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恒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咳了几声。
韶杏如见他的反应，朗声大笑：「她可是我孙nV。」
好不容易缓过来，江未恒颦起眉：「蛤？」
「蛤什麽？」韶杏如手肘搁在膝盖，黑道大哥一般弯腰瞧他。「你该不会不喜欢我孙nV吧？」
江未恒目光飘开，盯着地面：「不是??」
韶杏如替他接话：「是因为你害怕，对吧？」
江未恒握着啤酒罐的手一紧，铝罐被压出一道凹痕。
韶杏如露出了然微笑，望向夜空：「我人生活了七八十载，看过不少人，对自己这双慧眼还是挺有自信的。」
「看不出来。我以为您五六十而已。」
江未恒不是会说客套话奉承的人。他会这样说，就表示他真心这麽想。
韶杏如自然也知道这点。
「你想知道常保年轻的秘诀是什麽吗？」
「是什麽？」江未恒转头看向她。
「保有一颗开放的心。」
江未恒不知想到了什麽，垂下眼眸，没说话。
「你和那些因为有所求，而来庙里拜拜的人不同。他们是缺少了某些事物，想要拥有；而你正好相反，是什麽都有，但你什麽都不要。」
江未恒自嘲地扬起嘴角。韶杏如的话实在是一针见血。
是啊，他有无穷的生命，但他却想结束一切，在别人眼中一定相当挥霍吧？
「在别人眼中，你看起来什麽都拥有，或许还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但在我和你自己眼中，你其实一无所有。」
她看着江未恒，觉得他周身一片漆黑，阻绝了所有人事物的靠近。
「虽然我不知道具T的原因，但我知道你的困境在这里。」韶杏如伸出食指，指向江未恒的心口。
江未恒垂眸望了眼。
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心在孩提时期便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因此，他才会活得宛如行屍走r0U。
「人生有很多痛苦的事，让人想逃，对吧？但相对的，也有许多快乐、新鲜、有趣的事，等着你去T验。所以我才会说，要保持开放的心，去享受人生的酸甜苦辣。这麽一来，才没有白来世上一趟。」
「当生活有了期待，就会越活越快乐、越活越年轻。」
韶杏如看向江未恒，和韶漫一样的紫瞳映着皎洁月光，平添几分柔和。「你的时间还很长，要是放弃这些T验的机会，不是太可惜了吗？」
江未恒迎上她漂亮的凤眼，蓦然想起韶漫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这样就Si，不是太可惜了吗？
韶杏如朝他举起啤酒罐，江未恒也举起他的，瓶身轻碰。
韶杏如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道：「人生是公平的，要全盘接收，不能逃避，不管是好的或坏的。」
她将啤酒罐倒扣，在江未恒面前甩了甩，表示自己已经乾杯。
「这样才是真的帅气。」
江未恒轻笑，点头表示理解。
不愧是韶漫的NN，潇洒又有魅力。
韶杏如站起身，拎着空罐子准备回屋。「我进去了，你呢？」
「我再坐一会儿。」
「好。」韶杏如点头，走向门口。
江未恒静静坐着，入夜寒风料峭，可或许是喝着啤酒暖了身子，竟不觉多寒冷。
他望着洁白如缟素的明月，此时少了云层遮掩，月亮显得更近、更明澈。
韶漫对他说的那句话，伴随着风再次吹入他耳畔，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在他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人和他说那句话。
第一次有人，让他感受到何谓怦然悸动。
——「我希望你活着。」
对江未恒而言，这是最盛大的告白。
然而，NN说的没错，他确实在害怕。
他知道他一直在害怕，只是具T而言究竟是怕什麽，他说不上来。
他害怕看见未来的自己。害怕对一切失去希望的自己，会将未来Ga0砸、会活得一塌糊涂，受到更多伤害。
??之类的。
所以他想及时止损。他想赶紧踩煞车、想结束这一切。
他害怕——
「江未恒？」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徐徐转头，nV孩朝他款款走来。
「你怎麽自己坐在这里？」韶漫来到他身边坐下，看见他身旁有空的啤酒罐。
「是NN拿给你的吗？」韶漫颦起眉，决定等一下要去念念她。
NN总是这样大而化之。明明知道江未恒生日还没到??
「嗯。」江未恒双手撑在身後，仰头望着星空。他的脸有些红，眼神迷蒙，像在放空。
「我问你，你有什麽害怕的事吗？」
韶漫一愣。虽然江未恒经常和她谈论一些人生哲理，但这次的提问让她感到有些突然。
尽管如此，她还是认真想了想：「很多啊。芹菜、Si亡、蜈蚣、茄子??」
江未恒立刻转头：「你不是喜欢茄子吗？」
「原来你没醉啊。」
他又转回去，动作有点慢，脸上也没什麽表情。
「我觉得，人生最令人害怕的事，是——」
「未知。」
「失败。」
江未恒和韶漫同时说出口。两个人都笑了。
江未恒缓缓点头：「嗯，就是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失败，才会害怕。」
夜sE静谧，山间清风拂面。云藏星熠，宇旷山明。
「你看，小时候我们尝试各种事物，根本不怕失败。但不知不觉，我们就长成了不能犯错的年纪。」
「从什麽时候开始，那些事情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否则会被人笑话？」
韶漫回答：「从我们开始和别人b较的时候。」
江未恒伸出手，遥遥指着天上的星光。
「那都是因为没有时间了。那些重考生，起初以为自己时间还很多，但年复一年都待在原地，旁人的眼光，自己有限的青春，都成了在背後追赶的猛兽。」
「他们不知道自己何时能离开这里。时间创造了未知，未知使人恐惧，而能解决这一切的，就是永恒。」
江未恒望着繁星点点，声音很轻，似在遥望向往的彼方。
「那我们来T验一次吧。」凉风捎起韶漫的发丝，她看向江未恒，眼底星辉熠熠。「小时候不怕犯错的人生。」
江未恒愣愣转头望着她。
她的眼里，有他想去的那片星空。
韶漫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先进去吧。」
她朝江未恒伸出手。
江未恒握住她的手，站起身，忽然觉得世界天旋地转，站不太稳，往韶漫身上一倒。
韶漫诧然，赶紧扶住他。
她瞥向木板上的啤酒罐——才喝一罐，原来江未恒酒量这麽差？
朦朦胧胧间，江未恒感受到身上传来一阵温暖，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韶漫出力，试图让靠在她身上的江未恒站好。
正要推开，江未恒却突然环抱住她的腰。
韶漫屏息，挺直背脊。
江未恒缓缓低下头，额头轻抵在韶漫的肩窝，他收紧手臂，缩起身子，像小孩子在抱一个珍Ai的玩具，整张脸埋在其中，就这麽站着不动。
好温暖、好安心。
韶漫愣然，不自觉将手轻轻抚上他的後脑勺，轻声道：「江未恒？你还好吗？」
她从江未恒的动作，感受到他的不安。
似乎他从不曾像这样，好好地感受温暖。
江未恒阖上双眼，安静呼x1了一会儿。
「??我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他的声音闷闷的。
「是什麽？」
他静默片刻，终於开口：「我??很害怕。」
「害怕什麽？」韶漫柔声问。
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害怕活下来。」
韶漫m0着他後脑勺的手蓦然停顿。
半晌，改为轻拥住他。
师父曾教过她，要先把心的空缺填满了，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才能去Ai别人。
现在，她也想修补他破碎的心，让他完整。
韶漫的声音在月光下，很轻，却是安稳落地的温柔誓言——
「没关系，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