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风寒,药铺与小贩摊子前人来人往,上官礼披着狐裘,眉宇紧锁地穿过人群。寒风卷起路边的落叶,也撩起他心头的焦灼。
他已连跑三日,从官医院问到灵符铺,又请过几名草莽中医,甚至连那江湖术士口中「g魂问命」的法子也试过,可幽兰的病仍不见好转,甚至愈发昏沉,昨夜竟已不能言语。
「就这样……」他喃喃,「就这样病Si了,让外人笑话我上官家用不起好药、请不起神医吗?」
转过一处茶铺前,忽听有人说道:
「你是说那位白衣医娘?我娘亲的旧疾就是她治的,之前十年都治不好呢……」
「可不是?听说她送的那件冬袍里缝了药线,一穿上人就暖起来了,病也不再犯!」
「我三叔家的小nV瘫了半年,是她m0了脉、给了一帖药,现在都能下床了……」
上官礼脚步一顿,转头望去,说话的是几个挑菜的乡人,脸sE红润,言语真切。他走上前,压低声音问:「你们方才说的,是何处的医者?」
一名妇人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穿白衣,不收诊金,也不留姓名,说她不是来求名求利,只为还愿救人。」
「还有这等人……」上官礼眸光一凝,似有一道光从他眼底划过,「你们见过她本人?」
「见过见过,个子不高,说话温柔,面披薄纱,像极了……仙nV。」
上官礼派人去寻这位医者,然而知道的人皆说她不留下姓名,也不出现在固定地方,只说:「既为医者,见病就治。若你诚心寻我,路自会现。」
陆婉冉为了不让别人认出她来,出门便用薄纱蒙面。城里茶房酒楼是最容易探听到消息的地方,得知了许多久病难医的病人,多半是穷苦人家。她上前诊治,了解到病因後,开了药方,用家中那些品质不好的布料重新染sE,并且浸泡中药,绣上药线,送给他们。
没有几日,白衣医nV或是神秘药姑的称号开始在城中流传。
她坐在一间隐蔽的茶房啜饮着茶,只听一名小厮在门外说,「娘子,有人求见。」
陆婉冉g起嘴角,盖上了面纱。风声果然引他前来。
「请他进来。」
上官礼踏进包厢後,只见一名nV子,身穿白纱,面披薄纱,气质清碗,宛若误入尘世的仙人。但这位人称「白衣医nV」的神医,听说脸上有大片难以言喻的伤疤,被薄纱遮住大半,却仍依稀可见。
他低头,「上官礼拜见神医大人。」
「你我素不相见,何来神医之说?」
「神医大人莫要谦虚,小官早已听多人说您的神蹟,恳请您救救我的幽兰。小官什麽都可以给你。」
「什麽都可以给啊……」陆婉冉轻笑,「我治病医人从不所求,什麽都不必。看在你诚心相请,幽兰之病,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走吧,带我去看看。」
「谢谢神医大人!」上官礼不管自身身居高位,他连忙叩头道谢。
厢房内光线昏h,窗扉半掩,透进来的日光将床边染上一层淡金。
陆婉冉走近几步,掀起床前的帷幔。
幽兰躺在榻上,面sE惨白如纸,唇角泛着隐隐青紫。额上冷汗微渗,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陆婉冉轻轻打开幽兰的唇,其牙龈肿胀泛红,且口腔内传出一GU刺鼻异味。这些细节,使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原先的判断。
「幽兰是否刚开始头痛、四肢无力、且容易疲倦。後来情绪波动变大,易怒易躁。手部颤抖,且口齿不清呢?」
「对对对!神医大人说的全部没错!」上官礼激动地说。
陆婉冉皱眉,如她猜测般,幽兰有汞中毒之症状。而这个汞,大概是来自於卢家庄所产的由高级朱砂,也就是硫化汞,作为染料的丝绸。本草纲目记载:「辰砂出辰洲者为上」,位居南方的卢家庄,获益於其多矿的优势:朱砂雄h等矿石,所染之丝绸sE泽皆为上乘。
然而,让她想不透的是,少量朱砂若稳定地固定於布料上,毒X有限,人T皮肤接触後x1收极少,不可能中毒如此深。
「幽兰病倒其间是否有什麽异样?或是发生什麽事?」
上官礼一愣,愤怒瞬间占据双眼,「来人,快去把幽兰那诅咒的衣裳拿来!」他下了指令,咬牙切齿地说道,「神医大人,该Si的陆家卖给了我们受了诅咒的丝绸!那丝绸本是鲜YAn如火,美丽夺目,我差人给她做了很多件衣裳。然而幽兰穿了用那丝绸做的衣袍後便开始有奇怪的症状,且鲜红之sE竟泛黑!」
被带上来的衣袍各个颜sE鲜红,却有深浅不一的黑斑。
上官礼说,「幽兰穿着最多的这件红袍泛黑的最为严重,就如同袍子会x1血般,幽兰穿越多,诅咒之力越强。」
陆婉冉仔细端详了这些衣裳,平静地说,「上官先生,请您冷静,这并非诅咒。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幽兰生病前有做什麽?或是什麽喜好?」
平静的语调使上官礼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也没什麽特别的,幽兰平时就是给我做做糕点,绣绣衣服。前段日子怀了胎,我也不想让她辛苦,她便常常在佛坛前念经,说是想要保佑孩子平安。」
彷佛一道光窜过陆婉冉脑袋,她的神经元快速闪动,资讯如电流般交错重组,过往医理知识与推论经验在脑中迅速排列组合——这是一种接近「演算」的状态,一如她灵魂深处的那个存在。
「带我去看看她念经的地方。」
佛坛前的天花板,已被烟雾烧的泛黑,一GU隐隐约约的香气弥漫空气中。
「上官先生,这GU味道……幽兰所烧的药香是否还有残留呢?」
上官礼托人拿来,「有的,这是林家送的药香。他们听闻幽兰怀胎,说是此香有安胎凝神功效。」
林家……陆婉冉思索着,点火,烟雾袅袅,混和着草本气息,却同时带点深沉的木质甜香。「此药香,以艾草为骨、沉香为气。艾草散寒止痛,沉香则温中止呕,两者皆有安胎功效。」
上官礼听着,「家中大夫也是这麽说,所以此香与幽兰的病有什麽关系呢?幽兰的病是否可治?」
陆婉冉微笑,「此病可治,现在病因也找到了。幽兰并非受诅咒,而是中毒。」
上官礼激动地叫,额间青筋暴出,「谁竟敢给我下毒!是陆家吧!他们在绸缎上下了毒吧!我的幽兰到底对他们做了什麽?」
「冷静,上官先生。是中毒,但此中毒非彼中毒。用朱砂染sE的衣袍并非少见,虽然朱砂有毒X,但少量并不会对人T造成危害。」
「什麽意思?」
「朱砂本稳,香气引毒。」陆婉冉说,「古书《药禁录》有载:朱砂遇yAn木沉香,sE转乌赤,名曰煞衣。其气无声无形,潜走经脉,七日内心火攻脑,魂魄涣散。」
当含硫或有挥发X油脂地中药香料与朱砂作用,可能使sE泽由红转黑或灰红,这可解释为汞化合物发生氧化还原反应。另外,它们在加热时会渗入皮肤毛孔,这时朱砂的微量汞也被携带进人T,造成慢X中毒或急X神志紊乱。
「简单来说,衣袍本身毒X极少,但是遇到此香便毒X加剧。此中毒,姑且可说是个意外。」
「意外……我就不信是个意外。」上官礼颤抖着。
「我说的意外,是基於陆家和林家双方不知道药X的情况下。」陆婉冉语调拉长,「若上官先生真的怀疑事在人为,您可要想想谁在这起事件中可以获利,再自行判断。是会被告上官府、因为诅咒而名声败坏而破产的陆家呢?还是陆家撤离北方丝绸产业後,可以垄断丝绸业的林家呢?」
未等上官礼反应过来,陆婉冉说,「不管如何,幽兰之毒可解。」
陆婉冉搜索脑内资讯:
甘草可解百药毒,有螫合铅、汞、砷等重金属的能力。
钩藤对中枢神经有保护作用,可处理朱砂中毒等神经损害。
蒲公英为天然抗生素,能清肝立胆,促进代谢,帮助重金属排出。
银杏叶具有保护神经、清除自由基能力,对重金属损伤也有一定缓解作用。
绿豆衣清热解毒,为可解砒霜、农药、酒毒等解毒良方。
五味子滋肾养肝,可防止重金属伤害。
「拿笔来。」她坐下,提笔如行云流水,纸上浓墨如丝,药材一味味落下。「甘草三钱、钩藤五钱、蒲公英一两、银杏叶五片、绿豆一撮、五味子两粒……」她边写边说,声音沉稳:「三日连服,忌辛辣、勿C劳,安心静养,幽兰会好起来的。」
上官礼在陆婉冉临走前,感激地说,「神医大人,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您的救命之恩,小官定尽全力相报。」
陆婉冉g唇,「那我只需上官先生帮我做件事。」
上官礼眼神亮起,「神医大人请说。」
「你如当初所言,起诉陆家。之後当时机到的时候就撤除。」
「就如此?但是幽兰的病已经被神医诊断并且治疗了,也知道陆家是被陷害的,为何还要起诉呢?」上官礼疑惑。
陆婉冉笑而不语。
上官礼俯首,「好的,我会照着神医大人的指示做。但您所言的时机是什麽时候呢?」
陆婉冉轻声说,「时机来的时候,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