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玉再次见到成明,已经是三天后,在导师包的前往C市昭水镇去做外业项目的小型大巴上。
或许是上次意外的亲密接触让成明太过慌乱不安,意外发生后的这三天,他仿佛是在刻意躲着沈修玉般,无论沈修玉找什么借口想与他见面,最终都会被四两拨千斤的回避掉。
超过四十八小时没再见到成明的地瓜干莫名其妙的又开始不听沈修玉管教发疯,包括但不限于扒光可怜的富贵竹所有叶子、将一切摆在桌面上的东西弄到地上和将窗帘下摆及沙发布下摆抓成一条一条的。
一只猫,活脱脱整出了一只哈士奇应该有的拆家精力。
最后,沈修玉心力交瘁,忍无可忍,提起地瓜干的后皮颈便将早就不怕他不停哈气的小猫丢进笼子里关起来。
失去自由的地瓜干不满地狂抓笼门,朝冷眼坐观它发疯沈修玉露出尖牙。
沈修玉冷漠地盯着地瓜干:“够了,我比你还烦,安安静静待着,别惹我。”
“喵!”地瓜干发出嚎叫。
“停,再叫可就不是关笼子里那么简单了。”他敲敲笼子边缘,警告道,“我不是心软的成明,失去利用价值,你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是听懂了警告,也许是听见了成明的名字,地瓜干一只小脚还扒在笼子上,却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接近傍晚时分,公寓内没开灯,沈修玉难得不修边幅,随意地坐在地瓜干对面,半张脸隐藏进昏暗的光线中,搁在一旁亮着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界面。
绿白消息穿插的对话界面,这回只余下沈修玉一人的绿色对话框,正孤零零地等待属于它的回复。
他看着小三花浑圆的眼睛,低声喃喃:“……不知道你吵什么,我比你,更想见到他。”
成明就像是罂粟,即使明知勾人的魅力下暗藏着致命的危险,但仍旧让沈修玉趋之若鹜,上瘾沉沦。
不碰则万事无虞,一旦接触,除却死亡,没有任何人或事能阻挡一个狂热者去靠近能拯救他于痛苦中的药,去沉醉于或许只有几秒或许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快乐。
沈修玉说不清与成明关系倒退的这三天他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度过的,但他非常明晰地察觉到了一件绝对算不上好的事。
他与成明之间的关系,正在逐步脱离他预想的掌控。
成明温和磊落的表面之下,可能掩藏着连善于洞察人心的他都没能发掘出的本性。
一些独属于赌徒的预感隐约暗示着沈修玉,他的手段,会因此在未来某一天,成为杀死他自己的利刃。
但对于挣扎困顿中求生的沈修玉来说,这么一点无厘头的忧虑,与他将要达成的目的来讲,实在微不足道。
好在,难熬的三天过去,沈修玉计划用于收尾的,将近二十天的外业项目终于正式启动。
小型大巴停在校门口静候各位项目组组员,沈修玉比导师规定的时间早到快半小时。
大巴上除了司机师傅和已有白发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李老师外,空无一人。沈修玉登上车,李老师见到他那一刻颇为惊讶:“哟,小沈,来这么早?”
沈修玉面露微笑:“您这不是比我来得更早?”
“哈哈,我天天早起晨跑都习惯了,本来还想着你们这些小年轻喜欢睡懒觉特意把出发时间定得迟了点,现在看来我要批评你的师兄师姐们了。”李老师与沈修玉说笑,“之前你参与那个项目去做外业那次你去了没?”
李老师坐在第一排,沈修玉选坐在李老师斜后方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笑着回话:“没去成,上次时间调不开。”
李老师说:“那这次可要好好学学,实践能学到的东西不比你在课堂上学到的少。”
“嗯。”
沈修玉一面简单应承李老师的话,余光一面留意着窗外,不出所料,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成明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成了第二个抵达的学生。
沈修玉略微弯了弯唇角,目光贪婪地透过车窗玻璃舔舐数次进入他梦境的挺拔身姿。
“……到时候我让你师兄师姐们带着你做。”视角关系,李老师还没注意到正在放行李的成明,对沈修玉说。
“如果可以,”沈修玉轻笑,恰好对上踏步而来的成明清明的眼睛,主动提议,“我觉得成明师兄就不错。”
成明刚跨上车,便听见沈修玉的后半句话。
他一怔,取下一侧耳机:“什么?”
怎么聊到他头上来了?
李老师乐呵呵地看向成明,故意揶揄:“小成啊,你作为师兄,怎么来得比师弟还迟?”
“这可不兴内卷啊老师,”成明无奈笑道,和煦的目光投向李老师,余光瞥着侧后方的沈修玉,“沈师弟比我年轻,精力比我好是正常的。”
这话逗笑了李老师,“哎,这套年轻论可对不上号啊,我比你俩大出两轮去了,来得可比你俩都早。”
沈修玉看了眼明显还有些犯困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导师的成明,适时插话:“老师瞧您这话说得,虽然您生理年龄确实比我们大,但心态可比我们年轻多了,生活方式也健康,您看成明哥那大黑眼圈,明显昨晚熬大夜去了。”
沈修玉这么一提,李老师也注意到成明有些疲倦的精神状态,问他:“小成昨晚多久才睡呐,困成这样?”
“昨天忙着改论文二稿,睡得稍微迟了点。”成明说。
“哎哟辛苦了,”李老师属于非常体谅学生那一类导师,立刻说,“快坐下再睡会儿吧。”
成明颔首:“嗯。”
沈修玉眸光微动,浅笑着轻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成明哥,坐我旁边吧。”
靠近的位置瞬间勾起成明不妙的回忆,攥着耳机线的手指微捻,正想着该如何巧妙拒绝,善于照顾学生的李老师想起来先前对沈修玉的承诺,抢在成明前面说:“对,小成你就坐小沈旁边吧,正好接下来的日子我把你和小沈安排在一组,你有过外业经验,小沈是第一次做,你多带带他。”
闻言,成明眉梢轻拧,露出丁点儿不易察觉的为难神色。
沈修玉瞧在眼里,却没出声催促。
因为他甚至比成明本人都清楚,成明那样的人,与他不同,断不可能驳导师的面子。
果不其然,成明仅是略微纠结了几秒,便点头应下,坐到沈修玉身边。
“哥。”
李老师交代好成明便埋头处理自己的事去了,成明方落座,从不忍耐心中所想的沈修玉就凑过去,带点严肃地低声追问。
“你这三天为什么躲着我?”
骤然喷洒在耳畔的温度让成明不禁想躲,生怕又发生之前那样难处的意外,可又怕自己别扭的动作伤害到沈修玉,只得讪笑,半真半假道:“没躲,你不是知道的嘛,我这几天不是在加班加点赶论文么,到时候外业忙起来没时间改。生气了?”
虽然意外刚发生那几个小时他确实非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和沈修玉相处,但后面的日子他也的确没刻意躲避,只不过是以论文为借口尽可能减少与沈修玉聊天见面的次数而已。
不过这几天成明也想通了,被绿带给一个男人——无论是直男还是gay——的伤害都是异常严重的,这会让男人急切地试图去证明自己的魅力,譬如在并未完全走出上一段恋情时便迅速寻找证明目标,投入下一段恋爱。当然这样迫切、快餐化的恋爱,自然不会拥有什么好结局。
成明是绝不会通过新的恋爱来走出上一段情伤的人,因为这对真情投入的对方不公平,但感情不是可以推己及人的东西,他可以这么要求自己,却不能这么要求沈修玉。
而沈修玉大概就是他的反面,需要新情治旧伤的那种人,当然以上也极有可能全是他片面的自作多情,人对他完全没有动心思。
但作为有过两段恋爱经历的成年人,成明觉得,他自作多情的概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其实这也算是正常现象吧,或许是这一个月的近距离相处让沈修玉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适度的疏离说不定便能叫人清醒。
沈修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成明漆黑的瞳孔,认真得仿佛不从中揪出一缕心虚都不算数。
原本不心虚的成明都快被他看得心虚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得很近,几不可察的鼻息都快缠绕到一起,直到成明有些受不住这种宛若下一刻就要接吻的暧昧距离,稍稍向后仰,才听沈修玉笑着说:
“哥,你睫毛好长。”
成明动作一顿,眸中登时燃起几分疑问。
上一个话题就这么匆匆揭过了?
一个学着骗人却老是不得要领的傻子。
沈修玉低笑,收敛磨人的视线,靠回海绵垫的椅背,假装真信了成明那一眼拆穿的假话:“好啦,和你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因为你忙工作没空就生你气,我在哥你心里是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吗?”
成明听不出来沈修玉轻松的语气下真实的心底想法,只能暂且认为沈修玉心口如一,说:“当然不是。”
沈修玉:“只是地瓜干刚打疫苗,这几天粘人,我稍微有点管不住它,等从外面回去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寄居所接它吗?”
地瓜干有多能闹腾成明是有所领教的,沈修玉口中的稍微管不住,可能与拆家亦无两样。即便要疏离,也不是在猫咪这件事上,成明顺口应下:“嗯。”
临近出发时间,项目组成员接连抵达,车外车内渐渐热闹嘈杂起来,三三两两说笑着入座。
沈修玉从外套衣袋里掏出那副有线旧耳机,对成明道:“快出发了,哥你睡会儿,我也补补觉。”
成明先点头轻嗯,而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沈修玉手中些许眼熟的耳机上,戴蓝牙的手稍滞,巡视的眼神凝在沈修玉眉宇间,眉梢轻挑。
“修玉,你这款耳机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沈修玉棕色的眸中闪过一缕幽光,抬手将垂落的长发拨至耳后,掩住唇角泄露的一缕笑意,疑惑地撞进成明探究的视线中,“不是买的,是有个好心人送的。怎么突然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