲娜怎么样?”你试着转移话题。

    “哦,好极了,她和孩子都很健康,谢天谢地!”詹姆斯立刻眉飞色舞地描述,“医生告诉我们这次会是一个女孩,棒极了。”

    “恭喜。”你说。

    “那么真相呢?”他就像一只猎犬咬住了猎物,死不肯松口。

    你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耸耸肩膀:“真相就是,他们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妮可那天的确打电话给我了,她喝醉了,我把她送了回去,就这么简单。”

    “她打电话给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我可以回去告诉爱莲娜。”

    你长叹了一声,感到被打败了:“我跟她是很早就认识,但是说不上很熟,她那天可能是随便找了个人。”

    相比于绘声绘色的故事,真相显得太平淡了。

    詹姆斯一脸的意犹未尽。

    不过谣言终会平息。

    人们在咀嚼完他人的八卦和不幸后,就像往常一样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这次只用了一个星期而已。

    一晃眼就到了十月末,周末伊芙琳过来和你们共度周末,吃完饭她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刷碗。

    你猜她大概是有求于你,于是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守株待兔果然有用,没一会,她就问你能不能借她几百。

    一般这种都是有借无还,你停了洗碗的动作:“生活费不够吗?”

    “也不是啦。”她笑得有点腼腆,“十二月莉莉要来纽约,我想去看她的演出。”

    尽管你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莉莉,但青少年总是会有几个偶像——你的柜子里还藏着好几个签名版的橄榄球呢——你猜伊芙琳也并不例外。

    你想到马上就是她的生日,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礼物:“行啊,差多少?”

    “给我五百就好。”她想了想,又说,“那天我刚好有点事情,要不你直接帮我订票吧。我待会把网址发给你。”

    “你可以更懒一点吗?”

    “拜托啦,哥哥——”她很少跟你撒娇,但是每击必中。

    “好吧。”你说。

    伊芙琳张开双手企图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显然忘记了自己满手的泡沫,你赶紧用眼神制止了她

    又过了几天,你下班回来,门岗的警卫威廉和你打招呼。

    “您今天下班可真早。”他说,“哦,对了,您有新的邮件,可别忘记了。”

    你谢过了威廉,心想应该是伊芙琳的票到了,打开信箱一看,里面却有两个邮件。

    你把两个邮件都取了出来,上面都写着你的名字和地址,其中一个很显然就是音乐剧的票子,另一个更像是文件袋,大小装得下一叠A4纸,且有一英寸那么厚,显然内容丰富,署名却是简·道尔——也就是女无名氏。

    这就很奇怪了。

    先不说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寄信,寄了信却不用真名,就更显得可疑。你晃了晃文件袋,里面不管听上去还是摸上去都没什么特别的。

    于是你决定拆开来看看。

    一叠纸掉了出来,最上面一张的左上方贴着安塞尔的半身照。

    棕发绿眼的少年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一脸稚气,穿着不知哪个学校的制服,你猜这大概是安塞尔十五六岁时的照片。

    “安塞尔·温彻斯特,男,出生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市……”

    你边走边往下翻,视线飞快的掠过一行行文字,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这些都是过去,安塞尔的过去。

    安塞尔这天回来得比你晚些,他背着作画的工具,大概是去哪里写生了。

    他见到你,反倒有些吃惊,脸上露出笑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但你没有笑。

    “我收到了一份邮件。”你说,把文件袋递给他。

    他接过文件袋,瞄到署名时,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是什么?”说着打开文件袋,翻看了起来,脸色慢慢转为阴晴不定,仿佛雷雨前黢黑的天空。

    你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恍惚,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却还是问:“这都是真的吗?”

    他在你对面坐了下来,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时才像忽然惊醒似的。

    他抬起头,与你的目光相遇。

    “是真的。”你们对视了几秒,他最后说,挫败似的垂下头去。

    盗窃前科,抽大麻,和不良少年千丝万缕的联系,全都是真的,这些资料里描述的安塞尔,和你认识的他,截然不同。

    他露出一丝苦笑:“我无法否认。”

    你对他的坦然感到意外,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但我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理查德,那都是在我上大学以前。”他看着你,神色满是祈求。

    你想说我知道,我都理解,但两瓣嘴唇像是被胶水粘住了。

    他看着你,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一种怨毒的神色缓缓地浮了上来:“她一定是故意的。”他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疯似的拽自己的头发,简直像一个躁狂发作的病人。

    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座火山,而现在,这座火山就在你面前爆发了。

    你听到他咕哝着,声音越来越高:“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每当我设法走出阴影时,她就会出现毁掉一切!”

    “谁?”

    你对他突然的激动感到莫名其妙。

    安塞尔停了下来,垂下肩膀:“温彻斯特是我父亲的姓,我妈姓海德里希,别人都叫她莉莉。”

    好莱坞只有一个莉莉·海德里希,她拿过两届奥斯卡影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就连你都看过她的电影。

    你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她不是根本没有结婚,单身至今吗?”

    “对啊。”安塞尔撇了撇嘴,“她十六岁生的我,压根就没结过婚,我也根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只知道他姓温彻斯特。”

    “后来她考上了纽戏,在百老汇混出了名堂,又转战去拍电影,根本没空理我。”

    这么说来,安塞尔的轮廓的确和莉莉·海德里希如出一辙。

    安塞尔坐回你的面前,脑袋深深地低垂:“我从小跟着外祖父母长大。一到上初中的年龄,她就把我接到纽约,送进了寄宿学校,自己去了好莱坞,我抽大麻、打架,顶撞老师,被学校处分,还进过局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回来看过我一眼……”

    “后来我逃学跑去洛杉矶找她,她让她的助理安吉拉安置我,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那时我才明白,我对她来说,大概是不存在的吧。在我第三次被学校开除后,我彻底死了心,老老实实地读完高中上了大学……”

    “……很小的时候,当她偶尔回家的时候,我总是追在她身后,希望她能抱一抱我。”安塞尔的语气忽然变得阴冷,“可是现在,我恨她。”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阴郁气息使你感到畏惧。

    安塞尔总是那么笑容满面,开朗随和,他热情洋溢得好像四五月里的太阳,温暖又不使人灼伤。

    但现在的他,却像是太阳底下的阴影。

    “你也要离开我吗?”他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他年轻的脸庞怆然失色。

    “对不起。”你走近他,有些手足无措,“我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怀疑他吗?你大概早就对他心怀疑虑了。

    自从发病后,你按部就班的人生就进入了一个疯狂的轨道,几乎叫你无力招架。

    真相一层层揭开面纱,每个人都在快乐的表象下忍受痛苦。

    “他很单纯。”你说。

    莱斯特嗤之以鼻:“一个会用犯罪吸引母亲注意力的人能有多单纯。”

    他的话语虽然直白却不乏道理,你承认你的辩解是有些苍白无力。

    你们在河岸边散步,夜晚的哈德逊河微波粼粼。冰凉的夜风缓缓吹过,纽约已经进入十一月。

    莱斯特停下了脚步,在夜色中回望你。

    “迪克,你从没认真思考过和他的关系吗?”

    你困惑地看着他。

    “你爱他吗?”他锐利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你的灵魂。

    我爱他吗?你默默重复,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并不知道答案。

    你感到冷,拉紧了风衣。

    那张明亮的脸出现在你眼前。

    他有着海水一般的绿眼睛,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点虎牙。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爱他吗?你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