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在屋顶上醒来。
不对，他没有睡着。只是刚才和林森说话的时候太投入，忽然意识到时间在流逝。
右上角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22小时15分钟。
「你又在看那个东西。」林森说。
「什麽东西？」叶安装糊涂。
「你总是盯着空气看，好像那里有什麽我看不见的东西。」林森皱眉，「是手表吗？但我没看到你戴手表。」
叶安心里一紧。林森b他想像的更敏锐。
「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麽？」
「想我们的未来。」这不算撒谎，他确实在想。
林森的表情瞬间温柔了：「那想到什麽了？」
叶安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很难受。他们有未来吗？22小时後，一切都会结束。
「想到我们会一起写很多歌。」叶安说，「然後你会红遍全国，成为最受欢迎的歌手。」
「那你呢？」
「我会在台下看你演出，为你鼓掌。」
林森摇头：「不对，你要和我一起站在台上。我们是搭档，要一起写歌，一起唱歌。」
「我不会唱歌。」
「我教你。」林森说，「而且你这麽会写词，一定有音乐天赋。」
叶安笑了，但笑得很苦涩。林森对未来的规划这麽美好，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未来根本不存在。
「我们回去吧。」叶安站起来，「真的很晚了。」
「好吧。」林森有些不舍，「但是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
「好。」
「我们一起吃早餐。」
「好。」
「然後一起上课，一起吃午餐，一起写歌。」
「好。」
林森说一句，叶安答应一句，但心里知道这些「好」都是假的。明天早上林森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走到宿舍楼下，林森突然停下来。
「叶安。」
「嗯？」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叶安看着他，心都要碎了。「可以。」
林森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叶安。那个拥抱很温暖，很真实，一点都不像虚拟的。
「晚安。」林森在他耳边说。
「晚安。」
林森松开手，往男生宿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明天见。」
「明天见。」叶安说，但心里知道不会有明天了。
回到宿舍房间，叶安坐在床上，盯着倒计时发呆。
21小时43分钟。
他想登出，但又舍不得。每一分钟都很珍贵，他想把和林森在一起的时间拉到最长。
但是不行。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已经在游戏里待了快三个小时，再不休息身T会受不了。
他打开游戏菜单，找到退出选项。
「确定要退出游戏吗？」系统提示，「剩余T验时间：21小时42分钟37秒。」
叶安的手停在确认键上。
就这样离开林森？连个告别都没有？
但如果不离开，明天上班会迟到。如果被扣薪水，就没钱续费其他游戏了。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各种限制，各种不得不做的选择。
「确定。」他按下了按钮。
虚拟舱的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叶安爬出来，浑身是汗。不是因为热，是因为不舍。
现实世界的客厅还是那麽冷清。灰白的墙壁，金属质感的家具，连空气都是处理过的无味空气。
Kiki趴在充电座上，看到他出来懒洋洋地说：「T验怎麽样？」
「还行。」叶安擦汗。
「你哭了？」
「没有，是汗。」
「汗水不会从眼角流下来。」Kiki说，「这游戏有这麽感人吗？」
叶安没有回答，走向浴室。冲冷水澡的时候，他想起林森的拥抱，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想起屋顶上的约定。
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麽感觉这麽真实？
洗完澡，叶安躺在床上，但睡不着。
他想念林森。
这种想念很荒谬，因为林森只是一串代码。但感觉是真的，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Kiki。」
「什麽事？」
「如果一个人Ai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算不算Ai情？」
Kiki沉默了一会：「你是说那个游戏角sE？」
「假设。」
「Ai情的定义很复杂。」Kiki说，「但如果感受是真实的，那就算是真实的Ai情吧。」
「即使对象是假的？」
「即使对象是假的。」Kiki确定地说，「因为Ai情本质上是一种个人T验，不取决於对象是否真实存在。」
这个回答让叶安有些意外。一只AI居然能说出这麽深刻的话。
「你从哪里学来的？」
「网上的恋Ai谘询论坛。」Kiki说，「我发现最近这类问题很多，所以学习了相关知识。」
「很多人都Ai上了虚拟角sE？」
「对。尤其是幻影公司的游戏，用户沉迷率特别高。」Kiki顿了一下，「你要小心点，这种情况通常不会有好结果。」
叶安翻个身：「什麽意思？」
「虚拟恋Ai成瘾症。」Kiki说，「患者会逐渐失去对现实的兴趣，最终只活在虚拟世界里。严重的会导致社交功能完全丧失。」
「那些人最後怎麽样了？」
「有的接受治疗，戒掉了游戏。有的...」Kiki停顿了一下。
「有的什麽？」
「有的选择了永久沉浸。」
永久沉浸。叶安知道这个词，就是一直待在虚拟世界里，不再回到现实。技术上是可行的，但法律上是自杀。
「我不会的。」叶安说，「我只是玩玩而已。」
但他知道自己在撒谎。
第二天上班，叶安JiNg神恍惚。
大卫在旁边唠叨什麽TU组织的事情，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林森的声音，林森的笑容，还有那首一起写的歌。
「你怎麽了？」大卫终於发现他的不对劲，「昨晚没睡好？」
「嗯。」
「又是那个游戏？」
叶安点头。
「我就说幻影公司有问题。」大卫说，「他们的游戏太容易让人上瘾了。」
「为什麽？」
「因为他们用的不是普通的AI技术。」大卫压低声音，「我有个朋友在幻影工作，他告诉我，那些游戏角sE的数据来源很可疑。」
「什麽意思？」
「他们可能在使用真实人类的记忆数据。」大卫说，「你觉得那些角sE为什麽会这麽真实？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真实的。」
叶安心里一震：「你是说...」
「我是说那些角sE可能是从真实的人身上复制来的。」大卫说，「记忆、X格、情感反应，全都是真的。只是被数字化了而已。」
这个说法让叶安感到毛骨悚然。如果大卫说得对，那林森...
「这只是推测。」大卫说，「没有证据。但是你要小心，不要太沉迷。」
「我知道。」叶安说，但心里已经乱了。
如果林森真的是从真实的人身上复制来的，那个真实的人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
下班後，叶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2055年的台北在夜晚更加冰冷。霓虹灯闪烁，但没有温度。行人匆匆，没有人愿意停下来看看彼此。
叶安想起90年代的校园，想起那个温暖的世界。即使是假的，也b这个真实的世界要美好。
他拿出手机，搜索「虚拟恋Ai成瘾症」。
搜索结果很多，大部分都是新闻报导：
「25岁男子沉迷虚拟恋Ai，最终选择永久沉浸」「虚拟恋人b真实恋人更完美？专家警告新型成瘾症」「幻影公司GU价再创新高，虚拟恋Ai市场持续扩张」
叶安点开其中一篇文章：
记者调查发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虚拟恋Ai而非现实恋Ai。原因包括：虚拟恋人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不会有负面情绪，永远能满足用户的需求。
心理学家警告，这种趋势可能导致整个社会的情感功能退化。「如果人们习惯了完美的虚拟关系，就再也无法接受有缺陷的真实关系。」专家表示。
然而幻影公司的GU价却一路走高，显示市场对虚拟恋Ai产品的需求依然旺盛...
叶安关掉文章。专家说得对，虚拟恋Ai确实是逃避现实的方式。但是现实这麽冷酷，为什麽不能逃避一下呢？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9点。游戏里的林森现在在做什麽？会不会在想他？
虽然知道这很荒谬，但叶安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回家。
「欢迎回来。」Kiki说，「晚餐要点什麽？」
「随便。」叶安看向虚拟舱，「Kiki，那个游戏...」
「又要玩？」
「就一会儿。」
「你今天已经很疲惫了，不适合长时间沉浸。」
「我知道分寸。」
Kiki叹了口气：「那记得设置定时提醒，两小时後强制登出。」
「好。」
叶安躺进虚拟舱，心跳得很快。就像恋Ai中的人急着见到Ai人一样。
「加载游戏？」
「是。」
「剩余T验时间：1时27分钟14秒。」
世界开始旋转，叶安重新回到了90年代。
宿舍房间里很安静，室友已经睡了。叶安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看向对面的男生宿舍。
林森的房间还亮着灯。
叶安拿出纸笔，写了几个字：「我回来了。」然後贴在窗户上。
很快，对面窗户也出现了纸条：「等你好久了。」
叶安笑了。这个傻瓜，居然真的在等他。
林森的纸条又换了：「明天一起吃早餐？」
叶安写道：「好。」
「一起上课？」
「好。」
「一起写歌？」
「好。」
林森换了一张纸条：「一起一辈子？」
叶安握着笔，手在发抖。
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但他们没有一辈子，只有18个小时。
最终，他还是写下了：「好。」
对面的林森b了一个心形手势，然後关灯睡觉了。
叶安也关灯躺下，但睡不着。
倒计时在黑暗中静静跳动：1时15分钟，1时14分钟，1时13分钟...
每一秒都在提醒他，这个美好的梦境即将结束。
但至少现在，他还在梦里。
至少现在，他还和林森在一起。
其他的，以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