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乐天乐天,来与汝言! > *第五章?悠悠天地*
    「您讲讲晚年时乐天的迁徙吧。」庄薇钰懒得和同学G0u通了,转头和阮不忧对话,後者很快应下。

    「嗯,晚年的话,长安迁洛yAn的经过大致是……。」

    晚霞的暖光落在长安的道路上,青石板路上,人们纷杂着脚步走在不同的归途,唯有长安城边哒哒马蹄突兀暂歇。

    一明年将古稀的老人孓然倚马,回首看着长安道上庸庸碌碌的人们,斜yAn将他的影子拉长,一头雪sE衬得他的目光越发哀戚,一种对人世的无力与迷惘酝酿着,其中还有些许什麽呼之yu出,却在灯火将起时再次沉寂了下去。

    「既往者已矣,未Si者如何……公虽不归,我应继往。」熟悉的面孔自脑海中浮现,哀悼友人的词句随口而来。

    元九元九,究竟幸也不幸,人生汲汲,得遇知音,却也匆匆,徒留相忆。

    托身人世,飘零半生,奔命半生,何时那泥下之骨,会成为他;又何时,随风消逝的h土中,会裹挟着他这日的满腹哀愁,无人知之。

    但想来也快了。

    近来文句里,几许忆旧几许吊亡,其中还有些是早於他降生於世的,这般命运,总归不久会降临於他身。

    病了,该休息了。

    病免河南尹为第一步,然後是在大和八年任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他成功退居洛yAn履道宅,只为……待Si。

    政也好,权也罢,他全然放下了河南尹是正印官,卸任之後基本没什麽权力了,且在洛yAn宅邸中悠游至日落西山吧。

    「你们这年纪估计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生命很渺小,感觉这把年纪了,g部成什麽大事了,估计没多久也该Si了,所以该放下放下,最後潇洒一把,将日子过完。」阮不忧说着感觉自己心情都有点压抑了,一边说着,一边长吁短叹。

    「很好理解的。」张运势幽幽地说着:「就像明天有英文填字小考,但我半点没读,感觉大概是没救了,索X开始浪费时间的那种心理。」

    「把我刚刚的感动还我!!!!」庄薇钰略有点破防:「不要提醒我明天的小考啊啊啊啊!」

    阮不忧只能说,眼前两个学生诡异的让气氛不再忧伤,甚至带了点Ga0笑。

    不动声sE的把偷偷扬起的嘴角压了一下,好歹保持住了长辈的架子,阮不忧问道:「这个时期你们想解读哪首诗?」

    「这首!」庄薇钰很快恢复过来,将页数翻好。

    白居易的〈中隐〉,原文如下:「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Ai游荡,城东有春园。君若yu一醉,时出赴宾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欢言。君若yu高卧,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人生处一世,其道难两全。贱即苦冻馁,贵则多忧患。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穷通与丰约,正在四者间。」

    白话版本是:「大隐是隐居在尘世中,小隐是居住在山林中。前者太热闹,後者太冷清。不如中隐好,像我,隐居在分司东都的官员之间,宛如介於出世和入世之间,不用太劳苦但也不会太悠闲,而且不用太累也不会没钱吃饭,钱多事少离家进。想亲近大自然,洛yAn南面有龙门山;喜欢散步,洛yAn东面有许多林园。想喝酒随时出门赴宴。这里还有很多人陪你聊天,想睡觉门关起来也没人强迫你社交!人这辈子,很多事不能两全:位卑者容易饿Si,位高者容易被谋害,不过像我这样隐在留司官的人不会有这种烦恼,使自身平安;不太困难也不太显达,不会太富有也不至於饿Si,这样待在中间刚刚好。」

    「我倒是也想要中隐啊,乐天你先告诉我,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哪里找?」庄薇钰语带怨念,但还是将写作背景念出来了:「这是一首咏怀的五言古诗,大河三年秋天在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任上作的,表达他觉得中隐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阮不忧有点头疼,这首很经典,但也不好讲,要慢慢拆分:「嗯……先从白公的思想开始谈吧,你们前面也听出来了,他曾采用老庄思想,不过他本身毕竟是个儒家T制出来的读书人,中心思想自然偏向儒家,加上当朝佛教也十分鼎盛,他亦信佛,可谓兼采各家思想,不偏重一方。」

    庄薇钰知道,白居易是思想很多元的存在,随着际遇不同,思想也在转变,这也是很多人愿意使用的处世之道,当然,也有极偏一家的人,b如说韩愈重儒家,这并不分好坏,只是各自的观点不同罢了。

    见目前的知识点几人能够消化,阮不忧续道:「正是因为这样的特质,白公在〈中隐〉之中,融合儒家的乐天知命、道家知足知止以及释家的随缘自适,构成了中隐这个选择。所谓中隐讲白话一点就是,在飞h腾达跟深居简出之间巧妙地调和,让他在政治上不太成功,不会遭人算计,却也因为有官职,经济上还算丰约,算是一条介於入世、出世之间的中间道路。」

    「厉害了,在别人纠结要明朝散发弄扁舟还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时候我们乐天已经开始自创流派了。」庄薇钰感慨道。

    说实话中隐虽然有弊端,但对於她这种没有崇高理想、只想中彩票或当米虫的人来讲,无疑是一个非常符合人X的选择。

    「这个年代的国家栋梁,怎生如此不禁倚靠呢。」阮不忧长叹一声,语带揶揄,庄薇钰才发现自己把内心想法嘟囔出来了,後知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阮不忧也没和她计较,只又调侃了几句,续道:「中隐可不只於此,它对宋以後的人也影响巨大……啊,我先讲明白隐逸的象徵好了。要知道在儒家,隐逸是用於入世前後权衡得一种指向,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隐逸在儒家,是一种士不遇得JiNg神寄托方式;而所谓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道家得隐逸是一种明哲保身,也是安抚人们内心,始知选择以静制动的方式。」

    「这两者中,隐逸似乎都有远大的立意,与成为心灵寄托的功能,您这个意思,是想说中隐的隐逸失去了这样的功能吗?」庄薇钰很快抓到重点。

    「没错。」阮不忧的语调中,有为白居易悲伤的情绪在里头:「中隐丧失了儒家和道家中,隐逸的崇高立意和心灵托功能,反而沦为一种解决生计现实策略,太过市侩,缺乏那种超凡脱俗的气概。由此,尽管中隐作为白公晚年的重要人生哲学,其却不能帮助他真正脱离政治良心与俗世,野史的他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

    「岂不大哀!」庄薇钰跟着长吁短叹,不过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但我b较喜欢中隐,人本来就趋利避害嘛,况且身T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想办法让自己过得b较好也没错吧?」谁说超凡脱俗一定是正确呢?所谓市侩气息、写普通人的悲恸,也是白诗很重要的一部份,世俗点也没什麽吧?

    「的确,对於我们、或者说对於多数人而言,远大的政治报复和理想,终究没有真金白银或者混口饭吃来得重要。」阮不忧承认,庄薇钰没有说错:「不过,在文学界,我们在评判一篇文章时肯定很撇除所谓的心理境界,而纯看文字或者其他部分,作家的境界,要与常人不同,要超凡,这才是更容易受人尊敬的,太过贴近生活,市侩知心太重,b较容易为人诟病。」当然,阮不忧不在为人诟病的那群「人」当中。

    「b如说苏轼,元轻白俗嘛。」庄薇钰知道这个知识点。

    「不不不。」阮不忧忙否认:「我不觉得这表示苏轼讨厌白公喔!苏文忠公曾以白公自b,有句定似香山老居士,世缘终浅道根深,另外<水龙Y?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中更引用了白公的<花非花>,有句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你自己说,讨厌的话他怎会引用,或者以之自b?肯定是有喜Ai或者共鸣的。至於元轻白俗,出自的是<祭柳子玉文>,悼念之词本来就是用来夸好友的,不免贬抑一些诗人来达成此目的,不应该用这四个字,直接概括苏文忠公对白公的态度,这样是极其不客观的作法!!!」

    「……您这些话背多久了?」庄薇钰承认可能是她错了,但阮不忧整句下来,说得极顺,没半点卡顿,跟念辩论稿似的,一听就是早有准备。

    「这不是,我着急辟谣吗?」阮不忧尴尬笑笑,接续回原来的话题:「说回〈中隐〉,此文对中隐思想下的生活进行了很全面的说明。先是b较了三种隐的不同,明确的定义了中隐,而後透过众多好处佐证中隐是最佳生活方式,此诗虽然按当时对隐逸的用意而言,不怎麽高明,却也让我们知晓了白公晚年的生活状态,帮助後世学者研究。」

    「这也是乐天的心境转为,独善其身的证明吧!」虽然看不出太明显的心境转变,但庄薇钰当初选择这篇的原因,乃是为了了解白居易晚年的思想,这样目标达成,她觉得也还行吧。

    接下来是〈不能忘情Y〉并序原文如下:「鬻骆马兮放杨柳枝,掩翠黛兮顿金羁。马不能言兮长鸣而却顾。杨柳枝再拜长跪而致辞。辞曰:「主乘此骆五年,凡千有八百日,衔橛之下,不惊不逸。素事主十年,凡三千有六百日,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虺隤。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予俯而叹,仰而咍,且曰: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反厩,素反闺。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Si,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兮?乃曰: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罍,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白乐天老了,又生病了,为了节省开支,开始清点财物,去除多余的开支,歌伎中有位叫樊素,年纪轻又能歌善舞,我将遣散她。马匹中有一批骆马,壮大且被我骑乘多年,我将要卖掉牠。出门,马回头嘶鸣,似乎在伤别离,樊素面容哀伤,说完话就哭了,我听了也十分难过,姑且让他们都先回来,一起喝酒,飞快的Y哦了几声,组成文字,没有特定的句式,共两百三十五个字,唉,我不是圣人,不能作到忘情,感情一旦被搅动便难以遏止,於是自嘲,写成此篇:卖掉马,也遣散家妓,她哭泣而牠挣扎,她说:我和骆马都侍奉您许久,没有什麽过失,也还能做下去,但一旦遣散,就不再回来了,所以我哭泣,骆马挣扎,这就是情感,难道您就这样无情吗?我低头叹气,又笑说,你们都回来吧,我虽然老了,也没到项羽要舍弃乌骓和虞姬的地步,樊素,为我唱一曲,我们喝些酒吧。」

    「这是一首SaOT歌Y,在开成四年作於洛yAn太子少傅分司任上。」算是最後一首会细讲解的诗,庄薇钰选得很认真,认为这首很反映白居易晚年的想法。

    「等等,所以他养家妓?」糖玄宗懵了一下。

    「养不起还要把人家卖了?」曹参钧更懵。

    「你们现在才知道吗?不是之前就说要看完再来访谈?这样简直就像我开了简报档案,邀了你们的帐号,结果你们到期末报告前周才问说报告档案在哪里似的。」张运势无情吐槽。

    「而且人家乐天那是遣散不是卖了,也不要诟病人家养家伎了,先不说这年纪有心无力吧,养家伎当时合法咩,你这是以今非古。」庄薇钰出口澄清。

    阮不忧欣慰得点头,捻着胡须含笑道:「没错,此外,这首诗还可以连接道<卖骆马>和<别柳枝>两首绝句;论及写作背景,写这首诗时白公已经六十八岁了,还生了风痹之疾也就是因风、寒、Sh等外邪侵袭,导致经络气血闭阻不通,引起的肢T关节疼痛、麻木、活动不利等症状於是开始潜心学佛,遣伎卖马,远离sE声歌舞。这次行为一来是为了节省开支,二来也是因为樊素还年轻,白公为其归宿着想,然而分别之际,却坦言其不能忘情,是一位老者情感的自然流露。」

    「嗯?远离声sE但最後人家还是被留下来了?」曹参钧感到神奇。

    「这样很容易被非议。」张运势相当镇定的来了句。

    「会被非议就对了。」阮不忧对於,这群人开始认真讨论和猜测也是很高兴的,拂掌笑言:「这正是他晚年心境的写照,开始自由生活之後,白诗经常被评千篇一律,展现其正视老年与将Si,只写他所愿写,不畏他人批评甚至轻视的眼光」「也就是说,他此时的心态抛弃了权势,正视Si亡,对自己的创作保有绝对的自主X与X。」庄薇钰先作出了统整。

    「对,这就是白公在此时期的主要心境,另外我来讲一下写作手法吧。〈不能忘情Y〉描述了他与樊素的对话,樊素因不忍离开主人而有些指责的语气,正表明了主仆之间的真挚情感,而後白公用项王自b,说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个b喻有点不l不类,这正是他想以这样有些滑稽的方式缓解悲伤,然而,这样强颜欢笑的乐观使得悲哀更上一层楼,最终只能以醉酒来消解悲伤。」阮不忧觉得这种以乐写喜的手法很是高妙。

    「相当於我报告没写完,但笑着对大家说:没事的,大不了通宵呀哈哈哈。的那种感觉。」庄薇钰深有同感。

    「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张运势淡定接梗。

    「咳,回归正题,不要黑sE幽默了。」这次换阮不忧催着几人赶紧讨论了:「因为你们说的晚年范围有点大,我可能很难归纳出其他面向,就大致举几个例子吧。晚年,白公写了许多哀悼的诗作,写怀念友人,也写幼子夭折,这些亲近之人的离开,和前面说的一样,很可能影响了白公的想法,让他生出了待Si的想法。b如<哭崔子>写丧明之痛,而<忆旧游>写物世人非、友人多亡,人生如梦的悲哀;写生命态度的<代鹤>描述报复不得施展的痛苦;<池上二绝>则描述引退生活的闲淡恬静,充满生活气息。总的来说,虽依然有忧愁和无法平静在其中,他在这个时段也对很多事情释怀了,没再遭遇迁徙或大起大落,走得也还算平静吧……。」阮不忧这次没让庄薇钰自己统整,毕竟晚年时间跨度大,不好整理。