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妈妈真的是一位魔法师。把头蒙的再紧,被子内仍然会有一丝我没发现的空隙传来笃定的嗓音。我渴望把这个声音驱逐出脑海,因为他一再提醒着我一件事实:我的妈妈真的是一位魔法师。她对我施了魔法,我变成一只蝙蝠。」——〈我的妈妈是魔法师〉
她不晓得要如何书写那样的情感。
亲与子之间的情感。在她接触的一切文字中,影剧、新闻报导、家庭创伤。那些瘀青和结痂的伤口显而易见。
那是不容质疑且单纯的暴力。这让她一度不确定,明明身T上没有伤痕,却感觉受伤——这是不是只是一种自我催眠?
直到最後,她在《鱼在上岸之前》,〈时钟〉一文找到了相似的概念——带着Ai意的,或者该说不带恶意的,那也是一种伤害。
於是她写,妈妈是一名魔法师,而自己则是一只蝙蝠——一只扒住妈妈不放,x1血的蝙蝠。
因为她很早就意识到,对妈妈而言,养育孩子或许带着Ai,但必然掺杂着牺牲。哪怕她们都不想要这样的牺牲。
「我花了十万让你去补习,结果连前三志愿都没有考上,简直在浪费我的钱!」
「那不然还你嘛!」
她别开脸,不能哭,指甲掐进r0U里。
妈妈气的发抖,「还我?好啊,你以後给我记住,你欠了我十万块的补习费!」
准备大考的那一年,在补习班待到晚上十点是日常。偶尔不用补习的周日,妈妈会骂,你的模考级分又掉了你知不知道?台北市很竞争,一级分就是一间学校,「你根本没有在用心念书。」
把看的时间拿去念书,你就能考上北一nV。於是整柜的都被没收,她歇斯底里哭求,痛骂她是全天下最糟糕的母亲,妈依然无动於衷。
後来她想,如果她Si了,妈也会哭的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就像是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带来满足,让她得以撑过一个黑夜,又一个,直到考试结束为止——
她那时还没有意识到,Ai是伤害,这是多悲哀的事。
她整理这一年所写的讲义考卷,堆起来至少是两个她的高度。满满两个大纸箱。
「我在意的不是她的成绩,是她的态度。」那阵子妈常常讲电话,好几次,她听见妈对着话筒另一端的人,说,她都没有在认真读书,从补习班回到家都在鬼混。
「第四志愿已经考得很好啦,你看我家的小孩还在更後面。」
「说好会努力我才让她去补习......我的标准从第一志愿降到前三志愿,结果连前三都没有?」
制服最後不是墨绿也不是白,是青苹果绿。第四志愿,在巨大的升学竞技场中,是个微妙的分界点。
从妈的每一通电话中,纪瑀岑得到一个结论:往上,父母得到的欣羡会多一分真诚。往下,旁人同情的眼光会更不加掩饰。
「反正,你就只在乎我让你丢脸而已。」
「你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纪瑀岑你看看你,读书是为了你自己好你知不知道?」
不对。
读书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她看见过妈晒衣服的样子。
她从洗衣机中拿出制服,抚平皱摺後挂上晒衣架,退後两步,以欣赏的目光打量,脸上带着一丝微笑m0了一下制服,再m0一下,接着似乎想到什麽,叹了口气後,将衣架往後推远了一点,才又继续未竟的工作。
这一幕让她非常想哭。
後来每一次拿钱出门,她都觉得自己正在x1妈妈的血。她能想像出血被x1乾的样子,那样的幻想让她想吐。
「从你的作品里,我看见这是一个你想要处理,但还没有办法处理的东西。」
因为还没有结束,剧情还没有走完。
纪瑀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宋闵初没有继续开口,只是默默拿起水杯,说,他先出去一下。
门被掩上。她m0了m0脸颊,一片Sh凉,才发觉自己在哭。
好丢脸。她随手抹了把脸,又看向桌上的草稿,心想,原来给他人看作品是这种感觉。
像是被看透一样。
她起身,想出去洗把脸,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外头的宋闵初。
他眼神游移,「走廊走到底有洗手间,旁边就是饮水机。」
不等她回应,就匆匆闪身进了社办。她依言走到走廊尽头,在掬水泼上脸的那一瞬间,她很想笑。
原来他不只是对作品温柔。
她捂着脸,滚烫的眼泪就掉进冰凉的水里,不会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