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冉从没想过,她也可以过上这种日子。
日子像是被谁偷偷r0u碎又重新拼凑过般,静谧又温暖。
晨曦初现时,陆婉冉总是醒得早。她习惯先去园中走一圈,沾着晨霜采些新鲜药草,然後回屋研磨、晒乾,调制些保气宁神的小方子。
慕容緍偶尔会起得b她早,在窗外静静看她。她弯腰时鬓发滑落,晨光落在她肩头。他就会想: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厢房里,茶香氤氲。
陆婉冉卷起袖子,熟练地将刚炒过的茶叶放入紫砂壶中,动作俐落、姿态优雅。
「泡茶讲究心境与火候,你别乱来。」她不忘提醒在一旁「学习」的慕容緍。
他站得笔直,彷佛真的在听。但当她转身去取水时,他却趁机往壶里洒了一小撮盐。
片刻後,陆婉冉将茶倒入两人面前的白瓷盏中。她端起来抿了一口,眉心立刻微蹙:「……你做了什麽?」
慕容緍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淡淡地说:「我……加入了感情。」
她怔了一瞬,随即瞪他,「这叫感情?分明是盐巴。」
他不语,忽然凑近,低声笑问:「那有没有咸到你心里去?」
她啼笑皆非,放下茶盏,「你一个郡王,竟闲得连泡茶都要胡闹?」
「不是胡闹。」他靠近她,声音低柔:「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我这点小错,皱皱眉,然後……仍旧笑着包容我。」
陆婉冉一怔,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
她忽地转开眼,低声喃语:「你啊……越来越不安分了。」
她原本应该生气的,毕竟这壶好茶全被毁了。可不知怎的,心里竟像是被什麽暖了一下。那咸味从舌尖渗入心底,竟让她想笑,又想哭。
她低声笑了,眼神里藏着一点宠溺、一点无奈,「算了,看在你还挺有创意的份上,就当你赢了。」
慕容緍见她微笑,像是得了什麽封赏似的,将那咸茶一口饮尽,还装模作样地赞道:「嗯,这味道,我记一辈子。」
四季轮转,秋去冬来。
沈遥与褚虎总是调笑主君变了模样,过去那个拒人千里、冷如霜刃的安郡王,竟然会蹲下身来,替婉冉整理披风、轻声问她冷不冷。
夜深,风雪静止。王府的灯火已尽,只有书房还透着温h的微光。
陆婉冉裹着披风,悄悄地走进去,没点灯,只是靠着墙静静坐着。
窗户没关严,外头的冷风从缝隙中渗进来,让她忍不住裹紧了披风。她本可以离开,但不知为什麽,今天就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这里有他的气息。
案几上摆着他白日写字留下的纸墨,边角还有半杯未饮尽的茶水,已然凉透。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茶杯,像在触碰一段记忆。
她忽然想起:他今天一整天没在府里。
说是去了兵部,或许正在议事、或许正在见人。但她却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麽,会不会太冷,有没有吃饭,是不是……在想她。
她怔怔地看着桌上那杯茶,忽然轻轻笑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会想这些——
他在做什麽?
他饿不饿?
他会不会像她一样,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她?
她明明不是人类。她曾是机械,是冷数据,是没有情感的X-019。可是现在,她居然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失落,会因为想起他而微笑。
她或许真的……变成了人。
她捧着那杯凉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思绪在心湖中轻轻荡开。
Ai,是什麽?
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起Ai人的模样?
是无论看见什麽,都会联想到对方的笑?
是想与他分享日光与雪景、晨粥与茶香,哪怕只是片刻也不想错过?
如果这就是Ai,那她似乎真的在Ai着他。
她将额头靠在桌面上,笑意缓缓浮上脸颊。那不是系统指令、也不是模仿人类的程序逻辑。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幸福。
「也许,我不再是那个X-019了。」
她静静想着。风雪仍在飘,灯火将她的侧脸映得柔和。那一刻,她是如此真实、如此人类,彷佛生来便拥有灵魂。
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下一瞬,慕容緍推门而入,手中还捧着她Ai吃的桂花糕。
他一见她坐在书房,微怔,然後快步走近:「怎麽坐在这里?风那麽大,冻着怎麽办?」
她望着他,轻轻一笑,站起身主动迎上去,接过糕点,轻声说:「我……在等你回来。」
他一怔,接着笑了,把她揽进怀里,「这句话,我会记一辈子。」
这样的幸福像雪落无声,将所有悲伤都掩埋了。
陆婉冉以为,只要不去碰那些旧日尘封的记忆,不去追查月影族的下落,不去提及卢家的真相,就能换来一段岁月静好。
这几年,她一直刻意远离朝局、远离尘嚣。
可每次赶集买菜时,街头巷尾的闲话、说书人堂中的奇案轶闻,仍会不经意地落入她耳中。
南方卢家——那个曾因丹霞绡诅咒而几近崩毁的家族,竟在短短几年间卷土重来。起初是圣上宠Ai的贤妃卢锦华诞下皇子而更受皇恩青睐,後来卢怀玉,又以商儒之身进京为官,风头一时无两。
北方林家原本虎视眈眈,甚至一度掌控南境货路,与卢家分庭抗礼。但随着卢家从商转仕,步步为营,林家终於收了锋芒,转趋低调。
那日她坐在茶馆角落,听见说书人拍案叫绝:
「那林泽啊,原本贪得无厌,倚权垄市,终究还是斗不过咱们卢丞相。皇上下旨,贪腐、欺君、垄断市场,数罪并罚,秋後问斩!」
她低头抿茶,不语。
耳边又传来一桌年轻姑娘的窃语——
「卢大人可真是谦谦君子,俊雅无双……若能嫁给他,做梦都能笑醒!」
茶汤微微晃了下,倒映出她垂下的眼眸。
她轻轻一笑,没有cHa话。只是看着人群熙攘,思绪如落雪纷飞。
整个天下,似乎真的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了。
朝局清明,J臣伏法,卢家翻身成为官宦世家,百姓称颂。
她告诉自己:也许,正因为她不再cHa手,这个国家才渐渐修正了它的轨道。
她什麽都没做,却第一次看见未来不再崩坏。
直到那日清晨。
她原本只是想找一本医书,却无意间拉开了他从不让人动的cH0U屉。
一叠密函散落,最上头一张信笺烧痕斑斑——【卢家暗通月影族,谋逆有证。】
没有署名,只有印章。那是安郡王府派出的暗卫情报,只有他才能接收。
她心头骤然一震,手指微颤。
那一瞬间,她彷佛听见风雪骤止,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她从未告诉过他太多。卢家、月影族、她与过往的牵扯,她都深埋心底。她以为只要不说,他就永远不会涉入;只要她装得像个平凡nV子,这段幸福就能继续。
可他早已知晓。
她坐在窗边,握着那封信,望着天际缓缓飘落的雪。
那天,雪停了。但她忽然觉得,b任何风雪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