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萧凌被折磨得早已神志不清,他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暖洋洋的热意传来,那张苍白的脸上长眉蹙得更紧,虚弱抬起眼来。
陆靳手持烙铁,举着被烧得炙热的刑具靠近他,神色晦暗。
“我再问你一遍,”他沉声开口,“黔音是谁?”
萧凌无力的抬眼和陆靳对视,半掩的长睫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扇动,流露出脆弱不堪一击的美感来。残破凄惨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完好之处,尖锐的疼痛啃噬着他的神经,他的无感几乎麻木尽失,只余留下这无法忍受炼狱般的痛意。
在这样恐怖的酷刑下,再坚韧的人都要丧失坚持的力气。
黔音是谁?
萧凌苦笑了下,从记忆深处浮现出一张明艳精致的脸来,她弯起眉眼狡黠地笑着朝自己伸出手来。
脏兮兮的手将一块偷来的糖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的沉默激怒了陆靳。
“好,很好。”
萧凌放弃抵抗无力垂头,耳边响起陆靳残酷又愉悦的声音来。
“你说,烙在哪里比较好?”
“是这里......”高热的铁块凑近淡粉挺翘的乳头,萧凌不由自主微微向后弓起身子躲避。
“.....这里......”陆靳见状轻笑一声,举着恐怖的刑具凑近男人曲线优美紧致的腹部,然后复又下移,挨近对方的下体处,“还是这里?”
萧凌沉默,无一丝血色的面部苍白,他咬紧牙关,绝望阖眼。
“或许,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陆靳故作为难状,拉长腔调,他如同恶劣的猎人,欣赏着负伤在劫难逃的猎物。
但猎物总要挣扎一番才算有趣,奄奄一息死气沉沉,总归无趣。
“还是这里吧。”
烙铁毫不留情紧紧贴上萧凌的侧腰,瞬间响起一片“刺啦”的烤肉声,紧接着是一阵子焦糊味。
“啊啊——!!”
被吊起的人猛地激烈挣扎起来,痛呼冲破牙关,惨烈凄哀。
萧凌胸膛剧烈起伏,冷汗几乎将他整个人浇透,侧腰的灼烧感痛的他每个神经几乎都被一寸寸碾压,那双凤眸睁大到极致,漫着死灰一般的空茫,泪水簌簌落下,修长的身体剧烈痉挛着,如同濒死的鱼。
“现在你愿意说了吗?”
陆靳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迫萧凌直视他,沉声问道。
然而被折磨得失神的人仍是一言不发,颤抖着垂下眼帘。
“真倔。”
欣赏了男人难得如此狼狈痛苦的模样,陆靳冷笑骂道。
心中却是无端对萧凌升腾起一丝敬意来。
“我给过你机会了,萧凌。”
他冷声道,然后从炭火盆里再度抬起那烧红的烙铁,在对方颤抖泛起惧意的眸光中再度逼近那冷汗涔涔的躯体。
烙铁再度印在了左胸膛乳头上,那颗粉色的小肉粒瞬间血肉模糊,胸膛留下一小块焦黑的印记。
那里太过敏感,怎会守得住这样残酷的刑罚,修长的身体发了疯似的挣动着,腰身挺动,整个人几乎绷得僵直。
萧凌双唇微张,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痛苦已经让他几乎发疯,若不是陆靳喂进去的那颗药,他早已昏死过去。
吊起来的人痉挛得不成样子,手腕早就被磨破,顺着长臂滴下血来。陆靳冷漠注视着对方濒死般的反应,修长的手指伸进那微张的口中,搅动那柔软的舌。
他玩了一会,刻意等待萧凌是否有回应,对方却仍是一成不变死一般的沉默,陆靳皱起眉来。
在一阵阵虚弱的喘息中,他再度举起烙铁,印上了对方的大腿内侧。
一阵子激烈的颤动过后,萧凌的反应渐微,他紧闭双眼,气息已是进少出多。漆黑的发丝凌乱缠绕在汗涔涔的躯体上,被吊起来的身体上全是伤痕,烙印如同黑红的刺青,点缀着凄惨残破的躯体。
看着这样的萧凌,陆靳没来由一阵烦躁。
“啧。”
他眉头紧锁,正欲再次取出烙铁,却被对方微弱嘶哑的声音打断。
“黔音......”
陆靳蓦地一僵。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夜,对方只会软绵绵的唤他的乳名,缠绵悱恻。
然而这次萧凌并非在唤他。
“黔音......她是.......是景之的朋友......”
颤抖虚弱的声线勉力道。
萧景之?
南湘那个小病秧子?
这里有他什么事。
陆靳皱眉沉脸,正欲发作,却不料对方再次艰难开口。
“.......我没有骗你......孩童旧事罢了......我.......我们只有几面之缘......”
长句对于现在的他不啻一种酷刑。萧凌咽下喉头翻涌的血腥味,艰涩道。
“我只是.....从前倾慕她.....她并不认得我......”
“......黔音她......心慕景之......咳、咳咳......”
萧凌平复下喉间汹涌的痒意。
“.....咳....莫要......莫要难为她......”
他强撑着抬眼望向陆靳黑沉的眸子,恍惚中,这眼睛竟多了几分熟捻感。
萧凌可笑的微微摇头,破败的唇瓣微张,将最后一句话吐出。
“.....她身上....咳咳.....没有你....你想要的情报......”
“.....莫要.....莫要为难她......陆靳......”
陆靳沉默审视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筋疲力竭的人。
他想起记忆深处那张苍白清隽的面容,缠绕着病气的清浅笑意。似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那人总是身体不好,时常缠绵于病榻。
难怪看起来生在荣华富贵之家,却连桂花糕都不曾尝过。
他总是淡笑着望向自己,泛着点少年老成的违和感,披着那一身价值不菲毛茸茸的狐裘,抱着个暖手炉,腰间的玉佩刻着个“安”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精心养出来的小孩。陆靳却总觉得他可怜,就像被关在笼里的鸟,先天折了翅膀见不得蓝天,只是这笼子华贵了些罢了。
他想起探子从前传回的情报来。
南湘名唤萧景之的少年,弱冠之年,却是体弱多病,被精心养在山水之间的深宅,各种名贵药材泡着,几乎没出来见过几次世面。
似乎从头到脚都过分贴合,又似乎无端从哪升腾起丝丝不对劲的诡异。
细细斟酌,却又无从反驳,他只得沉默,陷于自己杂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
直到面前人再度出现异样。
那起先只是唇边细细的一丝血线,慢慢地,越来越汹涌,黑红的血液如同不要钱似的从那人唇边溢出来,染红了半边木马。
然后他似乎终于受不住咳呛起来,大汩大汩血液喷薄而出有如泉涌,暗红色其中夹杂黑色的脏器碎片。
陆靳瞳孔骤然紧缩。
“该死。”
他咒骂,少见带上几分慌乱,手忙脚乱将人束缚解开。萧凌虚弱的跌进他的怀中,仿若折翼的鸟儿,眉眼紧闭,面色灰败,肌肤触感竟是冰凉一片。
陆靳慌忙用衣襟擦拭那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完,他脸色黑沉环抱着人起身匆匆出门,厉声道。
“你何时服的毒?”
“萧凌,你要是敢死,你那些乱七八糟藏起来的部下连带着南湘那个药罐子,不管死的活的,我都会一个一个挖出来,活埋了给你陪葬!”
雪落京城小半月,厚白染尽霜枝。
街边熙攘小贩渐稀,隐约间推闭门街角露出被皑皑白雪掩盖的乞丐,不知何时被冻死在了这寒冬腊月的年岁里,脏兮兮的污垢和着雪,临到生命尽头,竟是看着干净起来。
“作孽啊......”
风刮得大了些,前来闭门的丫鬟匆匆一瞥,叹了声,复又拢紧衣袖,搓了搓手,将厚重的大门费力关严。
正要转头回屋,却见正屋窗前开了窄窄一道缝隙,一双白皙的小手伸出来,接住漫天的鹅毛大雪。
“少爷!使不得少爷——!”
这一下看得丫鬟眉头皱起,连忙嚷道,“快些关上窗,你体弱,眼下雪下得急,别再受了风寒!”
那手被她的叫嚷惊得一抖,犹豫半晌,不情不愿慢慢推上了窗。
“知道了。”
带着些鼻音的清冽嗓音从屋里传来,淡淡应声。
丫鬟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屋顶上,偷偷趴在正屋瓦片上的小乞丐看了全程,嗤嗤笑出声,轻声嘀咕道,“这小傻子,连雪都没见过。”
正屋暖,连带着屋顶的落雪都积攒不下来,辅一落下就化成了水。那女孩也不介意,就着潮湿的瓦片翻了个身,靠着檐脚小憩起来。
“还是小少爷这间暖和,小爷我不算亏。”
陷入梦乡前她喃喃道。
“下次给他再带些什么呢......”
刚要进入酣眠,檐下传来细细簌簌细小声响,小乞丐往下望去,便见那窗不知何时又被打开,披着雪白毛绒狐裘的男孩探出个脑袋,见她看过来,清隽的眉眼弯起一个弧度来。
他张张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屋顶上的女孩率先跳起脚来,精致的眉眼竖起,叉腰呵斥道。
“喂,你不要命啦!”
“前脚风寒刚好,你这下子是还嫌不够吗?蠢货。”
她环顾一圈见四下没人,纵身矫健的翻了下来,在男孩不赞同的目光里来到窗前。
“你那什么眼神,爷又不像你,这点程度小意思。”
带着点冷冽的寒意,她忽地凑近了,从衣服里衬掏出来什么,然后一把抓住男孩搭在窗沿上的手,塞进去。
披着雪白狐裘的男孩垂眼,躺在手心是沾着糖粉的雪白一块。
“这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问。
“呆子,麦芽糖都没见过。”
小乞丐笑得狡黠,漂亮的眉眼弯起,“我从城东卖糖画那家偷的,给你选了块最大的,怎么样,小病秧子,爷对你好吧。”
凑得近,那艳丽浓稠的五官一下子放大,男孩脸蓦地红起来。
“谢谢。”
他轻声道。
“假正经。”小乞丐瞧他这样,笑着揶揄。
“爷走了,有事敲敲墙,我听得到,别开窗。”
“哎,等等——”见她转身欲翻身上墙,男孩急急拉住他,将什么东西递进她手心。
小乞丐摊开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根红色的发带,柔软的锦缎上绣着深赤色的牡丹暗纹,漂亮极了。
她眯起眼笑了,抬手利落扎起脑后凌乱的长发,余下一小节红色的飘带在脑后荡漾,衬得整个人明艳张扬。
“谢了。”
她笑道,然后随便摆摆手,一个利落的健步蹬墙翻了上去,空气中只余留淡淡的尾音。
“走了。”
小少爷关上窗,望向掌心那块糖,屋内的热意蒸的那糖块软了些,他不舍得吃,用手指沾了点糖粉凑近嘴里,然后满足的闭眼。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