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没有再来的那几天,我的生活像是失去了重力。不是失去记忆的那种飘浮,而是一种明知脚踏实地,却仍感觉脚底虚空的异样。
雾仍然在清晨出现,虽然不多,但每当我一出门,它就像刻意等在门口。有时淡得像晨露,有时浓得像暮烟。我本来以为只是冬天的天气现象,直到某天它跟着我进了学校。
那天早上,校门口的警卫一边打哈欠,一边拿着保温瓶摇晃着。我推着脚踏车走进校园,经过绿篱时,有一小片雾轻轻贴在我右手手背上,冰凉得像手心里的凉玉。
「你手怎麽了?」阿尧看见我手背那抹泛红的印痕,皱起眉问。
「不知道,可能是过敏吧。」我把手藏进袖口,笑了一下。
「最近天气怪怪的,我爸说,像这种cHa0雾天,容易出事。你最好小心点。」他语气有些凝重,不像平常那样轻松。
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
那天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一整排公式,我却无法集中JiNg神。眼前的数字像是水面上的浮草,一动就散。
我转头往窗外看,yAn光斜斜地洒下来,照在对面教学楼的玻璃上,反S出一抹微光。
然後我看到——玻璃里的倒影里,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那不是我的倒影。
那是一个穿着旧制服、背对着教室的人影。他没有脸,像是雾凝成的,边缘模糊。
我愣了一下,再定睛看,玻璃已回到原本样子,只映出我们班的景象。
「你刚刚有看到吗?」我低声问阿尧。
「看什麽?」
「玻璃里……好像有个人。」
他皱眉看向我,又看向窗户,然後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你而已。你是不是太累了?」
我没再说话。
——
午休时,我没去餐厅吃饭。只是带着便当坐在C场後的小看台上。这里靠近旧仓库,不太会有人来。我打开便当没吃几口,就合上盖子。胃口被什麽东西压住了。
我拿出玉坠,它今天特别烫,像是T温升高。
我把它摊在手心里,感觉它像是有一颗心脏,在脉动。
风从C场另一头吹来,带起一GU不属於现实的气息。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什麽。
我站了起来,转头望向仓库墙面——
那里,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我不该有的表情。
镜中的我,微笑着。
而我自己,并没有笑。
我屏住呼x1,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那面镜子。
「你终於又来了。」那张笑脸在镜中开口,声音是我自己的,语调却冰冷。
「你是……那个我?」我问。
「不,我是你将成为的那个。」他轻声说,「或者说……你曾经是我,现在只是绕了一圈。」
我感觉一GU寒意从脚底升起。「你想g嘛?」
「不是我想g嘛,是你自己正在选择。」他语气像雾一样绕人心头,「你每天站桩、练拳、观梦,你知道你在寻找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说。
「那你愿意放弃什麽?」他问。
我没法回答。
镜中的我,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只剩下一双眼睛,像是夜里两颗燃烧的星。
「风已经起了。」他最後说了一句,「你得快一点。」
接着,整面镜子无声碎裂,像被风擦过的水面,一瞬不剩。
我站在原地,良久无语。
——
回到教室时,龙哥正盯着我看。他的眼神b平常更专注,甚至有些警戒。
「你看到了对吧?」他低声说。
我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可能不是原本那一条线。」
我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那几天梦没有再来。
也许是我太过期待它的重现,反而让那条通往梦山的路口关闭了。我不再主动站桩,也没有刻意观想,但每天清晨醒来,x口仍微热,玉坠像一颗沉默的心脏,悄悄跳动着。
我照常上课、练拳、回家。和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
倒是阿尧最近迷上了画画。
他的笔记本原本都是数学练习题,现在变成一页页铅笔涂鸦。有时是老师讲课时的鬼脸,有时是校门口那只半瘫的橘猫。有一次他画了龙哥,画得极像,还在旁边注明「高三沉默系男子代表」——结果被龙哥看见,两人僵持了三秒,最後龙哥冷冷地说:「画得不错。」然後就走了。
我们笑翻。
霆哥则开始是在数学课後偷偷翻武术杂志。
「学校图书馆竟然有这个,你信不信?」他说完还拍了拍那本《中国武艺特刊》。封面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师傅,正在b划什麽「liuhe大枪」。
「你要考大学欸,现在在研究这个?」我问他。「你要不要乾脆跟我学太极拳?老师现成的,只要茶水费就好了,一百块」我伸出手跟他要学费。
「这是考前舒压,不然你要我这时候去打篮球喔?那考试才会被当掉。」他一边笑,一边b了个起手式,「我看里面说,拳不离口,口不离心,考试也是一样嘛。」
「有道理喔——只是考不好不能怪那个老师傅喔。」阿尧说。
「没差,我也没打算靠武术上大学。」霆哥翻了下一页。「你们这一些书呆子,看我考上一流大学後,把一些漂亮妹妹来让你们羡慕Si!!」
阿尧说,「唉哟,反正你的nV人缘好过我们,已经不是第一天了,我们才无感咧。」他指着窗外不远的地方「不过,有本事,你就去把面包店的小龙nV追到手,我们就封你为情场大帅!怎麽样??」
前面的驴子突然听到关键字,马上转过头来说,「小龙nV是我的喔,不许你们任何人动手!!!不然,我会跟你们拚命!!」
霆哥马上笑着用手上的书本丢驴子说,「哈哈哈!!先好好地念书吧!!要不然你考不上大学,就等着在补习班重考,看着我带着你的小龙nV天天出去玩,再拍一堆亲密的照片,寄限时挂号给你,把你气得书都读不下去,怎麽样??」
驴子气得马上转回头,拿起课本猛用功,生闷气。
霆哥和阿尧笑得合不拢嘴,彷佛自己已经考上一流大学,并且成功赢得小龙nV的芳心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
我们的生活在考试压力中还是偷偷地裂开了一点缝隙。那缝隙里,有各自的逃避方式,也藏着无法言喻的异样。
那天我下楼倒垃圾,经过教务处时,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念着咒语。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见,但那声音像风声中夹着古老的音节,转瞬即逝。
我开始怀疑,这整座学校是不是有一层薄膜,一层隔开白天与梦境的东西。
那天周五,我决定翘掉最後一节自习课。学校已进入期中考复习周,老师们大多放任我们自己读书。
我走出校门,顺着三民路往车站方向骑。心里没个确切目的地,只觉得今天的风很清澈,想让自己像落叶一样飘一段路。
车站前的广场不大,但总有些奇怪的角落。
我坐在靠近贩卖机的石椅上,望着对面的路口圆环。风来得很柔,让人不自觉松弛。
「又见面了啊!这位同学!」
我转过头,是位中年的先生,看着眼熟,穿着洗得泛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一瓶豆浆。他站在Y影里,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我愣了一下。
那不就是,前几周在搭火车回东势的时候,在月台下遇见的那位先生吗?那时他看着我良久,说我是个修炼材料,还说什麽:「如果痣长了毛,不要剪掉,那是法力的来源。」
「你……记得我?」我问。
「我记得每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笑了,露出几颗泛h的牙齿。「不过你变了。气息b较安定,但是看起来更迷惘了吧?」
我下意识m0了m0玉坠,它隐藏在衣服下方,却好像听见了什麽似地微微颤抖。
「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
「一个看戏的人。」他说完,指了指我背後。「也是个看门的人。」
我回头,什麽都没有,只有几株花坛里半枯的灌木与车来车往的声音。
「什麽门?哪有门?!!」我转回来,他却不见了。
我站起来四处张望,他就像是消失了,或是瞬间移动了一般,连一点影子还是足迹也没有。
——
回家的路上,虽然发生了这些怪事,但是我心里却异常平静。也不知道为什麽,那不像是心神松弛或是麻痹了,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
夜里,我又戴上玉坠睡觉。
梦,仍旧没来。
但我听见了一句话——像从梦的背後传来。
「当你能感觉到风的重量,门就会自己打开。」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窗外月sE如水。
我知道,那道门,还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