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尚早,补习班教室内只有零星两三个学生。韶漫走进中间排靠墙的座位,将刚才买的健康餐盒搁在桌上,卸下书包摆在椅子旁,打开盒盖,拆开筷子,夹了一口紫米饭送入口中。
她吃得很专心,不滑手机,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只是安安静静咀嚼着食物。这家的紫米饭一如既往软糯,齿颊留香,蔬菜也是原汁原味的清甜。
教室内的学生越来越多,几个熟识的人开始聊着天,也有人打开讲义讨论作业,食物的香气流窜在此起彼落的交谈声之间,活络有生气。
韶漫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二十五分钟可以用餐。一切都与往常无异,除了身旁那道未曾移开的视线。
「??你要盯着我看到什麽时候?」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韶漫终於忍不住问。
江未恒就坐在她右边,侧身面对她,手肘抵着桌面,撑着後颈,静静望着她吃饭。
「有什麽问题吗?」江未恒凉凉一笑,语气有些懒。
「??让人消化不良。」
「是吗?我还以为配着好下饭。」他用手指b了一圈自己的脸,毫不害臊地说。「不过,看你吃饭挺有趣的。」
韶漫拧眉。「哪里有趣?」
「你是我见过最认真吃饭的人。」
韶漫像在品味米饭一样细细品味这句话。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听起来像是称赞。
「我只是怕来不及吃完。」她仔细地用筷子夹起黏在饭盒旁的菜,神情认真地像是在对付那些食物。
江未恒身子靠向椅背,淡淡环顾教室一周。「其他人都是一边吃饭一边做其他的事情。」
他的语气彷佛自己不属於这个教室的一员。
「你呢?你不吃饭吗?」
大家几乎都快吃完了,韶漫算是吃饭慢的类型,因此总是特别注意时间,才能在上课前吃完。
「不想吃。」他语调恹恹,竟有点像耍任X的小孩子,「要是能就这样饿Si也不错。」
韶漫抬眸,转头注视着他。
这话,她只在失恋的人身上听过。
通常听见这番话,是该三言两语规劝一番,可江未恒并不是一般人。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但也不像那些失恋的人一样认真——应该说,认真的方向略有不同。
这让习惯以常人逻辑思考的韶漫一时想不出该拿什麽话回应。
或许,只能尊重他。
但是——他背後的理由究竟是什麽?
在还没进入乐园以前,他的自杀,是为了什麽?
江未恒被她愣愣盯着,以为她在担心时空重置的问题,轻叹口气:「不过,看你吃饭看得我也有点饿了。」他边说边站起身,从书包里捞出钱包。「饿又不能Si是最痛苦的。」
韶漫目送着他离开教室。
将自己的饭吃完,丢了垃圾回到座位,看见江未恒已经回来了,桌上摆了热腾腾的微波食品。
江未恒起身让她坐进去,她看了一眼时钟:「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五分钟就够了。」江未恒撕开塑胶膜,大口扒饭。是咖哩饭。
韶漫没见过江未恒吃饭,这下轮到她饶富兴味地盯着瞧。
扒了几口,江未恒也感受到她的视线,余光瞄了几眼,放下饭盒无奈道:「我知道我耐看,但是你也不用以一副看喂食秀的眼神看我。」
韶漫忍不住笑了。「只是觉得,看一个想Si的人大快朵颐,挺新鲜的。」
江未恒哼笑一声,似是也被她的话逗乐。「看好了,我要成为第一个吃饱再Si的人。」不知哪来的斗志,三两下就把饭扒完了。
吃完饭,江未恒百无聊赖地翻着崭新的补习班讲义。
今天刚拿到的。
「你没补过习,怎麽会突然要来补习班?」连试听都没有就当场报名,还划了她旁边的空位。
「总要为了没Si成的人生做打算。」江未恒听上去了无生气,像是迫於无奈。
他的眸光自讲义上懒懒抬起,长睫翕动,漠然扫视前方坐得整整齐齐的学生。「要是继续这麽活着,我就得沦为这些沙丁鱼的一员。」
沙丁鱼?
「那你打算考哪间学校?」
「分数到哪上哪。」
这心态还真是佛系。
也对,他是个抛弃未来的人,自然不会对未来有所规划。
「你呢?」江未恒反问。
「我??」韶漫迟疑了一瞬,要说出口对她而言并不容易,深x1口气才缓缓道:「我想读电影。」
江未恒挑眉,眼神有一瞬间亮起。他点点头,「挺适合你。」
韶漫扯出一抹浅笑,没有多说什麽。
三小时的补习时光,似乎因为有江未恒在而过得特别快。走出补习班大楼时已是九点半。
「还习惯吗?」韶漫走在江未恒前头,回头问。
江未恒点头。「没什麽难度。」
今天的小考,两人都拿了满分。虽说小考的题目本身就不是太刁钻,但一个从没补过习的人一来就考满分,还是挺嚣张的。
韶漫不由得好奇:「你成绩很好吗?」
「看我心情。」
??这人的回答总是能跩出新高度。
补习大楼对面就是捷运站。两人走进同一班捷运,江未恒拿出手机,点开群组讯息。
傅传欠林桓生一百元4
【翼】:我下课了,打吗?
【团子】:可盼到你了,+1。
【翼】:@桓生@江未恒
【桓生】:Ok,等等上线。
江未恒按下讯息栏,打字送出。
【江未恒】:pass。
【翼】:又Pass?!
【团子】:恒哥你都多久没上了~
【桓生】:猫咪睁大眼贴图
江未恒按了旁边的语音键,对着手机懒洋洋道:「老人家累了,T谅点。」
语音讯息发出,江未恒摁灭萤幕,将手机收回口袋,没再管群组的人说什麽。
他很快注意到韶漫带点探究的目光,转头看她。「怎麽了?」
韶漫立刻收回视线。「只是在想你人缘挺好。」
「那几个叫人缘?」江未恒失笑,不以为然。
韶漫有些不明白。「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
江未恒想了想,点头承认:「姑且算是吧。」
「那你为什麽??」话在嘴边打住,绕了一圈,又吞回去。「算了,没事。」
江未恒偏头瞧她。猫眸直视前方,一副有好奇的事却又不轻易问出口的倔模样。
他学她望着同一方向,黑sE的窗玻璃映S出两人的倒影。
「你听过葳蕤这个词吗?」他忽然问。
韶漫看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它有两个意思,一是枝叶繁密,草木茂盛;二是委靡不振,慵懒怠惰。」他转头,直直望进她好奇的目光。「我就是这个词。」
韶漫别开视线,有些无奈,却憋不住笑。
竟然能想到拿两面解释的词汇来形容自己。不得不承认,是真厉害,也真贴切。
她觉得江未恒适合在yAn光下,身上拥有属於少年的灵动生气,明媚清朗;可他又不时流露出颓靡的姿态,说着想Si的话语时,那双眼里没有光,黯淡空洞得彷佛不具灵魂。
说好听点是慵懒,说难听点是颓丧。
韶漫觉得,他眼底的光已然熄灭,半点余烬不残。
那是对一切失去希望的眼神。
彷佛外在的灿烂仅是攀附其上的装饰,待一切抖落褪去,余下的只是晦暗深渊。
少年所拥抱的,只有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