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恒转头问她：「如何？喜欢吗？」
韶漫拨开被风吹到脸前的发丝，望着底下的市景。「乐园长得和现实世界挺像的。」
「我待在乐园的时候，这里长得就和我国中附近一样。我想大概是随着我的意识去改变吧。」
江未恒指着远方的一座山：「那座山脚下有两个隧道，就是我刚刚说的两个出口，重生和投胎。」
韶漫笑了笑：「你真的很熟这里，像导游一样。」
「我也是待久了才m0清的。待得越久，就越发现这里是由我的意识主导，所以虽然重复着同一天，但每天都能过得不一样。爸妈是虚构的，同学也是假的，到了隔天他们就会重置，不记得昨天做过什麽。」
他的话音悠远，听起来有些寂寞。
但下一秒，他话锋一转——「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所以我挺喜欢的。」
韶漫静静地看着他，想像着眼前开朗yAn光、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独自一人在这里，重复轮回着同一天，度过了悠悠漫长的岁月。
这样想着，韶漫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此时能和他一起待在这里。
「那我是唯一和你共享乐园回忆的人吗？」
江未恒先是一愣，随後轻笑，点头：「是。」
他忽然想到什麽。「喔，对了，我们上去看看吧。」
韶漫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就感觉自己正在向上飞，整个人贯穿云层，彷佛穿过一团大棉花，轻柔的白絮纷飞，还有些许棉絮沾在肩头与手臂上。
韶漫感到惊奇，笑道：「还真的碰得到云。」
「对。虽然不太符合科学，毕竟这里是卡通。」
两人停驻在一朵云上，江未恒拉着她坐了下来，云层的触感松软又有弹X。
韶漫用手碰了碰，果然很像棉花糖。
她又想到江未恒的头贴。照片里的天空，确实和这里一样漂亮。
「跟你说个秘密。」
韶漫闻言，转头。
「其实，我想Si也不完全是因为那句话。」
韶漫望着他的侧脸，他仰望辽阔的天空，眸里闪着光。
纯粹的、清澈的。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搭飞机。窗外的云离我很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江未恒双手往後撑，压在软绵绵的云朵上。
「我一直很想知道，坐在上面是什麽感觉。」
韶漫低头看了眼他们乘坐的云，伸手抚触。看来这些云反映了江未恒儿时的想像。
「如果现在就穿透玻璃，去到云上，会不会马上Si掉呢？那时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江未恒静静望着其他云缓慢悠哉地飘动，语气和云一样缥缈：「或许，那就是我走向Si亡的开端。」
韶漫抱着膝盖，侧头瞧着他。他的思绪、他整个人彷佛都回到了五岁那年。她觉得，他当时的心情可能就和此刻一样，平静无波，却渴望自由。
「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嗯。」他应了声。
「一直到进入乐园以後，我才知道答案。」
他转头看她，半边脸逆着光，乐园的曦光舖在他身後，剪成神的轮廓。
「答案是不会喔。」江未恒微笑，微弯的眼眸有着儿少时的单纯兴奋，又有岁月洗链的柔和。
那是，只属於他的答案。
他的自由，在乐园实现了吗？
韶漫忽然仰躺下来，躺在软绵的云上。她早就想这麽做了。
天空b平时更近，也更蓝。
韶漫伸出五指，挡掉些许yAn光，掌心感受到一阵温热。「这里的确能实现许多办不到的事。」
白云徐徐飘移，他们所在的云层飘到方才江未恒所指的山顶上空。
江未恒应声。「是啊，但还是有人不想待在这里。」
韶漫看向他。
「你是说，那个小妹妹？」
江未恒颔首。「当时那个小妹妹就坐在路边，看起来像是误闯乐园迷路了，垂头丧气的。」
「我看她不像是乐园里既有的人物，就跟她搭话。她问我，这里是哪？她想回家，要我带她回去。」
韶漫坐起身，好奇地听他说。
「然後呢？」
「我就带她到那座山脚下，写着重生的隧道口。那两个出口看起来都废弃很久了，没有在使用。但除了那里，我也不知道其他出口。」
「原本我想让她自己走，她竟然要我陪她。我只好带着她进去，隧道里很暗，长了很多荆棘藤蔓，还有一些吓人的小动物，都是我帮她赶跑的。」
「走了一阵子，总算在隧道尽头看见亮光，我就让她出去了。」
江未恒往云上一躺，单手枕在脑後。「早知道那通道是老吾打造的，我就不带她走了。那sE老头一看就不可靠。」
韶漫在心里笑。此时若是老吾在场，肯定和江未恒争个没完。
「你後悔让她离开了吗？」韶漫问。
「你要听实话吗？」江未恒瞥向她。
「当然。」
「对，我後悔了。」
答案出乎韶漫意料，却好像也没那麽意外。
他慨叹：「她现在大概在某个地方，和所有人一样，活得挣扎又无助。」
原来是这层面的後悔。这确实像他的作风。
韶漫不以为然。「说不定她活得开心又惬意呢？如果不是你，她或许没机会继续享受人生。」
江未恒不置可否。「你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韶漫毫不犹豫。「看着他们，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天真单纯的时光。」
说完，韶漫看向他。「你呢？」
「不喜欢。」江未恒同样答得很快。
「为什麽？」
他想了想。「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替他们感到可怜。」
「那样天真的笑容、不问世事的快乐，长大以後就会荡然无存。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他们很悲哀。」
「??你的想法还真黑暗。」
「我可是想Si的人。」江未恒轻哂：「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纯真快乐的时期就好了。Si亡是最简单的方式。」
这就是江未恒所追求的永恒。和韶漫心中的永恒截然不同。
「那你为什麽还要带她出去？」
江未恒沈默了很久，才说：「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哭。」
韶漫以为自己听错。「蛤？」
「我觉得她很厉害。独自一人迷失在陌生的地方，很害怕、很不安，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只是一直缠着我，要我带她出去。」江未恒回想起那时的情景，轻笑。「当时我想，如果是她，或许有足够的坚强，可以对抗世界的黑暗。」
那双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盛满了对世界的执着与热情。
彷佛在说，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地方没有去看，她不能留在这里。
韶漫望着底下薄云缭绕的山头，喃喃自语：「如果是我也不会哭。」
说完自己有些好笑。她在g嘛？跟一个陌生小妹妹吃醋？
话才刚说完，韶漫感觉周遭开始摇晃，以为是自己头晕，直到抬头一看，见天空以太yAn为中心扭曲成漩涡状，他们所乘坐的云也像失败的陶土拉胚一样，渐渐卷曲变形。
江未恒没听见韶漫说的话，指着此刻的景象，慢悠悠道：「在我带她离开後没多久，乐园就像现在这样，把我赶了出来。」
韶漫愣然。
第一次见面那天，她曾问过他乐园消失时发生了什麽事，他说他不记得了。
他刻意保留了这件事。
难道说，走出通道是不被允许的？如果司命官曾经关闭乐园，甚至做出整顿的话，确实有可能订下这样的规则。
但是为什麽小妹妹走出了通道，江未恒会被赶出乐园？
彷佛这个规则是为他而定、只对他一人适用。
「这也是後悔的原因之一吗？」四周刮起旋风，碎土块纷飞，韶漫抬手遮着眼。
「不是。」江未恒半眯起眼，静静望着即将再一次崩塌的乐园。「我只是觉得荒谬，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没什麽好後悔的。」
乐园扭曲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世界都朝着天上那道漩涡塌陷。
可韶漫的眼中，只剩下江未恒一个人，再无其他。
她觉得，说出那句话的他，格外帅气。
江未恒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睛闭上，晚点见。」
虽然有些突然，韶漫仍是听话地阖上双眼。
再睁开眼，她站在医院顶楼，不远处陈家俊还压在江未恒身上，手中攥着水果刀。
原来是重置到这一刻。
陈家俊全身疼痛地撑起身子，看见身下的江未恒直gg盯着自己，吓得整个人弹坐起来。
江未恒松开抓着他的手，启唇轻吐一字：「滚。」
「欸？对、对不起??」陈家俊愣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水果刀，猛然打了个寒颤，连忙把刀扔了，挪动着身子後退。
陈家俊不记得具T发生过什麽，只隐约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极为可怕的事，短时间内不敢再碰刀子，也不想再寻S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