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老者无奈得叹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正是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772年生,846年Si,祖上的部分……武安君白起知道吧?那位是我的先祖,秦王赐武安君後人封地太原,後来几经辗转,我祖父白鍠迁至河洛地区,也算是安生下来。」
这段祖上的历史,好像有争议来着。
庄薇钰心想着,但也没提出反驳,由着对方继续说。
「我出生在郑州新郑县东郭宅,换算到你们这个年代,就是陕西省渭南市。白家算是中下级官僚家庭吧,我的背景不算多麽显赫,b较令我骄傲的是,祖父白鍠、外祖父陈润皆是诗人,父亲白季庚亦是明经出身,熟知儒家典籍,让我得以受良好的家风薰陶……话是这麽说,不过其实祖父在我两岁时便去世,父亲则在外为官,我幼时主要是与母亲和外祖母一同度过。」这麽久以前的事情,又是未记事的年纪,老者回忆这段时显得有些吃力,不过也是渐入佳境,越说越顺:「小时候,两河藩镇拥兵跋扈,战争灾荒不断,那可真是一段坎坷的经历啊,我随家人辗转在徐州苻离与越中等江南地区迁徙,二十三岁时父亲逝世,两三年後,我随长兄白幼文迁至洛yAn,到三十多岁,安家於出生地,总算是结束了艰辛漂泊的时期。」说着,老者算了算年分,确保自己不会说错事情是几年发生的,才续道:「後面跟你们的报告内容就b较有关了,798年,我顺利通过进士考试,开始正式步入仕途,次年,我以乡贡进士的身分入京,仕途起步还算顺利,先後当了校书郎、翰林学士、左拾遗等官职,那时候我b较积极,政绩还不错吧。」说及此,老者m0了m0下巴,似乎对於这稍有些自卖自夸的行为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乐天先生,您不讲讲微之先生的事情吗?」庄薇钰找到机会打断,抄笔记的手顿了一下,终於把刚刚写到「校书郎」三字时想到的问题问出。
「你也知道微之呀,那我便说一些吧,我和微之曾经共事校书郎三年,我b他虚长几岁,相处得十分愉快,後来各自左迁,以诗文相互唱和,b如有段时间,我老是梦见,听人家说频频梦到他便是他在思念我,我也是半开玩笑得他给他传信说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结果啊,他居然回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梦君!也真是毫不迂回,一般就算只是客气,总得表达一下心中思念吧?算了,微之身T弱,总是生病,我不跟他计较。」老者半开玩笑得说着,用字遣词像是在责怪,神sE上倒是没有半点不满。
微之先生那不也是迂回的表达他连梦都梦不到你,很是思念吗?
庄薇钰这样想着,没提,因为她从神情可以看出,眼前的老者对於友人的立意无b清楚,只是调侃罢了。
「不过白白酱你和元稹後来也没见几次面吧?」旁边手机打横不知道在滑什麽的曹参钧突然开口。
「的确,真要谈当面晤谈,拢共也就再见了两次,还是在奔走他乡的路程上,只能相聚数日,本想悠悠天地内,不Si会相逢,哪曾想,人生无常,他才年过半百不久,便过世了……再次梦见他,已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当真是心长而运短,命矣夫!呜呼微之,已矣夫!」老者一句三叹,神sE忧伤至极,正说着,猛然反应过来:「你刚喊我……?」
「白白酱,Ai称。」曹参钧一本正经。
老者显然对於现代学生的脑回路感到有些迷惑,但这一打闹,也算是缓和气氛,老者得以继续叙述:「还有一次,微之去了通州,那里天气热,我想着他身T孱弱,怕是会热出病来,就寄了生衣给他……」
「咳。」老者正投入得说着,张运势乾咳了一声,对着身边的人使眼sE。
听得津津有味得庄薇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聊偏题了,忙跟着喊停,见老者显得意犹未尽,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跃跃yu试得说:「访谈後我们做个花絮,讲元白唱和诗吧,在这之前我们继续聊您的生平!」
老者自然是同意了,继续讲着自己为官之後还做了些什麽:「808年我娶了杨虞卿从妹为妻,至此生活倒是顺遂不少,只是,母亲於三年後逝世,我依当时得礼法离职丁忧,在下邽待了三年,期间没有薪俸,不过好在有微之慷慨解囊,日子过得下去。後来我回到长安,当了太子左赞善大夫,说话没个分寸,被贬为江州司马,那就像刚刚你们说到的,对我的打击极大,我甚至有段时间潜心佛老,寄情山水,就差入山隐逸了。後来经过几次迁谪,那种热血家国情怀减少,我也就只能尽量为百姓谋福。到827年归长安,那时时局太乱,我最终只好中隐於洛yAn了。」老者说到这里有些唏嘘,仰头将茶喝尽,庄薇钰忙给对方满上,老者到了声谢,便续道:「到这时候,我的生活b较优裕稳定,偶有官职,但更多是在与酒朋诗侣唱和悠游,也尝试了许多题材各异的行文方式。晚年微之过世了,我和与我同岁的梦得交好,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也就轮到我Si掉罗。」似乎因为达到许多人达不到的年纪,老者在陈述这一段时并没有什麽太可惜或悲伤的情绪流露。
「您後来被葬於香山寺如满禅师的塔旁,唐宣宗曾作诗吊唁云: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爲字乐天。童子解Y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作为您此生的注解。」庄薇钰正好翻到了白居易过世後的一些事情,便索X将之念出,让眼前之人知道自己的身後事。
「号香山,葬香山,也算是如我所愿。」老者闻此并没有多作评价,言语间流露出的感慨更多一些。
「嗯……下一个问题,请您描述一下您的具T官职吧,我们对唐朝官制b较感兴趣些。」庄薇钰看了眼写了满满一页的笔记,翻出一页空白,问着。
「具T官职啊……」老者掰着指头数着「当过很多不同职位呢,一开始是校书郎,当了三年,改作盘庢尉,还做过一小段时间的集贤院校理,同年成为翰林学士,再来官拜左拾遗,过两年改作京兆府户曹参军,没当满一年我母亲就过世了,丁忧三年多,回来先当了太子左赞善大夫、差点被贬江州刺史,後来追诏改贬为江州司马……後来陆续还当了忠州刺史、尚书司门员外、杭州刺史,期满後当太子右庶子、分司东都之类的,晚年还差点被派去苏州,後来也当河南尹、太子宾客分司等官,再挽就是太少少傅分司,这时我基本都待在洛yAn,直到Si前四年才罢了官。」
「听得我头都晕了。」一旁的糖玄宗滑着手机,前面放着一本<元白唱和编年集>,打开得页数正好是统整白居易一生当了什麽官的。
「别晕,我统整完了,你帮我转成文字档。」庄薇钰瞥见他有空,递了手抄的纪录过去,转头注意到张运势传来了一些资料整理,略为浏览,啧啧感叹着:「乐天先生怎麽一点也没提到,您有许多着名政绩呢?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您因关心民生问题兴修的水利。那时的西湖作为杭州重要的灌溉和日常用水,却因气候问题常有旱灾。您亲自勘察西湖後,设计了一套灌溉方案,如石函、笕的运用,派人监督放水等都是您的政绩呀,<钱塘湖石记>还撰写关於西湖灌溉管理的建议,嘱咐後任刺史;<别州民>也叙述到了当地居民对您的感谢。」
「那时税重,百姓饥苦连年,我能帮的只有这麽些,也是愧对於他们,怎能算是政绩呢。」老者听着眼前人的叙述,语带悲悯与些许怀念。
「乐天先生在杭州为官时就是这样的X格。」张运势整理着手边资料中,白居易迁谪杭州的前因後果,如是说着,算是在回应庄薇钰半是开玩笑的问句。
「的确,你这麽一说我便又想到一个问题:乐天先生这些经历的确导致您在辗转为官之际的X格与处事观念,能否请您大概陈述一下您的X格养成与一些b较重要的人生观呢?这样也更加方便我们之後谈到的心境转变。」庄薇钰似有所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要陈述自己的X格成因还是b较需要思考的,老者想了片刻,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特质方面,我觉得和前面提过的少时经历有关,我主要是由母亲扶养长大的嘛,所以我对母亲更加亲近,然而,母亲却承受着婚姻不幸与心疾折磨,加上早年我还曾有一位Ai而不得的恋人湘灵,可能是对这两位的情感,我b较能够同情nVX与弱者,这也让我不仅以nVX作为诗文题材,还对社会底层受难百姓、特别是nVX给予人道主意关怀,这点在我施予百姓的政策上或许能略有T现;另外,就官场上而言,我为官早年b较能保有正义与率直的X子,那时年少,对兼济天下保有良好的想像,太过耿直敢谏,也就造成了与圣上间的嫌隙,到後来,我沉浮官场,被打击了几次之後,处事风格也就踏实了起来。再晚些,就是中隐的观念成为我的生命准则了吧……嗯,中隐的部分有些部分需要解释,晚些聊到心境转变我再来细说吧。」
庄薇钰点头,正想说些什麽,旁边再使用笔电不知在处理什麽的曹参钧手机响了一下。
「午餐到了,我们先吃饭吧。」话音落毕,离门最近的张运势走出地窖,去楼上拿外卖。
「我在地窖里?」方才一直没怎麽注意周围环境的老者惊了。
「嗯,一开始我想绑架您呢。」庄薇钰伸手接过外卖餐盒,礼貌地笑了笑。
「孔雀的意思是,一开始想,但现在不想了,但是这个地窖我们清理很久才有这种效果,所以坚决不挪地方。」曹参钧解释了一句。
因为学校的一次以动物指代X格的心理测验,被称为孔雀的庄薇钰点了点头,拿过特别帮老者点的饭,递给对方:「边吃边聊吧。」
吃饭时间作不了笔记,张运势在旁边打开手机录音。
「乐天先生的诗文真的很通俗易懂呢。」随手翻着诗集,庄薇钰感慨着。
b起其他注释中的典故数目都快超过诗词字数的、以及某些用语拗口得不行的诗词,白诗无疑是她目前能力范围内很好的研究题材。
老者打开外卖包装,闻言来了兴趣,说着:「诗歌风格方面,将其通俗化便是我一直以来努力的方向,世界许多平凡是值得被记住的,我喜选用贴近生活的题材,推着诗文走向平民化和通俗化便是我的目标,毕竟我本是不能忘情者呀,凡尘俗事,往往动人。」
庄薇钰撷取到关键句,咽下一口面条,道:「我读过您的<不能忘情Y>,所谓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罍,我与尔归醉乡去来。还真是这个风格的最佳写照呢!不仅语句浅白,还以普通人的眼光,把普通人的情感描摹的细腻生动,通俗化得非常成功!後来的宋朝更是流传着您拿诗给老太太读新作的老妪能解的故事;宋人苏轼亦曾以白俗点评您。」
老者颔首,却略微忧愁得叹息:「的确,但也正因为通俗化得太过成功,我总批判诗文太过浅薄、读不出余韵,太过市侩得将功名利禄挂在嘴边,亦遭人诟病。」
庄薇钰闻言也跟着叹息:「这便是您引领诗文变革的代价吧……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您,却让这样独树一帜的平和易懂风格流传广大,影响深远。」
老者闻言一愣,有些高兴的笑笑:「很高兴你能这麽认为。」
看着对方情真意切的笑容,庄薇钰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话说,您在诗文理论方面,似乎很推崇诗经,亦遵循杜甫诗歌反映现实的义含,<新乐府-序>中更是直书诗歌应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您创作的许多讽谕诗的目的好像都在纰漏黑暗现实……这不是在否认文学价值吗?」
老者慢条斯理的用叉子卷着面条,闻言有些诧异:「倒是不至於全然如此……读过我写的<与元九书>吗,其中所言:与足下通则以诗相诫,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便是我并未忽视诗文本身的意义和价值的证明呀。」
「好像也是耶。」庄薇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上翻动着诗集尝试掩饰尴尬,余光瞥见其中内容,挑眉问道:「乐天先生跟微之先生的唱和诗是不是太长了点?」
整整一页密密麻麻的,不说还看不出来是诗呢。
「喔,那是我在推动新乐府运动时的事情,我和微之写了许多反映现实的叙事类诗歌,用的是千自律诗的文T,这个文T是杜工部首创,到我们就开始用於唱和了……差不多时期我们也写了许多小碎篇章被称为元和T诗,也算是丰富了诗文的种类吧。」老者露出回忆的神sE,轻笑着解释。
「这麽多句都要合韵,元和T诗唱和难度感觉很大呢,可真是其穷极声韵的钻研。」庄薇钰眼中的崇拜十分真切。
「这集元稹出场率好像有点太高了。」但糖玄宗窝在旁边吃东西,冷不防来了句:「没记错的话您的交友圈还蛮广的吧。」
老者耸了耸肩:「有段时间跟微之来往b较多罗,像江州那阵子,我们的赠答诗作估计逾百篇了,像是微之写<阆州开元寺壁题乐天诗>我便以<达微之>记之,後来还有<东南行一百韵>等多首诗唱酬……不过说交友圈广倒是不敢当,身边总得来说也就那几位经常来往的,拿在杭州那段日子来说,因为823年微之经过杭州的关系,我们欢会了几日,没聊够,别後自然二人诗简往来唱酬,这段时间我也有和杨巨源等人唱和,不过还是和微之、孟得来往b较多,b如微之加检校礼部尚书是的时候我便有作诗相贺。」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庄薇钰尴尬呃的咳了一声,还是问出口了:「元九出场率这麽高,那微之先生过世之後那几十年您都和谁来往?」
老者的神sE僵y一瞬,随即释然道:「晚年的话……微之走之後的话,我自然是先给他写墓志铭了,毕竟是他生前嘱托,後来他棺椁经东都,我还作了<祭元微之文>。」
「嗯这段我也听过,您在作了微之先生的墓志铭过後,还将所有润笔费捐以重修香山寺,自称香山居士。」庄薇钰忍不住cHa嘴了一句。
老者笑着颔首:「没错,除了这些,那时我也是与孟得唱和得多,有编<刘白吴洛寄和卷>、我写<与刘苏州书>,还与他一起编<汝洛集>,之後思黯、也就是牛僧孺也加入了我们的唱和。再晚我就病了,没有闲心多作记录,估计也亡佚了不少……啊,我Si前,孟得先走了,我有作<哭得刘尚书二首>和<感旧>等赠友人。」说着,桌上杯盘狼籍,午餐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